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不是小孩子了

他旋身向謝知鳶行去,朝她身邊的孟瀛略頷首。

“這紙條真是謝知鳶要我塞給她的!院長您評評理,再不然,我就要被我哥打死啦!”

陸明欽進了書房,一眼便掃見了角落裏某隻粉團子邊掉淚邊癟著嘴氣勢洶洶回嘴,

“我根本沒有答應過你!”

“你自己過於蠢笨,反倒怨我太聰明,這叫什麽理!”

他腳步微頓,單寒眉眼很難得顯出幾分意外神色。待瞥見她身邊的孟瀛,眉尖略不可聞一蹙。

院長老早退居於主座上,老神在在地拿了盞茶吃,見陸明欽二人來了,隔空舉了舉手中的茶盞,笑得祥和。

陸明欽便知這是沒什麽事了。

大學府規甚嚴,若被發覺舞弊,往日最好的例子是在提名冊上勾去那人的姓名,趕回家去。

可今日......

倒鬧成了兩個小孩凶巴巴互喊。

再計較,也不能同小孩子計較。

“你——”正罵的上頭的謝知鳶餘光裏瞥見那道霧青色身影,臉上故作的囂張一僵,頓時放下指著對方的手,顫巍巍地叫了聲“表哥”。

而後眼巴巴地瞧他對院長施禮後向自己走來。

書房的地上鋪了層烏紗毯,男人的湛色銀邊棗靴落於其上發出細響。

“怎麽回事?”

縱使於嚴夫子那聽過一遍,可他想聽謝知鳶親口說的。

謝知鳶看著映入眼底的霧青色雲紋衣擺,那心底的委屈壓也壓不住,鼻尖的酸澀衝刷著眼眶,好不容易要止住的淚再次溢出一點。

她吸了吸鼻子,將事情的經過又說了一遍。

陸明欽手指摩挲著腰間的玉玨,

“我沒有向邵同窗要小紙條......”

陸明欽朝孟瀛稍頷首,垂眸之際目光在謝知鳶臉上停住一瞬。

她仰著小臉看向他,活像是受委屈後向長輩告狀的小孩兒,眼尾、臉頰都泛著脆弱的薄紅,鼻頭濕漉漉的,一看便知哭狠了。

若說陸明欽先前聽嚴夫子說起此事時,隻信了半分,信的是邵聰蓄意挑事,不信的是阿鳶會稀得這般做。

並非說做了如何,做不做他都不甚在意,謝知鳶永遠是他的表妹,並不會因做錯事而改變。

謝知鳶從小對經綸生厭,相比於在醫術方麵的勤勉,在策論之道上堪稱懈怠。

便真有對策放於她跟前,恐怕她也會因嫌棄它繁複抄得手累而擱至一旁。

可他並不曾覺著這有何問題,術業有專攻,阿鳶於經綸上的不上心反而恰恰顯現出其心一也。

在她眼中,策論於她毫無用處,是以任憑他人怎麽說她弛懈,依舊死撐著不改。

比之她處處綿軟的性子而言,在與策論作對簡直算得上叛逆。

他語調是一貫的不緊不慢,

“院長與嚴夫子可說了什麽?”

謝知鳶有些忿忿,不知如何說,瞅了眼身邊的孟瀛。

雋秀朗朗的青年對上她的眼,輕笑了笑,替她作答,“院長曾言,小孩子家家的事,他不想過多詢問。”

言外之意,各自由長輩領回家吧。

謝知鳶垂下腦袋,想起方才院長說的“小屁孩真是忒煩”,死倔著開口,

“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聲音悶悶地,她垂下眼,手指無意識地摳了下自己的指尖。

難不成在所有人眼中,她都隻是個長不大的娃娃嗎?

謝知鳶想著鼻尖又一陣陣泛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要下落,可這回她不想叫表哥看見,隻歪著腦袋看向窗外的樹葉。

不是小孩子了?

看她這股執拗勁,陸明欽垂眸。

窗外的日光將女孩的側臉照得透亮,烏黑純澈的瞳仁閃閃發光。

眉眼間的稚嫩早已褪卻成少女的青澀,因著生氣,胸口些微起伏,夏日薄衫下的玉色也跟著微晃,顯出婀娜綽約的韻致。

隻是明明胸口鼓鼓囊囊的,可眼波流轉依舊懵懂稚嫩,有時迷茫可愛得讓人下意識忽略了她已及笄。

確實不是小孩子了。

陸明欽垂於身側的指腹略撚了撚。

*

另一邊,

小胖墩一縮脖頸,期期艾艾地看著邵遠,“兄長......”

邵遠麵色不變,他輕笑了一下,摸了摸邵聰的頭,“阿聰,我可教過你在外要怎樣?”

明明語調溫溫和和,邵聰卻硬是打了個寒顫,他抖著嗓音,近乎是哽咽的語氣,“要......要......行事從容,潛心...呃,平心......”

邵遠在他頭上的手稍頓,語氣辨不出什麽好壞,“為何還不會背?”

邵聰一哽,瑟縮著垂下腦袋。

“向小姑娘道歉,”邵遠拍了拍他的腦袋,不容置疑地說。

邵聰知嫡兄他的本性,現下是一副斯文俊秀的樣子,可若回了家裏......

邵聰瞬間繃緊了肩,打了個寒顫,忙應到,“我現下就去!”

他噔噔噔幾步竄到謝知鳶麵前,卻見她掛著臉望向窗外,身邊的兩個高個的都看著她。

“謝知鳶!”

謝知鳶扭頭,正想囂張回視,突兀想到身邊還有表哥。

她僵住,麵容扭曲了一瞬,雖聲音弱下去,可眼冒著火光,“幹......幹嘛!”

“方才是我錯了,望君包涵!”

他說得極大聲,生怕某人聽不見。

邵聰這樣,謝知鳶倒有些無措,她揪著手指頭,瞅了眼表哥。

他眼底好似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泊,叫人尋不著痕跡。

按理來說,為示禮節,長輩一般會讓娃們互相道歉,可陸明欽毫無這等意思,隻朝不遠處的邵遠淡聲開口,

“既然此事已了,某便帶舍妹先回了。”

*

回程時,外頭恰巧下了雨。

得了某人的應許,謝知鳶拉開馬車裏的窗幔朝外望去。

細紗籠罩般的朦朧天際、落於地上化為花的銀絲......

她喜歡雨。

謝知鳶伸手,微涼的雨絲穿過細膩掌心,於瑩瑩玉色中灑落凝滯的流水。

陸明欽擱下手中的籍冊,朝天光散進處望去。

少女趴伏在窗口,腰間掐出盈盈一握的姿態,伸手時,那處不自覺陷進一段弧度。

他垂眸,窗外似也有雨絲飄落在書頁。

下馬車時,陸明欽伸手接過疾燁遞過來的素白油紙傘,站在雨幕中抬眸朝車上的謝知鳶望來。

水汽氤氳間,男人神色恬淡,眉眼似也染上幾分春雨的料峭,周身的氣勢卻微斂著。

雨絲斜落洇濕了他的肩頭,他恍然不覺,朝她伸手。

骨節分明,如竹如玉。

喜歡的雨,喜歡的表哥,都在看著她。

謝知鳶今日的鬱氣陡然轉散,她似是乳燕歸巢般跳到車轅上。

陸明欽一手拿著傘,隻能另一隻手把她帶下去。

細雨打濕了她的額發,下一瞬,那隻手鉗住她的腰,發力時,指尖正巧陷入她的腰窩。

謝知鳶被表哥的大掌掐得控製不住戰栗起來,輕呼聲裏溢出點哭腔。

落地時,腿酥麻微軟,整個人陷進他的強勁有力的臂彎裏。

令人熨帖又熟悉的氣息溢過來,但下一瞬,又被淡淡抽走。

謝知鳶忍住失落站穩身子,長睫顫出雨落的弧度。

陸明欽瞧見她眼角的淚,略蹙了眉,卻見她下一刻驀然衝入雨幕中。

他麵上罕見地閃過愕然。

雨霧裏的女孩轉身朝他揮揮手,好似十分開心般地顛顛躍著,到了大門,打著傘的丫鬟忙衝到她身邊。

似乎還把她教訓了一頓。

陸明欽心下覺得好笑,終究還是小孩子。

*

回到謝府後,謝夫人一邊擦著她的小手,一邊細細詢問今日發生的事。

方才表哥送她回來,恰巧與謝夫人提了一嘴

謝知鳶靠在娘親身上似小豬般拱了拱,細聲道出經過。

旁邊逗著鸚鵡的謝知禮瞬間回頭,他說,“還與邵大人有關?”

謝知鳶有些奇怪,若放在往日,她這兄長不再細細嘲諷她一番都不可能放過她,可今日怎的關心起邵大人來?

謝知禮的下一句倒給她解了疑,“近日來我與邵大人相談甚歡,多次一道聽去曲吃茶,已是熟識了。”

他說著還仰了仰腦袋,圓圓的貓兒眼裏滿是得色。

謝知鳶的腦瓜子並不甚聰明,可她自詡比謝知禮好許多,她滴溜轉著眼,哈了一聲,

“謝知禮,你定是又闖了禍,被錦衣衛抓著了,好心的邵大人給你解圍,才說什麽相談甚歡的吧?”

“你!”

眼見著兄妹倆又要鬧,謝夫人忙勸道,“好了好了,都是多大的人了,還與小孩子般吵吵鬧鬧。”

謝知鳶近日來最討厭“小孩子”這三字,聽見娘也這般說,她撅起的小嘴簡直能掛上油瓶。

謝夫人揉揉她的腦袋,“阿鳶隨娘來,娘有話對你說。”

謝知禮不樂意了,“說什麽話要避著我?”

謝夫人牽著謝知鳶的手,無奈道,“女孩子家家的事,你插什麽手。”

謝知鳶朝謝知禮做了個鬼臉,在他發瘋罵她之際忙拽著娘往前趕。

到了風行居,謝夫人摸著女兒額上的漂亮的軟毛,輕輕問,“阿鳶可認識三皇子?”

謝知鳶慢慢睜大雙眼。

她一撅屁股,謝夫人便知她要放什麽屁,見女兒這樣裝無辜,她知此事絕不容推脫。

到底是阿鳶把人家身子看光了。

“過兩日,葉老夫人安排了你與三皇子見麵。”

作者有話說:

——男配們其實很不簡單。

最單純的是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