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府記.狀元
觀景亭萬籟無聲,藏在黑暗中,隻能看見身邊人的輪廓。
沈春嫻找了地方坐下,走了一會她有點犯懶,捋平了裙角後,將腿也放了上來。夜風把她鬢角散落的一縷發絲吹起來,懨懨的停留在紅唇上。
“你累了?”徐晏溫詫異的聲音傳來。
沈春嫻點頭,又意識到這裏太暗,他看不見,就小聲嗯了聲。
軟糯的聲音似有似無,徐晏溫疑心自己是不是根本就沒聽到,腳步頓了一瞬,脫下鶴氅給她墊在身後。觀景台涼,如果把沈春嫻帶來後吹病了,徐晏溫還沒有來得及展開的婚後計劃,必然會受到巨大重創。
他脫下鶴氅後,穿著單薄的撮暈纈錦袍,一隻手放在身後,緩緩在走廊前踱步。他身高腿長,背部線條流暢,剛剛長成的肌肉隱沒在衣裳裏,行走時刻意輕手輕腳。
沈春嫻在觀景亭裏麵休息,徐晏溫就退到了外麵,他覺得沈春嫻的周圍和她一樣,變成了一塊禁地。這倒不是沈春嫻有毒什麽的,隻是他預感她要睡了,像是徐晏溫偶爾會養的花一樣,需要一點生長空間。
所以他就走出來,免得打擾花休息。
徐晏溫很留意裏麵的動靜,沒多久就聽見沈春嫻叫他,立刻轉身進去。沈春嫻已經困的睜不開眼睛了,勉強說:“還有一個重要的事要問你。”
沈春嫻:“你們家的人說,不許我把養貓的帶過去,為什麽不許,我絕不讓它們亂跑也不行嗎?”
徐晏溫聽見貓,尤其是一群貓,便又回想起那天喘不過氣的經曆,麵色漸漸的發青了,拳頭抵在嘴邊,虛弱的咳嗽。
過了一會,他狠狠的回過頭,盯著沈春嫻,“不行,徐家有貓沒我,你要留貓,我會給自己尋一個地方待著。”
沈春嫻沒想到他那麽抗拒,喃喃了聲,“別別,不要貓了,我知曉了。”
說完,沈春嫻就陷在他的鶴氅內睡了過去,在黑暗的觀景台內,睡的很沉。徐晏溫木著一張臉,心裏不是很愉快,聽著她的呼吸聲,卻也覺得放鬆了下來。
他原本還在想沈春嫻那些討人厭的貓,眉頭擰的死死的,空氣中好像也漂浮起來無數貓毛,現在忽然也覺得困乏了,一個不慎差點睡了過去。
很快,徐晏溫就發現原因了,圍繞著沈春嫻的周圍,散發一圈嗜睡的氛圍,這種香甜的氛圍,簡直讓他無所適從。
晏溫克製的沉浸了片刻,不得不站起來,找來一輛馬車,將沉睡的沈春嫻送回家。
……
三月十五,是徐晏溫殿試的日子,通過會試的貢生會在這一日進行殿試,殿試是科舉的的終點,地點放在皇宮。一般考一日,兩天後放榜。
名次為,一甲:狀元,榜眼,探花。
看真才實學的同時,也需要看臉的,太醜的不免被皇帝嫌棄,畢竟進入朝廷後是要和他長期相處的。更重要的是,一甲是天下學子的表率,選醜的,影響不好。
二甲數人為進士,三甲稱同進士出身。
待殿試放榜後,這一批來著五湖四海的學子,都各種有了不同的命運,十幾乃至二十幾年的寒窗苦讀,也得到了回報。
新狀元跨馬遊街,敲鑼打鼓的繞著京城走一圈,全城百姓都走出家門瞻仰狀元的風采,帶著還流著鼻涕的小孫子,教訓要好好讀書,並試圖蹭蹭狀元郎的文氣。
此時,沈家正房,一身棕色的錢夫人魂不守舍。
“狀元真是姓徐?”
常媽媽猶豫,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話:“說不準是重名。”
錢夫人重重歎氣,她心裏倒是很清楚,“攏共百來個人,哪來的同名同姓,徐家真是出了狀元郎了。”
錢夫人摸著手爐,完全沒有了以往的神采飛揚,惋惜的說:“我今天才明白,咱們家的氣運,都讓小五一個人吸走了。要是當初看出來狀元郎的端倪,我是非得把玉娘許給他的。”
她中意的吳三郎沒能參加科舉,兒子直接在考場待了一天就病的回家了,可見她一點也沒分到沈家的氣運。
反而是給沈春嫻指的一個,翻身成了狀元郎,怎麽能不讓錢夫人氣悶,惱怒。
事到如今,錢夫人再懊惱也沒用了,她對常媽媽說:“這是個大事,今晚把玉娘和小五都叫來,一起用飯。”
在以前是萬萬不會發生的事,因為錢夫人巴不得沈春嫻走的遠遠的。常媽媽聞言也認同的說:“是要對五小姐客氣些了,往後還不知道徐家是什麽光景。”
傍晚,在錢夫人的屋子裏擺了飯菜,沈春玉、沈春嫻前後腳進門,沈春嫻安靜的坐下來,便準備吃飯了。
錢夫人瞧了眼麵前的兩姐妹,臉真是不太像,沈春嫻長的更加柔和一點,她也比沈春玉大兩年,好像是快十七了,錢夫人記不清楚。
吃到一半,錢夫人動手給沈春嫻盛了一碗湯,說:“都是一家人,血濃於水。你兩個已經出嫁的姐姐,還有你六妹妹,說不定都要仰仗著你照料。”
沈春嫻隻知道埋頭吃飯,沒有對錢夫人的話產生抗拒情緒,讓錢夫人稍稍欣慰了。
她又說:“將來你三哥,還有和你六妹妹訂婚的吳三郎,還是得科舉的,還得勞煩亦年關照。你嫁過去要是有什麽缺的,盡管回家找我要。”
錢夫人頓了頓,難得的說了一句為沈春嫻好的話,“他現在成了狀元郎,多少人盯著想要招婿,你的婚事還是得抓緊,快快的嫁過去,免得夜長夢多。”
沈春嫻同意:“再快我都行。”
從錢夫人的住所離開,錢夫人很快就睡下,準備明天早早的找徐家商議沈春嫻過門的日子。
沈春嫻提著燈籠,沿著鵝卵石小路走,燈籠昏黃的光落到她的裙角,裙角搖曳的像是一朵花。忽然間,拐角的黑暗處,有一個魁梧的人影晃動。
她嚇了一跳,用燈籠照過去,發現是抱著酒壇子,淚流滿麵的沈三哥。
沈三哥自從大病一場後,被填了各種補藥,人胖了,但臉色蠟黃,今天頭發也亂糟糟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孤魂野鬼出來了。
“三哥,你在這幹什麽呢?”
剛說完,沈三哥整個人就歪倒過來,沈春嫻沒來得及去扶他,他就直接撲倒在沈春嫻的腳邊,拽著沈春嫻的裙角,嚎啕大哭。酒壇子也全倒了出來,看來他根本就沒喝多少,隻想稍借酒力發泄情緒。
沈三哥:“我真沒用,我真沒用啊。我考也考不上,還丟了扆崋人。”
他哭了一會,淚眼朦朧的說:“五妹,我要是和你一樣就好了,從來就沒人指望你做出一番事業來,你還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用科舉,我要是個姑娘家好了。”
沈春嫻原本還同情他,聽見他這樣說很不樂意,悶悶的把沈三哥的酒壇子踢飛了。
沈三哥從考場出來已經過了一個多月,情緒已經平複,今天是徐晏溫考上狀元的消息刺激了他,讓他再次想起自己考場上的情景。
他什麽題也不會,苦思冥想後隻好給自己生火煮飯,沒想到飯居然沒煮熟,吃完直嘔吐,加上吹冷風以及害怕,痛的難受,掙紮著爬出考房,就被官兵給拉走回了家。
腦海裏哀求徐晏溫給他講課還曆曆在目,那時候是去年十一月,才過了短短的四五個月,再想到徐晏溫,已經相隔甚遠了。
沈三哥悲從心生,可惜眼淚已經續不上了,隻好幹嚎了一通,為不成事的自己狠狠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