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遇見
林蔭道上跌跌撞撞出現兩道身影,投在地上的影子糾纏合一。
知福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在肩上人快脫落時猛使勁一提,醉酒後昏昏沉沉的三皇子被他顫巍巍架在肩上,他腳步不停,朝清茗閣而去。
他心下愧疚不已,也知此事後必無活路,可那人以他家人要脅,他不得不應。
想起老母親那張慈祥的臉,悲意漫上心頭,他似要逃避般快步踏入閣樓前的平座,喘著氣將三皇子半拖半拽地拉到標有“清平”門匾的廂房門口。
他哆嗦著手又擦了把汗,推開房門後扛著皇子繞過翠竹屏風,將他往係著縵布的大**使勁一推,也不敢多看,匆匆快步逃走。
宋譽景於顛顛撞撞中感知自己被人推倒在一處大**,他大腦一片模糊,隻夠想起自己昏迷前入嘴的酒味。
他的茶被人換了。
究竟是誰,他來不及細想,又暈了過去。
自他昏迷後,暗處有人影浮現,將他一把扛起,朝外跳去。
*
翠竹屏風後,謝知鳶將黛色係帶鬆了,長裙自胸前掉落,堆積在腳邊。
蜜合色長襦散在腳邊,顯出玉足瑩瑩的白。
謝知鳶歪歪腦袋嗅了嗅小袖短襦,一股子酒味熏得她發暈,她微蹙眉頭,將其脫下。
屏風隱隱將少女窈窕的身子顯映其上,腰順著線收緊,隻細細一截,唯剩的小衣上,幾朵海棠在軟軟的弧度上盛放,兩段細嫩胳膊露出,白的晃眼。
謝知鳶垂首看向自己貼身的小衣,咬唇猶豫片刻還是沒脫。
等紫岫她們回了再說吧。
夜風打著卷兒貼到身上,她打了個哆嗦,胳膊上生起雞皮疙瘩來。
她忍著胸前黏黏糊糊的觸感,拉開床幔,坐到身後的六柱架子**。
清平屋南側的窗似乎未關,縵布隨著風飄飄****,謝知鳶用褥子裹好自己,乖乖躺下等著紫岫幫她拿衣裳。
忙碌了兩日,她本就精神不濟,眼下又嗅了一路的酒,看著床頂,眼皮子打起架來。
怎麽這麽久了,紫岫還沒回來呀。
半夢半醒間,“砰——”地一聲自屏風外傳來,破開此處的寂靜。
倒不像是推開的門,而是踹開的。
謝知鳶的意識被這聲從睡夢中拽出,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這不是紫岫!
外頭漸行漸近的腳步聲一下一下敲擊在心頭。
謝知鳶忙把被褥提到頭頂,情急之下,屏著呼吸裝沒人,可她忘了,床邊還有她隨手丟的外襦!
下一瞬,“劃拉”地一聲床幔被拉開,謝知鳶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止不住發顫,眼裏控製不住溢出淚水。
可沉默了片刻,對方遲遲未有動靜。
等的這段時間,謝知鳶隻覺自己似個將要淩遲的囚犯,不知哪一刻那刀能落下,被反反複複揉搓擰巴。
她沒忍住,哆嗦著手,小心翼翼地下拉了點褥子,怯怯朝外看時,卻正好對上了男人沉沉的黑眸。
一顆心頓時不受控地跳動起來,謝知鳶帶呆呆地用目光描摹男人清寒的眉眼,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尖發顫。
周遭好似被倒入什麽,一瞬間靜下來。
“表......表哥?”
她的聲音打破了黏膩滯緩的氣息,陸明欽目光從她微紅的眼尾挪開,轉移到她剛露出的粉嫩小嘴上。
他歎口氣,用指腹撫了撫眉心,似乎思慮重重。
謝知鳶這才看見,他左手捏著的一隻繡鞋,上麵顫顫的海東珠閃著細光。
被他修長的手指捏著,這捏繡鞋的把式,讓她想起夢中被箍住腳腕時,那雙手似要扭斷人的力度。
可這......不是她的繡鞋嗎?她明明放在屏風外的。
她正想開口詢問,外頭推門聲乍起,謝知鳶還以為是紫岫回來了,可下一刻熟悉的聲音卻讓她眼皮子一跳。
“三皇子?”來人用氣音小心翼翼詢問,見無人回應,這才踩著碎步朝這邊走來。
謝知鳶聽見表哥似是輕嗤了一聲,他拉上床幔,旋身朝外行。
床外的燭光將他高大的身影透到幔布上,不一會消失在視野中。
屏風外,陸明秀正提著裙小步往裏,微抬首突見一道身影自屏風後閃出,看清那人臉的那一刻,她嚇得後退一步直接跌坐在地上。
“世......世子?”
陸明秀心被不可名狀的恐懼攫住了,怎麽可能?這裏明明是女眷換衣的居所,他怎麽可能在這?!
難不成,被他發現他們的計劃了?!
“陸明秀,”陸明欽站在原地,聲音不大,卻聲聲刺骨,他冷冷撇來,眸光似二月冬寒,“你幹的好事。”
“世子,你說的我不明白,我……”陸明秀對上陸明欽黑沉沉的眸子,心撞如鼓,她強憋著緊張,眸光躲閃地喃喃道。
陸明欽話都不想多說兩句,他微闔眼,淡聲道,“疾燁。”
屋外與夜色化為一體的黑衣侍衛閃入門內,將陸明秀又嚇了一跳,她進門時,居然根本毫無察覺!
陸明欽邊提膝襴朝屏風內行去,邊冷聲吩咐道,
“將二小姐送回陸府,此事告知老夫人,由她定奪。”
他撫了撫額角,眸色深不見底。
果然是圈套,隻是不知,此事參與進來的,又有誰。
那真正給他下套的,又是誰。
*
謝知鳶本支著身子偷聽,聽見陸明欽拐回來的腳步聲,她忙躺下,在他拉開布幔時,黑白分明的眸子乖乖地望過去。
“表哥。”她輕喚了一聲,隨即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她竟從不知曉,自己的嘴巴能發出這樣黏膩的聲音。
燭光將陸明欽照得半明半暗,半邊身子融在陰影了,謝知鳶隻能看見他矜貴挺拔的輪廓,卻足以讓她心尖酥軟。
他眼底的冰冷稍霽,淡淡地嗯了一聲,開口道,
“紫岫今夜怕是回不來了,我已讓疾燁去取衣物,你安心等著便好。”
他說完,修長指節微動,正要放下布幔——
女孩柔軟無骨的小手拉住男人繡著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自被衾底下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在朱紅色褥上,愈發顯得手腕精致纖細得幾乎能一手折斷。
“表哥——”她又輕輕喚了聲,與平日的軟軟糯糯不同,似要酥了人的骨。
陸明欽動作一頓,目光在捏住他衣角的粉嫩指尖上停頓片刻,又移到她臉上。
長睫在眼瞼下方打出一扇陰影,像是被風燈吹散了般,其上的淚珠隨著她垂眼的動作輕顫。
下一瞬,水眸朝他望來,小嘴委委屈屈的癟著,鼓出軟軟的弧度,“我好怕。”
她輕輕晃了晃那片衣角,“你能陪陪我嗎?”
*
宋譽景悠悠轉醒之時,渾身上下像被人打了二十多棍,腦子宛若被針紮,一抽一抽地疼。
他支起身子,眼前模糊一片,再眨眼之際,才慢慢清晰。
此處是一間廂房,半掩的布幔後,翠竹屏風若隱若現。
他挑開床幔,視線從東側櫃子移到東北角的梳妝台,眼角一跳。
這明顯是,女子的居所。
他冷笑一聲,下頜繃緊,怒火燎遍全身,好啊,真是好算計。
他自小不能飲酒,每每於宴席上,朝他遞來的皆是經處理後的茶,因著身份特殊性,鮮有人知曉此事,可不曾想反倒被人利用。
宋譽景不自覺咬緊牙關,他跳下床,卻因酸軟的腿差點跌倒。
他扶著屏風慢慢適應,越是想,越是煩悶,邪火在胸口幾度翻湧。
好不容易到了門前,他謹慎地輕輕拉開一角,卻從那縫隙中瞥見遠遠行來的身影。
赭色宮裝,是——
大長公主。
宋譽景眼皮子一跳,還未反應過來,她已於隔壁廂房門前停下。
身側的婢女先行一步上前,奇怪的是,自他這處能瞧見她臉上奇詭的興奮,那種陰謀詭計的既視感令他脊背發涼。
門開了,裏頭卻傳來一道驚呼,軟軟嬌嬌,令人想起東雪裏僅剩的脆弱花瓣。
“是誰?”
那聲音雖輕,卻讓宋譽景眸光微凝,一下認出這聲音的主人,
居然是她?
三月前,他於南郊山上狩獵,不甚墜落山崖,悠悠轉醒之際,發現有個姑娘正對他動手動腳。
他當時身子似散架了般疼,但嘴還能動,一怒之下竟將那女子說哭了。
宋譽景自小受盡了父皇那些嬪妃們眼淚的折磨,不過是爭寵的把戲,那姑娘越哭,他心下越發厭惡。
那時,小姑娘的淚珠掛在長睫上要落不落,就算如此,她還是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其扯落,露出裏頭精壯的胸膛。
宋譽景不知這女子竟如此不要臉,不顧渾身的疼痛,拚死掙紮以護自己的清白。
她被他的掙紮惹得不耐煩,冷冷地給他一巴掌,她的手軟軟的,打在臉上也不疼,可卻是將他的自尊放在腳底狠狠地踩。
他真的怒了,正想著之後怎麽把她碎屍萬段,又聽她開口,聲音軟軟糯糯的,語調卻格外嚴肅,
“別動,再動你就要見閻王了,給你治傷呢,真是想太多,就你這樣的小身板有什麽好看的!”
她說著,眼裏卻簌簌落下淚來,活像是他打了她一巴掌般的委屈。
宋譽景:......
“怎麽可能?”
一聲不可置信的尖銳叫聲打破平靜,
像是鏡麵被石頭一砸,宋譽景陡然回神,一眼就瞧見那婢女臉上震驚的神情。
真是有趣。
作者有話說:
陸明欽:究竟是誰在下套。
本狗:這個問題我知道!!有三方勢力呢【突然興奮】
就算知道是圈套你還不是主動跳進來了嗎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