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貓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擦幹貓毛上的水,尺玉被式粼快步帶回了臥房。
但尺玉一心惦記打理擦拭打結的毛發,並未意識到式粼將他安置在了**,隻聽見式粼讓阿安再準備些肉脯和小魚幹,心裏莫名有些美滋滋的。
城裏貓的生活的確是比妖嶺舒坦,吃食種類繁多不說,也無需為了求偶爭鬥,唯獨出賣色相這點他接受不來。
此時仍磨磨蹭蹭不離開,其一是還未拿到他應得的食物,其二是捉妖師遺留下來的法陣,需要人族全部踏平才行,否則它一旦誤踩下去,極有可能再度引來那群糾纏不休的小崽子,到時候他是現人形,還是不現人形,很難辦的。
反正他這趟是來城裏享清福的,暫時屈尊在布莊小住,比客棧安全得多。等捉妖師通通出城,他再拿帶來的銀兩出去逍遙也來得及。
尺玉費了半天勁舔完了背毛,抬起一條後腿,開始繼續梳理的大工程。
說實話他是有些累的,如果不是毛上沾了水,哪至於這般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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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粼從阿安手裏接過小魚幹和肉脯,穿過半月門回到內室,也就是不經意的一眼,看到了尺玉毛茸茸的小鈴鐺上,鑽出了一個花蕊大小的粉芽,是什麽他猜得出,就是被實實誠誠的可愛住了。
小而精致,說得就是“這個”吧?
他看了兩眼搖曳的小粉芽,轉而將視線移到了尺玉高舉地開花後爪,著魔似的伸出一根手指戳進花瓣般的肉墊上麵。
縱情舔毛的尺玉被式粼戳的貓腿一僵,不高興地抬頭看向有病、無聊、不尊重貓的式粼。
他收回高舉的後爪,用前爪撐著柔軟的緞麵棉被往床裏頭挪了挪屁股,“你能不動手動腳的嗎?我寫在紙上的內容你看不到?”
為了提高溝通效率,尺玉不得不當一隻說人話的奇怪的貓,反正屋裏除了式粼沒有別人。
論起奇怪,式粼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非但一點都不怕妖,還隨時擺出一副吸他上癮,不吸不行的架勢,搞得他反倒有點子害怕。
“紙上有味道,我還真沒注意看,不如你再跟式粼哥哥說說?”式粼蹲身床邊,承盤內的零嘴隨手擺在了尺玉眼皮子底下,他抓起尺玉的後爪,不客氣地親了口香噴噴的肉墊。
小貓咪的肉墊都是很敏感的,式粼嘴唇的柔軟觸感很奇怪,肉麻巴拉的,膈應得尺玉起了一身貓皮疙瘩。
他往回縮了縮貓大腿,深吸一口氣道:“我那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一天吸一次貓貓,管一天的肉肉,肉肉要上乘的!”
“誰是貓貓啊?”式粼被糯嘰嘰的尺玉逗笑,捧起漂亮的小腦瓜,拇指指腹搓著搓圓滾滾的頭蓋骨,“我的小午是貓貓對吧?”
式粼作勢往前湊了湊,未等親上貓頭,被尺玉前爪的肉墊堵了嘴。
“今天吸過了,而且牛還沒上來呢!”尺玉拒絕過度被吸,他剛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不能再給式粼謔謔了。
“小午不叫哥哥,哥哥如何答應小午這般過分的要求?”式粼可不是什麽聽話的人族,他漫不經心地撥弄著尺玉的貓耳,笑笑說,“哥哥吸貓貓是因為喜歡貓貓,小午不喜歡哥哥摸摸嗎?哥哥還以為呼嚕呼嚕是喜歡呢。”
“誰呼嚕呼嚕了?”尺玉否認中午被式粼撓到下巴時有點小舒服,“我才不喜歡被鹹豬手摸呢,而且我是公貓好嗎?是公貓!!”
“小貓咪哪裏需要分公母?”式粼自動屏蔽掉了鹹豬手一詞,“小貓咪隻分可愛,和最可愛。”
尺玉努努嘴別過臉沒吭聲,他才不會問式粼,他是可愛的,還是最可愛的,式粼的誇獎一點都不重要。
但他似乎是低估了人族的好奇心,自打式粼知道他會說人話,嘴就沒消停過,甚至睡前給他叨叨叨了好久,查戶口似的。
“小午是哪裏的妖啊?怎麽會來到漭城?”
“漭城有親戚嗎?家中可還有兄弟姐妹?”
“若是孤妖一隻,日後大可將東來布莊看作是自己的家。”
“聽說小貓咪畏冷,等下我抱你緊些……”
……
開始尺玉都是問一個答一個,到最後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不用了不用了我睡貴妃榻就挺好的,如果你怕我冷就給我安排床被子,我自己會鑽被窩。”
“客氣什麽?”式粼俯身將忸怩的尺玉抱在懷裏,故意逗貓,“哥哥都讓你看光了,換言之就是你的人了。”
“不不不不下午你雖是光的,但我一眼都沒看!我發誓!!”尺玉說著豎起三根鋒利的爪尖,一口咬定什麽都沒看到。
但眼前卻倏地浮現出恐怖那物件兒……
他眼神閃躲,貓頭幾乎埋到了自己胸前,生怕被式粼瞧出什麽端倪來,貓心也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哦,那下次沐浴小午可要好好看看才行。”式粼顛了下懷中拘謹的尺玉,雙手托著柔韌的脊背,再次稀罕起了吃飽飽的肚肚,邊吸邊問,“小午以前可被人這般稀罕過?”
“不曾,妖嶺沒有吸貓的……”畜生。
尺玉忍辱負重地咽下後兩個字,為了保留最後的尊嚴,貓頭死命地往後仰,生怕式粼再親他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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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到底是被式粼強硬地摟著睡的,尺玉前半夜還保持警惕,時刻準備拒絕式粼的吻,後半夜精力消耗殆盡,屬實是沒頂住周公親自來邀……
而式粼則不同,他有起夜的毛病,半夜醒來發現胳膊上躺著一隻仰麵酣睡的小貓咪,困意頓時全無。
尺玉熟睡時貓毛是蓬蓬的,比白日裏看起來還要飽滿一些,呼吸很均勻,不時抖抖手,顫顫胡須,像是在做夢。
式粼試探性地用指尖點了點翹起的前爪,又摸黑端詳著貓眼有沒有睜開,很好,睡得很死。
他輕輕地撐起半身,在貓頭上親了親,臉上的笑容比月光還要溫柔。
他從小就喜歡小貓咪,六七歲時撿回來一隻濕漉漉的三花貓,瞞著家人偷偷養在房間裏。
本意是好的,想著給些吃食,待天暖和些,貓長大一些再放歸。不料次日清晨,就被式峰所養的惡犬活活咬死了。
在這個看重尊卑的大家族裏,作為次子的他更像是長子式峰的隨從,是毫無話語權的。
為了給死去的小貓出口惡氣,他刻苦讀書多年,別人玩耍之時,他跑去布莊學習,學待客之道,學花紋織法,學布料優缺……
後來他終於等來了恃寵而驕的式峰闖大禍,而他不僅在式峰禁閉期間弄死了惡犬,還在機緣巧合下促成了與相府的絹帛供給契。
式兆仁見他天資聰慧,便將城東的東來布莊交於他打理,這一打理便是五年,他算是有了些在家說話的底氣。
唯獨很是抗拒歸家,回到祖宅就意味著要見式峰,他怎可能不恨,小貓太可憐了……
式粼歎氣,明日是他祖父的壽宴,他必然要回去賀壽的。可把尺玉留在布莊他不放心,若是帶過去,不知尺玉怕不怕狗。
據說,式峰養狗養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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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玉睡醒時,式粼已經不在內室了,他低頭看了眼蓋在肚肚上的被角,心頭生出一種道不明的異樣感。
他眨了眨稀鬆睡眼,慵懶地在被窩裏翻了個身,又大力伸展了一下四肢,舒舒服服地舔爪爪。
被窩他不討厭的,式粼的味道好像也……
門外有說話聲,盡管音量不大,仍逃不過貓妖靈敏的耳朵。是式粼在與阿安講話,問賀壽禮物準備得怎麽樣了,馬車和小零嘴也要備好。
是要出門嗎?帶著他?
尺玉弄不懂式粼帶他為何意,可以肯定的是與式粼在一起能夠避開捉妖師,對他而言絕非壞事。
要趁機出城避避風頭嗎?
尺玉如是想,心裏莫名有些低落。
主要是牛太好吃了,羊也好吃,雞也好吃,小魚幹酥脆,肉脯有嚼勁,要是進山又要過茹毛飲血的日子了,哪還有這麽柔軟的被子蓋啊……
尺玉戀戀不舍地滿床打滾,怪不得都說回不去的是故鄉。
進了城,享受過,誰還願意住山洞草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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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瑣碎事,式粼回到內室。
**賴賴唧唧的小貓太撩人了,他想都沒想就直直撲了過去,熱情的香香不由分說地落在了尺玉的臉蛋兒上,啾——
尺玉的憂傷霎時被親了個精光,他依依難舍的隻有城裏的精致生活,不包括城裏的畜生。
“我的小午醒了,昨晚睡得好不好,哥哥抱小午睡得可好了。”式粼抓著尺玉的前爪,用鼻尖蹭尺玉的小小胸口,又吧嗒吧嗒親個沒完。
尺玉貓嘴微張,很想用後爪蹬花畜生的臉。
他極力克製想要打人的衝動,一咬牙一跺腳,整了句好漢不吃眼前虧的軟話,“式粼哥哥說話算話吧?吸一頓貓貓,管一天肉肉。”
式粼停下瘋魔的動作,訝異道:“你剛剛叫我什麽?”
“哥哥,式粼哥哥。”尺玉不情不願地重複道。
活了好幾百年,尺玉第一次這麽惡心的喊人哥哥,一口貓牙都要被那兩個字黏掉了。
唉,貓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當然算話啊,式粼哥哥答應小午的全都作數。”式粼親尺玉的嘴,“哥哥先吸半頓的好嗎,剩下半頓晚些饞了再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