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呀,你這手臂上怎麽有這麽多條傷疤!”白若若忍不住驚呼了起來。

少女連忙起身,把袖子褪了下去,不讓她看到。白若若皺皺眉,立刻對她說:“你稍等一下,我家裏有藥酒,這就給你拿來。”

少女剛要說不用,但是白若若已經匆匆跑了出去,臨走之前,還回頭囑咐她:“你可千萬別走,我馬上就回來了,等等我!”

被戳破了心事的少女,忽然有些羞澀,隻能聽話地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等著白若若回來。片刻之後,白若若就拿著藥酒跑回來了。她到了自己麵前,拉著她坐下,然後挽起她的衣袖,用藥酒仔細地擦拭著她的手臂。

白若若在給她上藥的時候,也忍不住心疼了起來。這些鞭痕在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新傷疊著舊傷,看起來可怕極了。眼前這個少女雖然行為有些怪異,也有些沉默寡言,但是看起來人也不錯。真不知道是誰下了這麽重的手,真是壞透了。

聯想到上次在府中看到她被打的事情,白若若忍不住問她:“你這些傷痕,是上次那些欺負你的小廝打的嗎?”

少女搖了搖頭。她看著白若若給她上藥酒的時候細心的動作,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悶悶地說了一句:“不是,是主人家打的。”

白若若一愣,抬起頭來,眼中滿是疑惑和震驚:“船老大?他打你做什麽?”

少女咬咬嘴唇,卻不再說話了。想必是有什麽難言之隱。白若若也沒有再往下問,而是說:“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招弟。”她小聲說。

古代有重男輕女的傳統,招弟這樣的名字是女子常用的名字。為的是能給家族帶來弟弟。想來這位招弟也是一般無二了。這是船老大為何會打罵她,那就不得而知了,還要下次有機會過去的時候問問再好。

給招弟上完了藥酒,就已經是下午時分。白若若計算了一下,大概隻要兩炷香的時間,她就要去王員外家裏準備暮食了,她和招弟說了幾句話,就準備把她送出去。招弟看到了白若若放在庫房裏麵的各種東西,又主動拿起來,跟著他一道往王員外的府上走。

因為有人分擔,白若若也輕鬆了不少,就跟她說起話來。兩人聊著聊著,招弟問白若若:“你帶這麽多東西,是要去做什麽?”

白若若伸出了手指,如數家珍地說了起來:“我今天要做四葷四素,四涼菜,兩湯兩酒兩果子。討個好彩頭,就叫八方團圓宴。四葷就做茶香醬汁燜仔鵝,芫荽肚絲雞肉卷,枸杞鴨子燉羊肉,還有**青豆鬆鼠魚。”

光是這四道葷菜,招弟就聽得愣住了。這些菜,別說從前她在家裏,就是在船老大家,也從來沒聽說過。

那邊的白若若還沒說完:“四素菜就做,耗油香菇炒青菜,鬆仁蜂蜜玉米羹,清雞湯大煮幹絲,雙肴玉開水白菜。四涼菜就做椒麻雞絲,涼拌山藥,腐竹拌木耳,花生菠菜塔。兩湯就做四色果甜湯,竹蓀烏雞湯。兩酒就做一個桂花米釀女兒紅,再做一個大葉龍須葡萄酒。”

片刻之後,白若若又道:“這兩果子嘛,就做以為玫瑰鬆瓤鵝油卷,一味鳳仙葡萄雲缽仔糕。你說怎麽樣?”

招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這些菜,我聽都沒聽過。”

“其實這些我也不怎麽做,太費功夫,不過沒關係,我下次做一兩道給你吃。”

招弟咽了咽口水,默默地點了幾下頭。兩人一麵閑聊一麵走路,過了片刻,就到了王員外的府門口。門上的小廝知道今天他們員外特意找了外麵的廚娘過來給他們做暮食,立刻把白若若手裏的大包小裹接了過來,然後帶著她走了進去。

一路上,幾個小廝想來也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就跟她攀談起來:“小娘子,聽說前幾日您在探春宴的時候擺攤,蜀州的人都去你那裏買糕,人人都說你做的糕好吃,隻是小的們沒有口福,沒有吃到,所以這幾日都是想的很呢!”

白若若笑道:“那個叫缽仔糕,我還會做的,明日就擺到我的攤位上,你們要是想吃了,就去我哪裏吃,我免費請你們。”

“那可好了,小娘子您果然是人美手巧還心善。”

白若若來到了廚房,已經有幾個廚娘等在那裏了。白若若看到了這麽烏泱泱的一群人圍在這裏,不但不能幫助她,反而要影響她做菜。小廝在一旁說道:“白小娘子,這都是我家員外叫來幫你的。你看看人手夠不夠,不夠我們再叫些人過來。”

白若若立刻擺擺手,說道:“不必。這些人實在是太多了,留下兩三個就可以。其他的就都出去吧。”

幾個廚娘都很驚訝,看著眼前這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娘子。她生的很是精致漂亮,手指也是纖纖細細的,看上去根本就是一個大家閨秀,哪裏像是個做廚娘的料子?

這個時候,一個廚娘忍不住上前,對白若若說道:“這位姑娘,有一件事情你可要清楚了,我們員外府裏人口多,吃飯的時候從來不吃少於十個菜的宴席,就算是暮食也是如此。你就留下兩三個人,要是耽誤了員外家的暮食,咱們都吃罪不起。”

白若若已經係上了圍裙襻膊,她好像沒有聽到那個廚娘的言語嘲諷一般,隻是言簡意賅地說:“我說不用幫忙,那就不用勞動各位姐姐的大架了,隻要出去安心等待就是,兩個時辰之後,暮食自然就做好了,隻要你們靜心等著上菜就是了。”

幾個廚娘見白若若這麽說,也都不好再說什麽了。幾個人出去之後,白若若把食材一一挑選出去,告訴留下幫忙的人切菜的方法,然後就架火做飯了。

幾個廚娘在外麵等待,還在互相討論,想來這個白小娘子根本就不會做菜,完全是來懵事兒的。

兩個時辰的時間過去,天色已經漸漸黃昏,員外府裏已經開始掌燈。上菜的婢子們也都走了上來。帶頭的廚娘已經等待不住,剛想敲門,門卻被從裏麵打開了。

白若若的身上幹幹淨淨,根本看不出來剛在廚房裏麵忙活了兩個時辰的樣子。她把雙手放在圍裙上麵,微笑著對眾人說道:“好了,可以準備上菜了。”

婢子們進了廚房,看到的卻是十七個蓋著蓋子的食盒,都被放在了食盤上,看不到到底是什麽。婢子們把東西端起來之後,白若若領著眾人,往園子裏走去。

而在此刻,坐在廳中的府內人也在等著,這位被特意叫過來的白小娘子到底有什麽新花樣。中間正座上,坐著一個兩鬢有些斑白的中年男子,身穿蘇繡黑色雲紋圓領袍,頭戴絲綢軟帽,正在安靜地等待著。

這位王員外,從前在京城的時候,也是緋色衣品的官員。平時和官員們觥籌交錯,互相往來,京城和外麵的各大酒樓也快吃了個遍。天下的好吃菜肴,新鮮吃食也是吃了個遍。故而養出了一張極刁的嘴,對廚師的要求也是極為嚴格,幾乎已經達到了刁鑽的程度。

自從辭官到了蜀州之後,雖然蜀州地方不小,環境也雅致,但是要跟京城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廚娘們雖然是京城帶過來的,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食材沒有京城的多,又都是守著之前的老手藝,所以也隻能做些以前的菜式,吃來吃去,他也有些膩歪了。

隻有上次那一味缽仔糕,清甜中又帶著花果的香味,樣子也討巧好看,一向不太愛甜食的王員外也破天荒地吃了兩個。為了自己的這張嘴,王員外不惜花費重金,把這位白若若叫了過來。

暮食的時辰已至。外麵卻沒有什麽動靜。就在其他人都等著有些微急的時候,外麵響起了一陣古箏的聲音。就在眾人的深思被古箏曲吸引到的時候,門被打開了。

一個身穿粉藍色襦裙,胸前係著淡紫色衣帶的年輕小娘子走了進來。這小娘子皮膚晶瑩如玉,皓白似雪,烏發如雲,杏眼桃腮,眉目中仿佛有點點秋水,暗暗流轉。任是誰看了,也移不開目光,更何況這小娘子還有手藝,真真是一位妙人。

小娘子走到眾人門前,十分恭敬地福了福,說道:“勞各位久等,奴在這裏賠罪了。”

王員外看了看白若若,又看了看自家已經傻眼的兒子,忍不住輕輕咳嗽了兩聲,兒子立刻回過神來,專心地盯著桌子,不敢再看那個小娘子了。

“無妨,今日請白小娘子過來,也是因為前幾日探春宴的時候,吃到了你做的糕,覺得味道尚可,今日叫你過來,某想見識一下你的手藝,僅此而已。”

白若若點了點頭,說道:“多謝員外。不知道現在可以上菜了嗎?”

王員外目視前方,說道:“上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