第8章 、出格

溫茂在蕭博延身邊那麽久,還從未見過蕭博延如此失魂落魄過,一時間不明所以,抬頭看沉容一眼。

沉容雖是丫鬟,卻和溫茂一樣服侍蕭博延多年,對主子的一舉一動可以說是了若指掌,隨即把剛才屋中的事告訴了溫茂。

溫茂震驚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算再狗血的話本子也不敢這麽寫的橋段,竟發生在爺的身上。

可溫茂對此,隻是更心疼蕭博延。

世人皆知永樂侯府因有蕭博延備受當今聖寵信,可鮮少有人知道蕭博延為此背地裏做出了多大的犧牲。

蕭博延因生母任氏曾是揚州瘦馬,所以自小便不被門戶觀念看的極重的蕭老侯爺看重,任氏色衰愛弛後,還是個沒見識的,滿門心思想著如何複寵,對蕭博延的照顧也顯得很是敷衍,時日久了,蕭博延原本康健的身子開始越發孱弱,終日與膏石為伍。

權貴之家的妻妾之爭,向來是子憑目貴。

自覺複寵無望的任氏,不知聽了誰的攛掇,開始把魔爪伸向體弱的蕭博延,彼時,蕭博延因體弱極少讀書,因此和別的孩子所學功課相比,可以說是大字不識一個。在這種情況下,別家孩子尚在讀《三字經》時,字還沒認全的蕭博延,便被任氏逼著默寫《策論》,若蕭博延默寫錯一個字,當日便會被罰站,沒有飯吃。

這種高壓強迫下,蕭博延身子越發孱弱,人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可為了活下去,他強逼自己拚盡全力去讀自己不喜歡的書,做一切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去迎合任氏,直至後來被蕭老侯爺看到學習上的天賦後,這種情況才改善。

許是早年凡事都不能隨心所為,死死束縛住了那顆也曾熱愛自由隨性灑脫的心,後來蕭博延直至過了弱冠之年,成長為所有人眼中“溫良謙和的君子”,家族楷模後,也極少放縱自己的欲望,更在品行德令人無可指摘。

可若硬要從蕭博延身上挑出點出格的事,恐怕便是和蕭博延一夜縱情的那名女子了。

而如今就連爺這個唯一的“出格”,也要被“倫常”剝奪。

與爺來說,有些殘忍。

溫茂這麽想著,忙抬腳入內。

蕭博延正背對著他站在軟塌對麵的檀木椅旁邊,他把金簪從袖口內取出,拿在手裏用指腹反複摩挲簪子上麵那朵含苞欲放的蓮花,眸底隱藏的失落不言而喻。

聽到溫茂的腳步聲,蕭博延麵色一瞬恢複如常,把金簪放在手邊的抽屜裏上了鎖,同時也在心裏對這段還沒開始便已結束的青澀感情上了鎖。

過了好一會兒,蕭博延才轉身,下頜輕抬示意溫茂:“把《蘭亭序》給甄妍送過去。”

本來是想安慰蕭博延的溫茂聞言,急聲道:“那《蘭亭序》可是爺花重金從別處買來的,您平時自己還舍不得拿來用,怎麽忽然要送給旁人?爺,您——”

蕭博延對此充耳不聞,隻淡聲道:“還不快去。”

這或許是他最後能補償甄妍的了。

.......

甄妍今日接二連三的受到打擊,體力精神早已不濟,但礙於旁人在便一直沒有表現出來,於是隨蕭嘉祥走了一段距離,隔著鬱鬱蔥蔥的樹影,聽到蓮花池對麵正廳的位置傳來誦經聲後,甄妍不想再裝了,便停下腳步,抬起妙目看向蕭嘉祥:“誦經已經開始了,我若現在過去,隻怕會打擾了姑母他們,我就不過去了。”

蕭嘉祥原本對這種枯燥的法事就不感興趣,今日硬著頭發趕來參加,隻是想和甄妍多待一會兒,聞言立馬微笑道:“我也正有此打算,走,我帶你去遊湖。”

她父親和哥哥生死不明,甄妍這會兒哪有那個閑情逸致去玩,忙拒絕道:“我不想去。”

“那你想去哪玩?趁著現在沒人留意我們,我偷偷帶你去。”

甄妍看著蕭嘉祥眸中的深情,越發對隱瞞他自己已失-身於陌生男人的事感到愧疚,拒絕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了,她垂下眼,“那——”

“好吧”兩個字還沒說出,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高喚聲:“甄小姐留步。”

甄妍忙循聲看去,便見蕭博延身邊的侍衛溫茂快步朝她走過來,及至她跟前,溫茂把手裏握著的東西遞給她:“六爺讓奴才把這個交給您。”

剛才蕭博延並沒說要送她東西呀?

這麽想著,甄妍猶豫著要不要接。

蕭嘉祥這才想起此事,微笑著幫她接了:“瞧我這記性,剛才才問六叔要了這字帖,轉頭去接妍妍的時候卻把這件事給忘了,還勞煩六叔派你送過來,帶我謝謝六叔。”

溫茂神色淡淡,接話道:“爺是送給甄小姐的,何須三公子道謝。”

這話說的不可謂不禮貌,不過溫茂素來對蕭嘉祥有成見,當著甄妍的麵蕭嘉祥把心裏不悅壓下,臉色沉了沉。

甄妍剛才從兩人對話中猜到大概,卻不知溫茂為何這般說辭,但也懶得想了,忙接過字帖,柔聲道謝:“待我謝謝六叔,過幾日待我不用的時候,我會親自登門把字帖送回。”

溫茂展顏微笑著說好。

因溫茂給她送字帖這一遭,令甄妍有了正大光明拒絕蕭嘉祥的提議,甄妍看了眼字帖,又看看蕭嘉祥,聲音又輕又柔,令人難以拒絕:“那,我先回去練字?改日有空的話咱們再去遊湖好不好?”

蕭嘉祥隻得壓下心中情愫:“那好吧。”

之後一連數日,蕭嘉祥下了早朝每每來找甄妍,甄妍都以“練字”的借口,躲在屋中不出去。蕭嘉祥也無可奈何。

這日甄妍又以“練字”為借口躲避蕭嘉祥,然這次蕭嘉祥卻帶著蕭婉欣來了。蕭婉欣還沒及笄,被家人保護的很好的少女天真燦爛,臉上的笑容純真的仿若五彩琉璃,令人隻看到她人心情就會愉悅起來。

蕭婉欣見到甄妍,不等甄妍開口說話,已如花蝴蝶般飛奔過來,挽著甄妍的胳膊,“咯咯咯”的笑出聲:“三哥說要帶我去買首飾,妍妍姐你眼光比我好,趕緊幫我去挑挑。”

甄妍抬起盈盈妙目,剛要說自己要練字沒空出門。

蕭嘉祥以拳抵唇輕咳一聲,沉了聲:“你妍妍姐的字還沒練完,恐怕沒空陪你去。”

不等甄妍反應,蕭婉欣眉眼一彎,拍著小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證:“不就是練字嗎!小意思,等妍妍姐幫我挑完首飾回來,我幫妍妍姐寫。”

甄妍隻得道:“不用不用,我陪你去便是。”

“妍妍姐還是你對我最好啦。”蕭婉珊頓時喜開顏笑。

甄妍也被活潑可愛的蕭婉欣感染心情變得好了些,多日以來臉上頭一次露出開心的笑。三人隨即一塊出了門。

秋高氣爽,風景宜人。

他們要去的首飾鋪離侯府並不遠,故而三人並沒坐轎子,一路走至大越城最繁華的商鼎街。一路上蕭婉珊嘰嘰喳喳的跟個小百靈似的,一刻都不閑著。

甄妍畢竟才剛滿十八歲,骨子裏還是個小女孩,很快被這溫馨的氣氛感染,暫時忘卻了父兄之事。而且她平時也喜歡買首飾,如今她囊中羞澀,沒多餘的銀子買,便歇了心思隻依著自己平日喜好大概猜出蕭婉欣喜歡什麽樣式後,便認真的挑了好幾套首飾,好在蕭婉欣都很喜歡。

等蕭嘉祥結賬的時候,蕭婉欣整個人高興的合不攏嘴,眼睛盯著那些首飾,恨不得馬上回去一一試戴,“我把妍妍姐騙出來,這下解了三哥的相思之苦,三哥可要兌現承諾給我買三幅哦。”

早在蕭婉欣來找她時,甄妍還納悶蕭婉欣和她不熟,怎麽會來找她挑首飾,這下明白過來,隨即看向蕭嘉祥。

“好好好,都依你。”

被揭穿的蕭嘉祥俊臉微紅,他把幾套首飾裏最貴的那兩套首飾令掌櫃的單獨包起來,轉身遞給甄妍,寵溺的俯在她耳邊輕聲說:“回去戴給我看。”

之前甄妍還能假裝坦然的麵對蕭嘉祥對她的感情,可自從那日聽了姑母的話後,甄妍便知她和蕭嘉祥再無可能,她心中雖痛苦,可還是悄悄收起了心思,如今被蕭嘉祥這般堂而皇之示好,甄妍原本就不怎麽“堅硬”的心防,隻一刹那就又開始動搖了。

甄妍忙錯開視線,睫毛不敢的顫了下。

與此同時,一名侍衛忽然入內,俯在蕭嘉祥耳邊說了句什麽,蕭嘉祥麵上神色微變,他把手裏的首飾塞給甄妍,“我有點事需要回去處理,你們兩個先回府。”說罷,不等兩人有所回應,便快步離去。

蕭婉欣見蕭嘉祥走了,頓時玩心大起不願就此回府,因此處離永樂侯府很近,三人之前出來又沒帶隨從,甄妍擔憂蕭婉欣安危,便跟著她在大街上轉悠,然,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她一個不備竟然把人跟丟了。

甄妍心急如焚忙轉身循著來時的方向找人,然剛走兩步,就被三五個壯漢擋住了去路,甄妍被逼的連連後退,她忙定了定神,聲音發顫的嬌叱:“你們要做什麽?”

話音方落,那三五名壯漢自覺朝旁邊挪了一步,從中讓出一條路,一名貴公子手裏搖著扇子走到她跟前,臉上那雙充滿欲~望~渾濁的眸子落在她身上,隻見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好妍妍,你可叫爺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