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禮數

也不知道繞了幾條街,薑姒估摸著快到了沈家了的時候,馬車就停了下來。

薑姒心裏的那塊石頭突然懸得高了起來了,她靜靜的聽著馬車外麵那些人賀喜的聲音,以及喜娘撩開車簾喚自己:“沈夫人,到了。”

喜娘的一句沈夫人讓薑姒身軀一顫,她的雙眼在紅蓋頭下逐漸被淚水蒙上,她一生體弱多病卻還是堅持學習各種禮數,為的就是在不得不嫁人的情況下,她也能夠尋一個好的夫家,讓阿爹阿娘不為自己憂心,可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最後嫁給了沈晏衡這樣的人。

尚且不說他是不是和自己誌同道合的人,就說嫁給他讓自己的父母整日以淚洗麵,天天憂心掛念著自己這件事,薑姒也覺得自己前麵那麽多年拖著病弱之軀所學的東西都是徒勞了。

薑姒沒敢多想,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聲來。

隻正了正神色,她就起身走出了馬車。

喜娘伸出手去接她,薑姒從蓋頭下方瞧見了喜娘的手,便微微彎下了腰將手搭了上去。

喜娘反手握住了薑姒的手,然後把她扶下了馬車後大聲喊:“新娘子到——”

“好好好——”人群開始起哄,掌聲此起彼伏。

“大哥好福氣啊!”

“嫂子可是全上京最好看的女娘了!”

“大哥又不是看臉的人!”

“………”

薑姒眉眼一低,依著喜娘的力道跟著走了過去,然後突然察覺到喜娘將自己的手放到了另一個人手裏。

那是一隻滾熱寬大的手。

隻輕輕一握,就將薑姒的整隻手握住了。

薑姒渾身一僵,她動作略有些僵硬,而拉著她的沈晏衡就輕輕對她說:“不要怕。”

薑姒手指微微蜷縮,整個人都不自在。

跨門檻的時候,沈晏衡放慢了速度。

跨火盆的時候,沈晏衡就提醒:“小心些。”

薑姒竟從身邊這個高大的男人身上察覺出了小心翼翼的錯覺來。

她麵不改色,繼續挺著腰身往前走。

沈晏衡是一個人打拚到如今的家業的,他並沒有什麽家人,這會兒他們二拜高堂跪拜的,是一對靈牌,最後夫妻對拜後旁的人就起哄要沈晏衡挑開薑姒的紅蓋頭。

讓大家見見這紅蓋頭下的美嬌娘究竟長什麽樣子。

薑姒神情一個恍惚,下意識的就握緊了手,這一個小動作被沈晏衡捕捉到,他立馬吼了回去:“去去去,老子的媳婦兒老子自己看,你們要看滾回去看你們的媳婦兒。”

也說不上是生氣,但他拒絕的語氣再是明顯不過。

旁人也知道禮數,他們就哄堂大笑著將這件事一哄而過。

薑姒心腔的癢意竄了上來,便又要忍不住咳了起來,不過當著這麽多人,她又是要臉麵的人,便死死的咬著唇不讓自己咳出聲來。

大概是被沈晏衡看見了她的異樣,他就不顧這麽多人在場,直接湊上去小聲問;“你怎麽了?”

薑姒說不了話,隻能搖了搖頭,拜堂結束後還要敬酒,她得同沈晏衡一起敬那些前來的達官貴人。

沈晏衡將信將疑的打量著她微微發顫的身子,然後抬起手一招,兩個身著粉衣的丫鬟就走了過來。

沈晏衡吩咐說:“把夫人扶去休息。”

兩個丫鬟也不敢有所怠慢,連忙一左一右的上前去扶住了薑姒的兩隻手,然後說:“夫人,這邊走。”

薑姒便順著兩人的力跟著走,卻覺得胸口煩悶,太陽穴突一突的疼,她頓住腳步想等緩過氣了再走,但是她腳卻不聽使喚,因為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並不想失了自己的麵子。

所以她還是強忍著不適繼續走,但腳下如灌鉛了般沉重,讓她連支撐自己的能力都快沒了,更別說還要走兩步了。

這時她腰上突然附上了一隻滾熱的大手,她嬌軀一顫,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一個橫抱撈進了一個寬大的胸膛,她下意識的揪住了他的衣襟,忍住沒喊出聲來。

薑姒常年養在深閨之中,莫說與男子這般親密接觸,就是同人貼近了說話也是沒有的。

冷鬆的清香馥鬱,她的麵頰一瞬間就染上了紅暈,手心泌出細細的汗。

“你做什麽!?”薑姒忍著要咳嗽的衝動,從喉間擠出這句話來。

沈晏衡輕笑了一聲,如輕羽一樣劃過,極輕極淡,然後邁著步子向後院走了去。

身後全都是起哄的大笑聲。

“我們已拜了堂,我現在做什麽都不過分了。”他說話輕浮無度,尾音輕輕勾起,摻著意味不明的笑聲,薑姒隻覺一陣心慌。

“你我二人還要敬酒,不得胡來。”薑姒聲音甜膩,此刻壓低了聲線,竟如清泉般好聽,沈晏衡不覺將她摟得更緊了。

他轉身進了他們二人的婚房,然後抬起腳一踹,就將房門踹開了來。

隨著“哐當”一聲後,沈晏衡將薑姒抱進了屋內,薑姒察覺不到外麵的寒意了,可心卻涼了半分,她唯恐沈晏衡不顧禮節,在這種時候……

但她已經嫁入了沈家,即便她再不願意,也容不得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了。

可是沈晏衡身量高大,或許還是不懂得憐香惜玉之人,自己在他眼裏可能還是一隻不夠塞牙的兔子,他要是狠下勁來,折騰的可是自己的這條命。

薑姒越想越覺得可怖,沒等沈晏衡做什麽,她倒是先哭了出來,不過她咬著唇隻偷偷的掉出眼淚。

沈晏衡將她輕輕的放在了婚**,然後一把將桌上挑蓋頭的杆抓在了手裏,他沒看出薑姒有什麽異樣,便上前了兩步湊近了薑姒挑開了她的蓋頭。

薑姒紅著眼抬起頭看向沈晏衡,沈晏衡低下頭看向薑姒,四目相對,沈晏衡眸孔一縮,眼裏全是驚愕。

他已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新娘子今天會有多美,但他沒想到還是能夠美到讓他失神,連掛著淚珠子的眼睛都好看得不行。

薑姒卻想,她先前是見過沈晏衡的,不過那時候他並沒有像今天這樣仔細收拾過,她瞧不出好看,可今日一看,他確實是俊朗的。

薑姒最先回過神避開了目光,淚水卻如斷線的珠子滾落。

沈晏衡終於回過神,他瞧見薑姒掉出來的眼淚,心頭狠狠一顫,他連忙蹲在了薑姒跟前,然後抬起手去給薑姒擦眼淚,他輕言道:“你怎麽哭了?”

薑姒努力憋住眼淚,她咬著唇搖了搖頭。

沈晏衡就皺起眉頭,他追問:“那是因為嫁給我委屈你了?”

他的聲音有些慍怒的意味,薑姒仔細的瞧著他皺起的眉眼,又搖了搖頭。

她怎麽敢說自己不敢嫁過來,如今她在別人屋簷下,一言一行都是不由己的。

沈晏衡就笑了笑,他以為薑姒是真的因為嫁給他不高興了呢。

他揉了揉薑姒的頭,說:“你身子不適,我便想著早些送你回屋休息,你也不必隨我去敬酒,外頭起風了,你易著涼。”

薑姒愣了一愣,她尚是疑惑的看向沈晏衡,原來沈晏衡是為她考慮的。

不過薑姒卻道:“沈家主,這是不合禮數的。”

禮數,禮數,這是她從小到大學的東西。

沈晏衡臉色突然變得難看了起來,這時的他即便是蹲著的也是壓迫力十足。

薑姒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話,這本就是禮數之內的。

沈晏衡起身來,語氣略有些重的說:“你一口一個禮數,如今嫁我做妻,連稱謂都不知道換麽?”

薑姒這才反應過來,她就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也沒記得換個稱謂,她急忙改口去喚沈晏衡:“郎君,是妾失禮了,妾這就改過。”

她小心翼翼的開口,害怕再惹了對方不高興了。

可她放低的姿態讓對方卻更不高興了。

沈晏衡抿了抿薄唇,又放低了聲音說:“我也沒有不高興,你…你不要這樣害怕。”

他覺得自己娶她回家,不是想讓她說一句話都這樣小心翼翼的,他曉得自己脾氣暴躁,但在薑姒麵前,他是壓了又壓的,許是方才自己語氣重了些,才讓薑姒這般的,他有些懊惱。

薑姒聽得出來對方明顯聲音有些輕了,“郎君方才提醒得是,妾沒有害怕。”

沈晏衡歎了一口氣,他伸出手把薑姒臉上的眼淚都擦幹淨了,然後說:“我說你身體不適,不要出去吹風了,知道嗎?”

瞧著薑姒還要拒絕,他連忙說:“你同我說禮數,我也要同你說禮數,你如今嫁給我做妻,就該聽我的,明白嗎?”

如此薑姒便不好再說什麽了,隻能乖乖的點了點頭。

沈晏衡就笑了一聲,聲音被刻意壓低了一些,聽上去再是好聽不過。

“我聽說新娘子一整天都是不能吃飯的,但你身子骨弱,我一會兒我吩咐廚子將早膳送到房裏,你先墊墊肚子。”他特意囑咐說,大概考慮到薑姒會說不合禮數,他又補充說:“我叫人偷偷給你送來,不會叫人看見的。”

薑姒心裏一暖,她從早上起來,除了不得不喝的那一碗藥,確實是滴水未沾了,沈晏衡竟還能為她考慮到這裏來,這會兒她也不會說不要的話了,一來受罪的是自己,二來沈晏衡似乎是那種性格強硬的人,自己萬不能與他反著來。

她點了點頭,甜軟的說:“妾謝過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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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碎碎念:

沈晏衡:老婆不要怕我嗚嗚嗚“委屈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