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陸明欽提衣擺,坐在床沿。
又將小姑娘露在外麵的手腕輕握住,察覺其上的冷意時,蹙著眉把它塞回被裏。
被褥裏暖烘烘的,恍若沾了她的體溫,陸明欽指尖一燙,他略不可聞地頓頓,淡然縮回手。
謝知鳶在說出那句話時,就已羞得縮進被裏,隻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她大睜著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表哥。
他今日穿了一件墨藍暗紋錦衫,隨意落座時,眉宇清寒,垂下的眼睫纖長。
謝知鳶視線從他的衣領往上挪,在他的喉結處頓住,在那處微微滾動時,從心底生起幾絲黏膩纏綿的渴望來。
但她沒敢多看,正要轉移視線,餘光卻瞥到他的動作。
“表哥,不要!”
她急得帶著被褥直起身子,朱紅色綢緞猛然墜落,被一隻欺霜賽雪的胳膊壓住。
陸明欽側身避過女孩伸過來的手,不緊不慢自放於膝上的藤籃裏挑出一枚清透的玉玨。
攝人心魄的青綠色澤映入他平靜沉寂的墨黑瞳仁,其上的名字令他眸光一閃。
“孟瀛?”他語調分辨不出什麽好壞。
謝知鳶還在掙紮,妄想奪過他懷裏的籃子,乍然聽到他說出這個名字,動作停了一瞬,細嫩手指也僵在籃子邊緣。
慌亂感溢上心頭。
其實她並不想讓表哥看到這些,上次邵衍的事例在先,這次怕又要被他說了。
陸明欽修長手指微動,那塊玉玨隨之落下,與其他的小物件相擊,清脆一響。
他側眸,目光在女孩的手上停頓幾秒,直接跳轉到她的臉上。
那種沉穩帶著壓迫的眼神讓謝知鳶顫巍巍收回手臂,好好放到被子裏。
他的目光並無任何曖昧氣息,還帶著幾分長輩式的嚴肅,好似在譴責她沒蓋好被子。
謝知鳶隱隱覺得挫敗,在表哥眼中,她難道隻是小孩子嗎?
她鼓起臉頰,藏在被褥裏的手指頭揪了揪,不開心地先行開口,
“表哥,你認識孟瀛嗎?”
自陸明欽這處望去,隻瞧得見小姑娘半側鼓出的臉,和發紅的耳尖,她垂著腦袋,沒在看他。
陸明欽將手中籃子放回她枕側,不緊不慢道,“怎麽?欽慕他?”
謝知鳶原本還在扣著手指頭,聽到這話,低著的小腦袋猛然抬起。
她不可置信看了表哥一眼,熱氣升騰到臉頰,“我才剛認識他!”
陸明欽看著她,眉眼沉靜無瀾,也不知信沒信,一句也沒多問,隻淡淡地嗯了一聲。
挫敗感再次襲來,謝知鳶賭氣般地將被子掀過頭頂,蓋住那張被氣成胖桃子的小臉。
她往裏側身,哼哼唧唧的聲音自被窩裏悶來,“我想先小憩一會,待會疾燁來了,煩請表哥告知一聲。”
身後並無應答聲,周遭靜下來後,冷寂得可怕。
謝知鳶後知後覺懊惱。
據陸明霏所說的,孟瀛出身大家,廣結善緣,為人又風度翩翩,其譽甚廣,遊曆的經驗更是錦上添花。
京城不知有多少貴女偷偷戀慕他,表哥會誤會實屬正常。
她動動身子,正想轉身探探腦袋,卻被一隻手按住。
男人的掌隔著層薄衾落在她肩上,好似溫度也跟著透過來。
“勿動。”他說了這兩個字,就緩緩收回手,徒留謝知鳶滿臉酡紅。
下一瞬,陸明欽眸色微沉,“有人來了。”
*
長公主踏入此處時,謝知鳶緊張地揪住身上剛披上的外襦。
長公主是當今聖上的嫡親妹妹,身份尊貴,保養得宜,瞧著是三四十歲的貴婦模樣。
她一麵往屏風內趕,一麵不動聲色掃過室內擺設。
“民女因衣物有損,故不能行禮,如有冒犯,還望長公主多多海涵。”
謝知鳶直起身子,對上長公主審視目光的那一刻,心尖一跳,顫著嗓音勉強作答。
真是尷尬,早知道忍著難受也不該把衣物脫了。
長公主撫了撫袖子,明豔的眸中閃過深思,“原是謝姑娘,倒是我叨擾了,隻不過——”她看向身側的婢女。
那婢女被她這樣一瞧,嚇得嘴止不住顫抖,她腿一軟,趴跪在地上,
“長......長公主,奴......奴婢確實聽見,確實聽見這裏頭有奇怪的動靜啊。”
長公主輕輕哼笑一聲,並未應答。
其實她早已猜測到今夜有人對宋譽景下手,隻不過正合她意。
聖上一直有意為承安郡主同宋譽景牽橋搭線,她可不想女兒嫁給親王,和一堆小妾爭風吃醋。
因而在這婢女神色詭異來尋她之際,也正好跟著來了,沒想到卻是傷及無辜。
那些人的計劃,怕是被誰給毀了。
隻不過這婢女如此蠢笨......應當不是二皇子那夥人的。
在那婢女跪地求饒之際,謝知鳶緊張得眼睫不住地撲扇,她餘光下意識往衣櫃那掃去。
就算如此境況之下,她思緒依舊無法自抑地發散。
真沒想到,像表哥這般風光霽月的人物,還會鑽衣櫃呢。
*
長公主在訓斥完那婢女後便離開了,謝知鳶眸光一轉,就看到陸明欽提膝襴自衣櫃裏不緊不慢踏出。
就算這等猥瑣之事,放在他身上也依舊風光霽月、不染纖塵。
謝知鳶披著那件已然發幹的外襦,早已被其上的酒意熏得眉頭發緊。
她自小飲不了一點酒,嗅到點酒意都能微醺,如今在這般境況下,忍了這麽久,實屬不易。
“表哥,”她忍不住開口,在不遠處那道垂眸沉吟的墨藍身影看過來之際,不自在地提了提被角,“疾燁什麽時候才能到呀?”
陸明欽聞言並未應聲,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看向門口。
下一瞬,扣門聲響起,“主子,衣服到了。”
片刻後,陸明欽移到大殿的左側,將燈火挑暗了些,這才將端在手中的衣物放到謝知鳶的枕邊。
他眸光清冷,在微弱的燭光下,映著眉宇也沉沉看不清。
在他離去後,謝知鳶才從被窩中探出腦袋來,可才側眸,這臉又蹭地一下羞得通紅。
疾燁可真“細致”,女子的小衣就在堆疊得整齊的衣物最上方,嫩黃色的絨花在煙羅色衫裙上極為顯眼。
想到表哥也看到了這件貼身衣物,謝知鳶的腦袋裏如開花般地鼓脹。
門外,陸明欽背著手,正聽著疾燁的稟報。
簷下的風燈被風刮得忽明忽暗,光線依稀勾勒出他側臉的線條,身上的墨藍領衫融於夜色中,沉寂靜默。
“我倒沒想到,宋譽寅竟如此蠢笨。”陸明欽垂眸望著地上斑駁的樹影,淡淡開口。
怕若承安郡主嫁給宋譽景,長公主手中的兵權歸誰不言而喻,可二皇子宋譽寅狗急跳牆,竟派人給宋譽景換酒,唆使陸明秀同他一起狼狽為奸。
此事成了,也確實一石二鳥,不僅攔住了長公主的兵權,還惹得宋譽景厭惡陸家,怕是陸家與太子一脈之間都要生出罅隙。
宋譽寅不足為懼,隻是背後另一人,怕是衝著他來的。
那婢女恐怕也非簡單地蠢笨,而是有意如此。
陸明欽想起透過縫隙窺見的,長公主走時朝衣櫃這邊望來的隱晦目光,略蹙眉頭。
“表哥?”緩了好一會後,才覺手腳有力的宋譽景才拉開門,就看到旁邊廂房門口站立的熟悉身影。
他挑挑眉,恣意張揚的臉上是一貫的表情,“你怎麽在這?”
說著,他提步朝這邊踱來,步伐不穩。
陸明欽毫無意外之色地轉身,眉宇平靜無瀾,墨黑瞳仁看了他半晌,瞧得宋譽景脊背發涼,這才緩緩道:
“三皇子不是也很清楚嗎?”
宋譽景眼角抽了抽,他側身扶住欄杆,頗有些咬牙切齒,“宋譽寅那個雜種東西,別讓我抓著他的小辮子!”
方才的酒意還未完全消散,他喘了幾口氣才止住眩暈,正想開口再說兩句——
“滋啦——”開門聲響起,幾人朝那邊望去。
從裏頭踏出的女孩垂著腦袋,發髻早已散下,幾縷發絲垂落臉畔,隻能瞧見額角毛茸茸的碎發。
她身上的衫裙似乎大了許多,袖口被卷了好幾折堆疊在腕處。
她小心翼翼地提著裙角跨過稍高的門檻,抬眸望過來時,水汪汪的眼中驚愕閃過,似乎極不好意思般地低下頭,風燈垂落的暗光也遮不住那臉上的薄紅。
謝知鳶被嚇得低下頭,她一眼便認出表哥身旁那男子是誰。
當初她在山崖下救回他時,並不知曉他的身份,該打的打了,該紮的也紮了。
甚至,甚至那人的身子也被她看了去。
雖然身為醫者,她見識過的軀體兩手也數不完,可那人的反應著實過大,嚇得她怕他纏著她要說法,給人治好傷以後就匆匆溜走。
可沒想到偶然在大學府撞見幾個囂張跋扈的公子哥給他行禮,嘴上喚著,
三皇子。
宋譽景略掀眼簾,視線在兩人身上轉悠,女孩一直垂著腦袋不說,陸明欽卻正注視著她,眸色沉沉。
疾燁靜得恍若沒了呼吸。
這兩人是什麽關係?
宋譽景心底哼笑一聲,穩住身體後,提步朝謝知鳶走去,戲謔道,“這位姑娘,瞧著怎麽這麽眼熟呢?”
作者有話說:
嘿嘿,酒和□□簡直就是寫文必備之物,像我這種土狗之後可能會反複用【輕輕】
最近忙更得慢,等到七月份就穩定日更,現在寶子們可以先養肥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