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信王殿下
跟著他,你不會受委屈
信王府,長明殿。屋內燈火通明,矮塌前屈坐一白發老者,對麵是當今信王,先帝育有八子,太子即位,其餘七子各自封爵賜地。先王賢德,以儒家之道為尊,推崇兄友弟恭,立嫡長子為太子。
而當今聖上於卅年登基。前不久後宮大選,於民間搜刮不少膏腴,近期盜賊盛行。
白發長者雙手合攏行禮,道:“太後的懿旨您已知曉,殿下以為,當今之事應該如何?”
李邵修避而不答,隻拿出書信:“臨川邊境敵寇作亂盛行。您以為該如何?”
白發老者微笑道:“殿下心中已有想法,無須再老臣多言。”
白發長者單名一“季”,人稱季夫子,為信王帳中籌劃。燈火跳動,他歎息道:“江老將軍怕是時候不長了,他的主意,是要殿下撫養那姑娘?”
李邵修沉吟片刻,隻道:“家中尚無女眷,男女有別,怕是不妥。”
“若是江頭那廝有法子,也斷然不會求到你這邊。”季夫子為自己多年老友求情,“殿下應該去將軍府看看。”
送走軍師季夫子,李邵修伏案提筆。男人眉目朗然,身著淺青色祥紋雙絲內袍,周身氣質沉穩深沉,如同山中雪鬆,庭前朗月。站在一旁的奉茶侍女幾近瞧的癡了,雙目粉紅,端茶時有意附身親近。李邵修隻聞見撲鼻異香,當即皺眉。
女子仿佛身若無骨,心中惴惴如雷,隻想著若是成功勾.引到信王殿下,必定是一飛衝天,穩居高位。她嬌聲道:“哎呀,殿下息怒,是奴婢不小心。”
說著,就要拿手拂去信王殿下髒了的衣袍。
李邵修最忌此等敗壞行徑的內庭醜事,當即起身,淡淡道:“滾開!”
端茶婢子不久前才調到主殿,這些天來,見信王殿下很少動怒發火,還以為之前聽聞的傳言是假的。信王殿下這樣好的男子,怎會如傳言那般暴戾無常呢?可她錯了,錯的離譜。她忽略了信王的底線。
奴婢戰戰兢兢:“奴婢隻是,隻是想服侍信王殿下……”
未過片刻,脖頸之處一片冰涼,婢子抬頭,隻見一柄明晃晃的利刃折射出凜冽的寒光。婢子膽寒欲裂,生怕稍有不慎人頭落地,怎敢再生出一點攀龍附鳳的心思。她渾身冷汗,不禁想起傳言,信王殿下帶兵領戰時,曾一人橫刀砍下數人頭顱…… 如此這般,怎會是平日裏溫文爾雅的信王殿下呢!
“還不快滾!”
李邵修不喜女子,尤其是有幾分姿色的女子。聖上登基後,他曾經親眼瞧見聖上與女子廝混的靡靡醜態。那婢子心驚膽戰的跌了出去,無需多時,信王殿下發怒的消息便傳滿了整個信王府。嬤嬤王氏聽聞,當機立斷,將那女子逐出信王府,以儆效尤。
嬤嬤王氏看著信王殿下長大,心中也有幾分惆悵。不近女色,從好了說,是落了個賢良的好名聲。可從遠了說,信王當今早已到了婚配年齡。可他屢屢征戰在外,自己也沒有多餘心思……王嬤嬤將手裏的絡子放下,暗下心思,是時候要從京城裏世家中好好選一選,選出個家世清白,心思良善的好姑娘來了。
-
將軍府,是夜。
將軍府中大爺剛受了一肚子混氣,叫來幾個狐朋狗友吃酒。
“他奶奶的,王香雲。是老子當家還是你當家?媽了個巴子,看我回家不好好收拾你一通,叫你瞧瞧爺的厲害!”江大爺抬頭猛灌了杯酒,摟著身邊的陪酒婢子:“母夜叉,一點兒女人味都沒有!”
狐朋狗友聞言,看熱鬧不嫌事大:“大爺,這是又怎麽了!”
“快別提了。”江家大爺摟著懷中人感慨,“要說誰最有女人味兒……“
另外幾人心領神會,哈哈大笑起來:“我可是聽說了,你家那位養女子生的可是不錯。”
“那是。前幾年瘦瘦巴巴的不成樣子,這兩年突然抽條了,倒是愈發水靈。那小臉蛋兒,小嘴唇。”江家大爺目光輕佻,“要是能得手,便是死而無憾了!”
“牡丹花下死。”一群人喝著酒,有人煽風點火,“要我說,江兄,怕什麽?生米煮成熟飯豈不是更好?”
江家大爺猶豫片刻,那人又道:“我曉得了。你是害怕家中夫人,是吧?
“怕她?笑話!”
“怎麽?不久之後,整個江家都是你的。要一個小小的養女又怎麽了?”
“是啊,一個微不足道的養女而已。”
江家大爺喝了酒,出了一身熱汗,叫冷風一吹,隻覺頭昏腦脹,拎著酒壺踉踉蹌蹌的走著歪路。他心想著,怕什麽!不久之後,整個江家都是我的!忽然瞧見熟悉的一方小院,腳步一頓,便鬼鬼祟祟進了回廊。
窗戶紙被戳開一個小洞,猥瑣的視線打量屋內。
屋裏陳設簡單,靠窗的半人榻上擺著一籮針線,屋裏的姑娘絲毫沒有察覺,柔安剛剛沐浴,隻穿著鬆垮的繡裙,半隻白.嫩的腳丫落在外麵。她低著頭,認真的繡手裏的護膝。天氣還微冷著,必須得快點做出來給阿公送去。
燈下看美人,愈發誘人。江家大爺胸中癢癢,酒壯慫人膽,破門而入。柔安嚇了個激靈,手裏的針刺進肉裏,鮮紅的血登時冒出。
江大爺二話不說就要上前:“小美人兒,別怕,爺給你揉揉……
柔安喊道:“大爺,您喝醉了!”
那渾濁視線著實讓人惡心。柔安環顧四周,大喊:“小雙!”
江大爺看著眼前美人已是箭在弦上,狼心大起,邪笑:“叫她有什麽用?來,我瞧瞧……”
小雙推門而入,急忙環顧四周,見桌上擺著琺琅花瓶,當機立斷,一瓶子砸到江大爺頭上。
男人逐漸軟倒在地上。
燈火通明的內室,江柔安忍不住的發寒。她知道,承蒙阿公關懷教養十六年已然是幸事。若沒有阿公,她或許會為奴為婢,也可能早已經葬身狼腹。可阿公如今病弱,偌大的將軍府,竟然沒有一處自己能容身的地方。
江柔安心酸不已,她隻想安穩度日,不生波瀾,現如今看來,竟然是這點都做不到了。
主閣。
門簾一挑,大奶奶王香雲氣勢洶洶走進來,主位,周氏攙扶著虛弱的老將軍,一旁站著的還有紮著白帶子的江大爺。
“你這小狐狸精真是不長眼,勾引都勾到大爺身上去了!”
王香雲高高揚起巴掌,作勢要落到江柔安臉上。
“荒唐!”
老將軍將手中拐杖砸向地麵:“都閉嘴!”
“爹,你瞧瞧這小妮子,也忒不知檢點了,要我說就得把她送到尼姑庵裏做姑子!“
老將軍怎不知自己的兒媳,兒媳是什麽樣的人?他隻嗬斥眾人退下。
內室裏隻剩柔安。
“阿公給你尋了一處好地方。按輩分說,你喚他世叔便可。他位高權重,足以護你周全。也不用再委屈在這將軍府。你長大了,柔丫頭,總要飛走的。”
“我不走。我要留在阿公身邊。”
柔安抬起頭,波光瀲灩的眼裏含淚,她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來,憔悴裏帶著令人心疼的可憐。
老將軍慈愛道:“好孩子,阿公不會讓你孤身一人的。若是想我了,你便回來。這家裏不能久留。明日,那位貴客便來了,你且跟他走,放心。”
“我年紀大了,護不住你。他不一樣。這大夏朝,除了皇帝,沒人能違抗他的命令。你放心的去。無論是在府裏還是府外,世道多變,對於你來說,隻是險象環生。這事就說定了。”
“阿公……”
“聽話,又不是生離死別。”
柔安咬唇,沉默片刻。她再多呆在府上,隻會令阿公徒增煩惱。
她要懂事,不能令阿公再牽掛著。
……
最後一場積雪消融,春忽的就撲麵而來。暖風融融醉,廊前的山梨花盛開,簌簌落下來,滿地的花瓣潔白勝雪。
初春的花蕊香氣清淺,晨間摘下,烘幹再入茶,有清潤醒神的功效。每年春天,柔安總會曬上一罐,老將軍一直能飲到夏天。這回她即將要離開將軍府,需得采更多的花蕊入藥。
“姑娘,可得慢些……”
拐角矗立著抹高大身影,抬眸望過來。
李邵修入目所見便是這一幕。茱廊回閣,漫天的花瓣灑落,落在少女的裙邊,她仰著臉,明亮斑駁的日光勾勒出明媚的痕跡。清淺的初春,她臉上卻沒有笑容,微皺的眉蘊含說不清道不明的愁思。那花瓣翩躚而落,一朵擦過姑娘的耳朵。
人比花嬌。
小廝東哥難得跟著信王殿下出府一趟。見主子停下腳步,他也老老實實的垂手站著。能跟在信王殿下身後,東哥莫名其妙的覺得驕傲又長臉,膽子也大了:“王嬤嬤和奴才說了。主子,若您覺得麻煩,大可回絕了將軍。老將軍通達人情世故,想必也明白……這事不是一言半語能說清楚的。”
見主子沒有言語,東哥小心翼翼的抬起頭,順著信王殿下的視線望去,什麽都沒來得及看清楚,隻聽殿下道:“走吧。”
將軍早就泡好了茶。
老將軍算是信王的師傅。自信王殿下開蒙以來,便跟隨將軍習武,再後來,池奴入侵,征戰沙場,二人的交情,堪比父子。在戰場腥風血雨慣了,二人之間並沒有多餘禮數。
“這茶是柔安泡得。那姑娘有心,梨花和雪水,最能解熱。說起來,她小時候,你還見過她幾回呢。”
眼前朦朧有了影子,軟軟呼呼的眼睛看著他。
老將軍不緊不慢道:“你比她大八歲,就讓她喊你世叔。也就這兩年功夫。我護不住她了,等她年紀再大一點,就選戶身世清白的人家嫁了,你也省心。”
李邵修目光淡泊,內閣前淡綠的簾子被挑開。進來了一抹月白色的衣角。
姑娘並未抬頭看他。柔安乖順的低著頭,姿態恭敬而又謙卑。她端正的行了一個大禮,開口喚道:“世叔安好。”
衣角倒是沒了梨花花瓣,滿室卻是梨花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