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才藝
羅夫人梳著上京城近日最時興的發髻,她身上是一件上乘布料裁製而成的齊胸襦裙,紫羅蘭色與她濃豔的妝容很是服帖,她先是站在上麵對著眾人彎了彎腰。
然後對聖上說:“民婦獻醜了。”
這種晚宴本也是各位夫人爭風出頭的時候,所以有夫人上去獻才藝自然是尋常事,但是這種事要有一個打頭陣的,而這個打頭陣的一般是很出彩的,一來給後麵要上場的夫人施壓,二來也能讓大家最先記住她。
薑姒挑了一下眉,她知道羅夫人好勝心強,但她沒想到她居然願意打頭陣。
羅夫人將古琴放在了宮女們擺置好的琴桌上,然後眼角似乎有意無意的瞥向了薑姒這邊。
薑姒端著茶水抿了一口,回看了過去,她眉目清冷,一雙好看的眸子也是一如既往的處變不驚。
琴弦剛被撥動,一陣渺渺之音就傳了出來,薑姒挺著腰身靜靜的看著她,心中卻已明了對方彈的是什麽曲。
一旁聽不明白的沈晏衡湊了過來,他問:“夫人,她這彈的什麽啊?”
薑姒安定解釋道:“《陽春》,取萬物知春,和風淡**之意①。”
沈晏衡聽不真切,卻又不好意思再問一下,他就又由衷地誇獎薑姒說:“夫人果然是學識淵博,懂得真多。”
“不過是閑來無事在曲譜中見過罷了。”薑姒語氣平淡,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誇讚的事情。
沈晏衡盯著薑姒完美的側顏,隻覺心腔一陣暖意,他揚著唇角,一貫深邃的眸都不覺軟了幾許,他又問:“那麽夫人,你要去獻才藝麽?”
薑姒搖了搖頭,“若非必要,妾身並不想出頭。”
她一貫獨處,少時還喜歡隨著父親來這種宴席獻藝,不過後來身子越來越弱,她時常作不完一首曲子就咳嗽心絞,久而久之,這種宴席她都不願意來了。
“你不要勉強,我們就坐在這裏看別人就行。”沈晏衡覺得薑姒現在的臉色比來時還要蒼白虛弱一些,他有些擔憂。
薑姒聽著男人關切的語氣,心中浮現些許異樣情緒,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她沒有回沈晏衡的話,而是繼續看向了羅夫人。
羅夫人嫁的人似乎真的是她的如意郎君,上次見她的時候,羅夫人的臉應該更瘦一些,反觀現在,她總揚著一抹驕縱的笑,身上透著一股貴氣的氣息。
彈琴的動作也略顯張揚,連聖上也不住的點頭以示讚許。
一曲完盡,餘音仍嫋嫋,聽醉了不少人。
她抱著琴站起了身,依次彎了彎腰。
“民婦就打個頭陣,夫人們也不要藏著了。”她說話間有意無意的看向薑姒,薑姒卻抿著唇回了她一個淡漠的笑。
羅夫人並不生氣,反正她今日這曲《陽春》必然是會傳開的,也不枉她學了這麽久。
她往座上走,她的夫君過來扶住了她的手腕,然後笑臉盈盈的對她說:“夫人當真是絕世才女啊。”
羅夫人嬌嗔的錘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後瞥向薑姒這邊,勾著聲音對他說:“夫君就會哄妾身,真正的才女在那兒呢。”
周大人循著她的眼神看了過去,就看見薑姒揣著湯婆子在咳嗽,他沒有多說話,而是扶著自己的夫人落了座。
羅夫人察覺到他神色有些異常,就用手肘狠狠的懟了他一下,然後厲聲問:“你是不是還念著她?”
周大人臉色一黑,他低沉著聲音嗬斥羅夫人說:“你在說什麽瞎話,且不說我與你已經是三年夫妻,就說她已經嫁為人/婦,我如何念著她?!”
羅夫人見周大人有些生氣了,連忙伸出手去勾住他的手臂,然後討好似的撫/慰對方說:“夫君不要生氣,妾身就是隨意說說嘛,你不要當真。”
她貫會撒嬌,哄得對方心情好了些許,他便輕輕的勾了羅夫人的鼻子一下,說:“下次別這樣了,我們清清白白的兩個人怎能容人胡亂說,你不信她,也得信你夫君我啊。”
羅夫人連忙點頭,“夫君說的是。”
這會兒周大人就笑著給對方倒了一杯茶,眼尾卻不經意的掃了薑姒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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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不上麽?”程娘子這會兒似乎是帶著真誠問的。
薑姒回:“上京城都知道程夫人的琵琶彈得最好,我不過是懂點皮毛,何必去自討苦吃。”
程娘子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她是琵琶彈得好,但她的母親還不是會說她比不上薑姒。
“沈夫人太謙虛了。”程娘子聲音有些苦澀。
薑姒回了一個禮貌性的笑,說:“並未。”
這時一個小太監突然走了過來,他對沈晏衡二人恭恭敬敬的彎了彎腰,然後說:“沈大人,沈夫人,聖上有請。”
薑姒眸色沉了一下,卻又覺得是意料之中,倒是沈晏衡他有些不理解,便直接就開口問對方:“聖上叫我們做什麽?”
他一貫如此,並不覺得有不妥。
小太監麵露難色,他也不知道怎麽說。
薑姒就扯了扯沈晏衡的衣袖,說:“聖上叫我們自然是有事要說,我們照做就是,不必為難他。”
小太監宛如見到救星,連忙順著薑姒的話說:“是的,聖上隻說有要事相商,奴婢②也不知道是什麽。”
薑姒點頭示意了一下,沈晏衡聽了薑姒的話後,就打算將她扶起來,薑姒卻避開了他的手站起了身,沈晏衡隻有失落的收回了手。
“兩位先跟奴婢過來。”小太監走在前麵給兩人領路。
兩人一前一後跟上了他。
沈晏衡跟在薑姒後麵,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
沒多久他們就到了一處空置的花園,小太監停了下來,轉身對二人畢恭畢敬的說:“二位先在此等一下,聖上馬上就到了。”
薑姒微微一笑,從懷裏摸出一支金簪出來,然後上前去偷偷遞給了小太監,她看著小太監說:“有勞公公了。”
小太監立馬露出一個訕媚的笑,他笑嗬嗬的對薑姒說:“夫人有禮了,以後有什麽要吩咐的盡管找奴婢。”
薑姒抿唇微笑著點了點頭。
小太監就退了下去。
沈晏衡全程注視,等小太監走了以後他才問:“他做的是他該做的事,你為何還要給他賞銀?”
薑姒看了眼他才緩緩開口:“你既入朝為官,豈會這點也不學會?他是聖上身邊的人,若他能在聖上跟前為你美言兩句,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沈晏衡確實不懂這些人情世故,這點朝廷許多人都知道,所以他們大多也不願同沈晏衡往來。
但沈晏衡卻不以為然,時間久了,沈晏衡身邊除了那些圖他家產的世家做了朋友,便再無知己了。
“夫人指教得是。”沈晏衡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預備還要說什麽,剛開口說了“聖上”兩個字後,花園外麵立馬傳來了剛剛那個小太監的聲音。
“聖上到——”
兩人皆是一愣,紛紛默契的看向園外,拱手拜見來人。
“兩位免禮吧。”聖上揮了揮手,從二人身邊走了過去。
“謝聖上。”兩人齊聲道。
聖上坐在了園中的石凳上,他隻手敲了敲桌麵,精明的眸掃視著二人,稍許,聖上開口說話了,“沈愛卿,新娶的夫人怎麽樣?”
沈晏衡自然老老實實的回答:“夫人一切都好,臣很滿意。”
聖上扯著嘴角笑了起來,他又看向薑姒說:“沈夫人,朕這樁婚事你可有不滿意之處?”
薑姒欠了欠身,“並無不妥之處,二郎自是疼愛妾身。”
聽著薑姒對沈晏衡親昵的稱呼,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沈晏衡一眼,然後笑嗬嗬的說:“朕叫你們前來,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
一旁的小太監急忙給沈晏衡呈上了一副奏折,沈晏衡伸手接了過來。
聖上頓了頓,對著那個小太監揮了揮手,待小太監退了下去後,他才開口說:“這是姑蘇魏大人加急送來的。”
沈晏衡聽聞後就攤開了奏折,上麵所奏之事羅列得很清晰,沈晏衡雖然識字不多,卻也能看出大概。
薑姒側首看過去,瞥到了“澇災”二字,心下一沉,隻覺這並不是好事。
聖上看到薑姒的反應,就不動聲色的提了提唇。
“姑蘇澇災,即是地方官之錯,為何往朝廷來了?”沈晏衡一臉不解。
聖上笑了笑,看向了薑姒,“沈夫人,你有何見解?”
薑姒連忙說:“姑蘇的地方官應該是劉煒劉大人,而這封加急信卻是臨縣的魏大人呈上來的,還印有其私印,想來問題就出在劉大人身上。”
聖上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指著薑姒對沈晏衡說:“你應該多和你夫人學學,朕早聽說她是上京城有名的才女,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啊。”
沈晏衡雖是自愧不如,但心裏如喝了蜜水般甜,他隻心想自己的夫人為何如此聰慧,真真是上京城無人能及。
“聖上說得是。”沈晏衡笑意漣漣,薑姒卻拱手推辭:“聖上謬讚了。”
聖上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然後看向了沈晏衡說:“你夫人說得很對,姑蘇鬧了澇災,地方官卻不呈書信上來,反而是臨縣的知縣上奏此事,此事朕與你商議,也是希望你去解決。”
沈晏衡坦然道:“可是臣才大婚。”
薑姒心頭一緊,她連忙看向了聖上,聖上的臉色果然有些不對,她急忙開口挽回:“民婦願隨夫君同往,替聖上分憂。”
沈晏衡也急了,他心心念念的是薑姒那病弱的身體,“可是聖上,內人體弱……”
“民婦並無大礙。”薑姒睨了沈晏衡一眼,語氣篤定。
繞是沈晏衡再笨,也能察覺出此刻不對勁的氛圍。
他選擇了先不說話。
聖上語氣冷淡的開口問:“你們二人各抒己見,究竟如何想的?”
他在等兩人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作者有話說:
①《陽春》相傳為春秋時期的晉國師曠或齊國劉涓子所作,《陽春》取萬物知春,和風淡**之意。
②《三朝野記》記載:先朝內閹上疏稱“萬歲爺”,自稱“奴婢”,所以太監可自稱為奴婢。
碎碎念:
沈晏衡:老婆懂得真多~“仰慕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