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幹事業第十八天

天色微暗,宮牆之中已經掌燈。

霽月宮。

趙嫿和霍嵐剛踏進宮門就感覺周遭鴉雀無聲,宮人在各忙各的,但就是寂靜得可怕。

一麵色焦急的宮女匆匆來報,“長公主,皇上在大殿等候多時。”

霍嵐嘴角抽了抽,暗罵薑子真幾句,真想把他那烏鴉嘴堵上,好的不靈壞的靈。

“蓮心,帶趙嫿回她屋子。”霍嵐惴惴不安,丟下一句便往大殿去,希望這次皇兄口下留情,別再禁她足就成。

殿中僅點了兩盞宮燈,燭光昏暗下,霍澹著玄色龍袍低頭把玩茶杯。

聽見霍嵐進屋,霍澹放下茶杯緩緩抬頭,指節敲敲桌麵,“咚咚”的沉悶聲和他那要吃人的眼神讓霍嵐嚇了一個激靈。

“還知道回來?”霍澹輕抬眼皮,冰冷的嗓音中夾雜著一絲怒氣,和他以往平易近人的模樣截然相反。

“回……回不……”霍嵐結結巴巴,好半天都沒抖出句完整的話。

這廂,趙嫿路過大殿時悄悄瞟了一眼,隻見昏暗的宮殿中映著一玄衣男子,因他在暗處,趙嫿看不清他臉,隻能憑借忽明忽暗的燭光看個側影。

匆匆一眼便讓她感覺一股莫名的壓迫感隨之逼來。

這位皇帝,像隻在黑暗中捕食的野狼。

就在趙嫿眼神不經意間瞟過去時,一道森寒的目光從大殿中直直飛來,她迅速低頭,大步流星往後院走去。

兩人視線差點在空中相撞。

幸好,她溜得快。

霍嵐讓宮娥將殿裏的蠟燭都點上,頃刻間暗沉沉的宮殿亮了起來。

“皇兄莫要生氣,臣妹往後出宮一定帶上幾個護衛。今日臣妹就隻去一趟大理寺,沒惹事。”霍嵐軟著聲音認錯,捧著一碟點心到霍澹眼前,眉眼帶笑討好道:“皇兄還沒用晚膳吧,不如就在昭仁宮中讓昭仁陪皇兄用膳。”

霍澹拿了塊糕點,良久也不見有要吃的意思,霍嵐被他那目光盯著發怵,默默從他手中接下糕點放回碟中,訕訕道:“皇兄聽曲兒不?新入宮的琴師,此曲隻應我宮有,京城難得一回聞。”

霍澹收回目光,神色沒什麽起伏,頓了頓,問道:“你安排住哪兒了?司樂監?”

“昭仁的人,定然是住在我霽華宮!”霍嵐感覺那股壓迫感消退不少,暗自鬆了口氣,“後院收拾了處空屋子出來,讓她住了進去。”

點點頭,霍澹道:“曲子,改日來聽。”

他走到大殿門口,步子一頓,轉身望向霍嵐,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即日起,霽華宮中禁足五日,長長記性。”

霍嵐:“……”

“薑子真!你個烏鴉嘴!”

霍澹前腳剛踏出宮門一步,身後便傳來胞妹鬼哭狼嚎的叫喊聲,半分長公主的模樣都沒有。

他笑了笑,倒是永遠希望她能這般無憂無慮。

路過庭中大樹下時,霍澹不由側頭望了眼長廊那邊的後院。

“擺駕,回思政殿。”他對身旁的小太監說道,踏著宮燈落下的影子出了霽華宮。

話說這邊,遠在大理寺的薑子真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曹泉將從大理寺眾人處收集來了一托盤銅錢拿到他屋子時正巧聽見了一聲巨大無比的噴嚏聲,他差點手抖把一托盤銅錢給摔地上。

薑子真揉揉鼻子,又攏攏衣服,夏天還能傷風受寒打噴嚏?

肯定是有人在背後說他壞話。

他指骨往下,掩唇笑了笑。

此時曹泉已拿了一托盤銅錢放他桌上,薑子真看了眼,合上書卷撚了枚銅錢在手上。

“薑少卿,國公府又派人來催了,您還不回去吃飯?薑夫人今早特意囑托屬下不能讓您今夜宿在大理寺。”

國公府的小廝就在屋子外麵,催了一次又一次,曹泉可沒說瞎話。

抬眼看天,薑子真這才發現外麵天已黑盡,難怪他說屋中燭光如此黯淡。

趙嫿臨走時給了他一枚“渝”字印銅錢,但她是益州刺史之女,怎會有“渝”字印銅錢?

起初他在城郊救下被追殺的趙嫿,趙嫿自稱是從渝州來了,隱瞞了真實身份。

她句句謹慎,要隱藏的秘密怕就藏在這小小的一枚銅錢裏。

“我娘還能讓你把我綁回去不成?我琢磨著你是我大理寺的人,還是薑國公府的人?”

薑子真隨性道,讓曹泉打發走那小廝,今夜說什麽也要把這銅錢的秘密解出來。

蠟燭殘滅,燭台上的蠟痕積了一圈又一圈,晨光熹微,黃燦燦的太陽悄悄從東方升起。

薑子真收起小天平,迎著朝陽伸了個懶腰,一縷曙光印在他剛剛睡醒的側臉上,意氣風發。

哪知他一推開門扉,一支帶了信函的利箭“咻”地一聲朝他射.來,直直紮在門上。

薑子真再張望時,一個黑影從遠處的青磚瓦房上一閃而過。

餘光落在那被箭插.在木門上的信,薑子真心中約莫猜出個七七八八,無非就那些個人送來的信。

“我謝謝你!本少卿手中已有證據,回去告訴你主子,以後別玩這招!”

他衝那黑影消失的方向喊道,過了一會兒才將信取下來。

聞聲趕來的大理寺衙役隻見他們薑少卿又回屋把自己關了進去,一時間麵麵相覷。

這不像是大理寺進了刺客?

皇宮,永安宮。

香爐中升起嫋嫋煙霧,龍涎香的味道彌散在整個殿中。

霍澹下朝後照例來永安宮請安,許太後倒不似往日般慈眉笑臉,一尾上挑的眼妝和那冷著的臉多多少少是把“不悅”倆字寫了出來。

“母後還在為昨日的事情生氣?”

霍澹沏了杯茶遞過去,許太後接過,淡淡抿了一口,話裏有話,“皇帝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母後哪敢生皇帝的氣。”

霍澹和顏悅色,像隻溫順的橘貓,道:“母後莫要說氣話,母後將兒臣養大,兒臣能有今日全倚仗母後和舅舅。昭仁前幾日吵著鬧著要讓兒臣招個琴師進宮,好不容易有個順心的,母後把人斬了,到頭來昭仁又得到兒臣跟前哭鼻子。那女琴師彈的曲子特別,大概是哪位隱居山林的高人的徒弟,母後曾教導兒臣要惜才之心,兒臣想著讓那琴師在母後壽誕時為母後獻上一曲。”

聞言,許太後神色稍稍緩和,沒再扯琴師。

瞧了眼日頭,許太後道:“快午時了,皇帝這幾日忙,今中午便陪哀家用膳吧。”她放下茶杯,不緊不慢道:“正巧明嫣要送糕點過來,皇帝有陣子沒去瑤光殿,整日便宿在思政殿,朝政重要,可皇家子嗣同樣重要。”

許太後明裏暗裏這番敲打霍澹怎會不知,他冷落許明嫣也並非一兩日,如今後宮中隻有許氏和傅氏兩位妃子。她們中一位是許家送進來的人,一位是他從鎮國大將軍傅鈞那找來的能牽製許家勢力的人,兩方勢力僵持不下,他這才有一絲喘息周旋的機會,一點點從那餓虎中扯下屬於他的肥肉。

“便聽母後的。”

萬事不可作太絕,逼到絕境中的人近乎瘋狂,霍澹便鬆了口,應承下來,給許太後吃顆定心丸。

沒過多久金豆匆匆來報,說是薑子真有要事稟告,在思政殿候著。

許太後才不久已經讓宮娥去催許明嫣,這時突然殺出個薑子真,她麵上自是不太好看。

霍澹神色微動,遲疑片刻,頗有左右為難之相,他還未開口便聽一旁候茶的嚴慶握著拂塵道:“薑少卿行事乖張,品街不足以在大殿上奏呈,想必是掐著皇上下朝的時間進宮,如此看來確乎是有要緊事。”

嚴慶這番說辭倒是給了霍澹離開的借口,許太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等人走後一把推翻桌上的東西。

稀裏嘩啦,東西碎了一地。

許太後氣得牙癢癢,握著扇柄的指骨漸漸泛白,眼底一抹狠戾。

什麽時候她堂堂太後竟還要看一個宦官的臉色行事!

思政殿。

霍澹和薑子真在殿中談事情,嚴慶破天荒沒在殿中杵著,反而在殿外的廊下悠哉悠哉跟金豆閑聊。

四下無人,今日在殿外巡視當值的侍衛全是他手下的人,嚴慶脫下偽裝,毫不避諱誇讚金豆道:“你總算幹成件讓我滿意的事了。”

金豆下意識挺直腰板,“幹爹一下令金豆哪敢糊弄您。今日一早就讓劉將軍把相關線索送到大理寺,薑子真還真該感謝咱們。”

劉將軍本名劉驍,是傅鈞麾下的一員,但卻是嚴慶推他擔任護衛軍總管。

這護衛軍和羽林軍隸屬部門不同,護衛軍是先帝在登基時親封的,專程保護帝王安危,是從羽林軍那邊分來的軍權。羽林軍自建國以來便有,護整個皇城,但不如護衛軍這般能親近皇帝。

時至今日,羽林郎中將由清遠侯世子衛元祁擔任,衛元祁跟霍澹又是表兄弟,自家人難免會向著自家,嚴慶手上的兵權可大不如前了。

小皇帝,有了心思,也開始籌謀了。

毛都哪長齊的小狐狸還敢在他這隻老狐狸跟前蹦躂,張牙舞爪。

真是可笑。

“隻要扳倒工部,他許湛這次必受重創,許家元氣大傷,屆時再把咱們的人頂上工部尚書的位置……”

嚴慶欲言又止,把拂塵往肩上一搭,笑得合不攏嘴。

當初小皇帝繼位時才十五歲,小小年紀自然是許太後垂簾聽政,而許湛作為太後兄長,以輔政為由不知攬下多少兵權。

許家這股勢力,根很深呐,不得不除。

鎮國大將軍傅鈞和宦官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是再把工部收入囊中,可謂是如虎添翼,假以時日小皇帝手中的權皆會落到他們手中握著。

金豆豎起大拇指,讚不絕口,道:“幹爹,您這招實在是高!”

嚴慶笑意橫生,嗓音尖細,“你學著點。”

-----

作者有話要說:

嚴慶:小醜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