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人首次會麵
白梓冉一路飛奔而來,衣著都有些淩亂,路上的風吹著她散落的鬢發,額上頂著些細汗,身後還跟著大汗淋漓的紫繡小跑著過來。
她眼神淒淒,直撲到床榻邊緣,攥著手帕的手發白,隱約的青筋突起,臉上寫滿了緊張和惶恐。
鄭明被她這麽一撲過來,嚇了一跳,差點沒一腳迭倒摔個好歹,看著床榻邊的白梓冉兀自流著淚,眼眶發紅,似是悲傷至極,不由得挑了一下眉頭,這深情的樣子可真是難得。
上一回見麵還吵天吵地一幅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
鄭明暗自嘖嘖兩聲,覺得這一次可能是聖上和公主破冰的好機會,說不定患難見真情,兩人一合拍就互通情意了。
而這頭繆星楚正跟周太醫討論著裴懷度中的毒,一來二往的說著治療的方案,怎樣用藥是治療效果最好的。
周太醫先替裴懷度紮針配合著一會要喝的藥,兩人就施針的穴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友好交流。
***
夕陽的餘暉躺在雪霽居的簷角上,院中的古樹染上霞紅,垂落的枝條隨著晚風飄拂。
茯苓悶著腦袋一種一種草藥找著,嘴裏念念有詞,細心地用器具衡量著每一種草藥的劑量。
林一環抱著手臂斜靠在院牆上,眼神緊盯著茯苓抓藥的整個過程,但他狀似垂著眸的樣子讓人難以察覺。
茯苓抓完了全部的藥,低聲嘀咕了兩遍,心想著應該沒錯吧,為了穩妥起見,她又想再檢查一遍。
“已經是對的了,再不煎藥黃花菜都涼了。”
茯苓突然抬頭,這才發現院子裏多了一個人,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蠢樣全被人看見了,她跺了跺腳,有些氣惱,“知道了,這就來。”
林一抬著頭看到她一臉不平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可是臉上還是麵無表情的冷漠樣,保持著姿勢不動,微不可微地點了點頭。
“有勞。”
找好了草藥,茯苓接下來的動作就熟練了很多,畢竟這一個月她也學了不少,實踐煎藥煮藥,這些都是她所熟悉的。
她撓了撓頭就開始煮起了藥,小爐裏沸水滾燙,冒出草藥氣味來。
時不時她會扭頭過去瞥一眼還在角落站成雕塑的林一,有些好奇地試探開口,“你們公子是不是來頭挺大的?”
身邊跟著那麽多侍衛,一個兩個看著身手不凡,鎮定自若有條不紊的安排著一切。就連護衛身上穿的衣著也不是尋常人家能穿得起的。
她猜測著他應該是什麽高門貴族的公子,出門守衛跟隨,前呼後擁,衣著華貴,這是在她有限的眼界裏所能想到的富貴的樣子。
林一看了看埋頭在煎藥的小丫頭,淡淡地回了一句,“挺大的。”
順著茯苓說的話說了一嘴,完全沒有要多說兩句的意思。
茯苓看他話語裏敷衍,也不再自找沒趣,她從小看人眼色看慣了,知道別人不想多說什麽時候,最好不要多問,不然討人嫌棄,動輒還會被罵一頓,她就時常被喝醉酒的爹追著在院子裏抽木條打著。
林一見剛剛還滿臉好奇的茯苓轉眼就像鋸了嘴的葫蘆一樣,不禁挑眉,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這丫頭會問到底,正想著用什麽理由搪塞過去,沒想到自己識趣地停下了。
從進來雪霽居到現在,他不止一次打量周圍的環境,不大的院子裏卻五髒俱全,草藥歸置齊整,布置也相當簡樸雅致,外頭古樹圍繞的石板上鋪了一塊薄毯,可見是有人坐過還沒得及收好。
石桌上放著的籃子蓋著一層碎花藍布,應當是放著什麽糕點,因為桌上有疑似碎渣的一點棕色。
林一想起剛剛目不視物梳著夫人發髻的繆星楚,眼底劃過了幾分疑惑,見她鎮定自若地替主子看病的樣子,又心生了幾分佩服。
剛剛在路上聖上突然醒來抓繆星楚那一下他看得真切,手勁之大讓人心驚,生怕下一秒她纖細白嫩的手腕就會被折斷。她還是堅持替主子看病,又迅速診斷了病因,可見心智之堅定。
正當茯苓煎好藥準備要送過的時候,她看向了那頭有些恍神的林一,沒好氣地說了一句,“不是催嗎?趕緊走吧。”
林一抬眼看了看端著兩碗藥的茯苓,鬆了鬆肩膀,活動了一下站久之後有些麻的關節,嗯了一聲。
“夫人特意吩咐的兩碗的量,一碗留著試藥,你們公子出身不凡,怕規矩眾多,入口的東西應該要謹慎。”
林一接過了她手裏的藥,眼睛裏減去幾分漫不經心,鄭重地道了句謝。
茯苓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翹了下嘴角,心想這還差不多,虧她和夫人忙碌一下午了。
兩人往華寧堂走去。
夜色昏昏,華寧堂內燈火通明,門口的守衛神情肅穆,筆直站立,見林一走進來,恭敬行禮,“統領!”
林一頷首,冷硬的麵龐在暗夜裏顯得嚴肅,抬步向內堂走去。
四處掛著燈籠,照得裏外都亮堂極了,茯苓可以清晰看到這華寧堂的布局,亭台樓閣處處華彩,她毫不掩飾地一臉驚訝,像極了對新鮮世界好奇的雛鳥探頭探腦的四處張望著。
這華寧堂怎麽著都比雪霽居大太多了吧,上次到積翠閣她以為就夠大了,沒想到這華寧堂更甚,這讓她又生了幾分惶恐,這公子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在普寧觀有這樣一間居所。
隨著腳步邁進了裏頭,茯苓有些著急了,今日下午分開之後就沒看見自己夫人了,夫人又眼睛不方便,若是沒人看著肯定是諸多的不方便。
茯苓一進堂內就看到了繆星楚坐在椅子上垂著眸定定出神,她快步走到了夫人麵前,握住了她的手。
“夫人,我回來了。”聲音雀躍,帶著幾分輕快。
坐久了不是很舒服的繆星楚聽到熟悉的聲音,心安定下來,反握住她的手,“今日辛苦了你。”
茯苓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還是夫人教得好。”
這頭周太醫拿過一碗藥,仔細地查驗,眉頭舒展開來,剛剛施針讓他這老胳膊老腿有好受的了,今日可被這一遭嚇得不輕。
裴懷度坐在床榻上,冷厲的眉頭緊蹙,施針之後他就轉醒,有些頭疼得看著麵前哭得眼眶紅透的白梓冉,心頭異樣,也沒多說什麽,隻冷硬說了句別哭了,還沒到死的時候。
他眼裏劃著嘲諷的意味,冷冷掃去,讓正在拭淚的白梓冉楞住了,一滴淚珠順著臉頰劃下,她狼狽地別了眼,拿手帕擦幹淨了眼淚,緩緩起身向堂下的椅子走去。
這一言不發的倔強驕傲勁仿佛讓裴懷度又看到了多年前那個怒馬鮮衣的女郎,草原上策馬疾馳,神情倨傲抬著下巴跟五菱少年一較高下。
他蜷縮了一下手指,胸口一陣隱痛又漫了上來,強壓下那疼,麵無表情地盯著鄭明。
鄭明眼極尖,他趕緊走上來,事無巨細地匯報著今日的情況。
裴懷度轉著玉扳指,他坐著披了一件黑色錦袍,深邃的眼眸裏沉著靜水,燈光打在他如刀削斧鑿的側臉,神色莫測。
當聽到鄭明小心說到自己死抓著繆星楚的手不放的時候,裴懷度看向了堂下坐著的繆星楚,目光放到了她的手腕上,他知道自己戒備心有多強,必定是用了極大的力氣。
繆星楚感覺到一陣犀利的視線如熱火般燒了過來,也朝那頭看去,不知怎的,她下意識地將疼得發紫的手腕往袖子裏又藏了藏。
裴懷度見狀斂眉,薄唇抿緊成一條線,手上把玩玉扳指的動作頓了頓。
白梓冉本就將關注著裴懷度這邊的情況,她看著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繆星楚,指甲一下紮進了掌心,一陣生疼從指頭劃向了心間,莫名有些惶恐。
一定不是的,他許是今日正好撞見繆星楚,又被她救下,所以對她多看了幾眼,後宮佳麗三千,他也犯不上看上個在道觀裏的寡婦。
她憑借著年少的情誼已是例外,不可能再有別的人當得起這份特殊。
那繆星楚呢?她轉頭看向了繆星楚,見她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頭上綁著白帶子看不見她的眼睛,想必是空洞無光的,這樣的女人又如何在後宮裏生存。
勉強安慰著自己,白梓冉笑容有些僵硬向繆星楚找著話,“今日多虧周夫人了,事發突然,好在你臨危不懼。”
這一副主人家的道歉姿態讓繆星楚聽出了些不對勁,又結合著她今日下午的表現,再傻心裏也該轉過彎來了吧。
這位公子應該就是她故事裏的竹馬了,兩人還在這道觀裏相見,她又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絲毫沒有那日淒楚恍惚的樣子。
算是破鏡重圓?苦盡甘來?
不過她對於別人這些情情愛愛的往事向來不感興趣,今日也隻是湊巧碰見,不能見死不救罷了。隻是好巧不巧救得正是她的竹馬。
繆星楚淡淡笑了一下,“客氣了,隻是舉手之勞。這位周大夫醫術高超,我今日也受益匪淺。”
周太醫聽到這裏眼睛一亮,小老頭笑得樂嗬嗬的,“丫頭你可別自謙,你這醫術底子不錯,又有四處行醫遊曆的經驗,要不是如今你這眼睛出了些問題,我都想把你拐走了。”
一把捋著花白的山羊須,讚歎著點頭,“真是後生可畏。”
他走了過來,“要不讓老夫給你看一下眼睛吧。”
茯苓驚喜地看向了周太醫,趕忙扯過繆星楚的袖子,示意她趕快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