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遺願清單

一小時後,陳星洲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應該是在街邊,背景聲很吵:“我靠,哥,你神了,那小子還真的是想尋死!”

薑一衍被他咋呼的聲音吵到皺眉:“怎麽說?”

“我順著他走的路線查監控,發現他在途中進了一家照相館,剛巡邏過來這邊,一問,老板說昨天那小夥兒是過來拍遺照的,你想,拍遺照,加上路口的那通操作,九成是想尋死。”

薑一衍沒說話,腦海裏又冒出那人對著監控最後比“耶”的笑容。

“我再查查,看能不能找到他。”

薑一衍叮囑:“不要利用職務便利搞特殊,按正常流程。”

“嘟嘟嘟……”陳星洲急性子,留給薑一衍的隻有一串忙音。

沈臨桉一大早去了安康院,安康院是一家當地小有名氣的高端私人養老院,環境優美,專業的護理團隊,能夠對老人進行飲食、服藥、排泄、理發、剃須、洗澡、洗腳等全身護理,保證每一位老者的舒適健康的生活。

沒錯,當初他的廣告語就是這麽打的,沈臨桉也正是看中他的這些基本條件才將奶奶送進去的。

奶奶得了阿爾茨海默病,俗稱老年性癡呆,是一種中樞神經係統變性病,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沈臨桉一個人根本照顧不好她,出去工作時把她關在屋子裏,回來滿屋排泄物,老人哭得驚天動地。

帶著她又不能出門工作,也正是因為奶奶,沈臨桉雲年注冊了家小公司,歸一整理收納公司,邊照顧奶奶邊接點收納整理訂單,隨時奶奶病情愈發嚴重,訂單越接越少,客源流失嚴重,不得不將奶奶送進安康院。

安康院什麽都好,就是費用高,每個月一萬二,不過沒關係,馬上就要死了,拿到保險金夠奶奶待到壽終正寢了。

奶奶臉色比上周紅潤,她還是沒認出沈臨桉,叫他沈治東,沈治東死了快三年了,沈臨桉笑著應聲,沒有像以前那樣糾正奶奶:“奶奶,您又叫錯了,沈治東是我爸,我是沈臨桉。”

有時候忘記和糊塗也是一種幸福。

從安康院出來,沈臨桉搭上回家的公交車,公交車緩緩沿著護城河路前行,懷楊鎮別的不多,數銀杏最多,滿目金黃,沈臨桉開始走神,他想,是該列個遺願清單,也不枉他來這世上一遭。

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拿出筆開始列清單:染一次頭發,最好染個熒光色,怎麽紮眼怎麽來,打一次耳釘,如果可以的話,乳釘,紋身,都想體驗一遍。

還有,夜跑,在雨中漫步,蹦極,暫時想到這些,其他待補充,從前沒做過的,不敢做的,死之前都想嚐試一遍,

坐在公交車上,看著兩旁風景緩緩倒退,一車人跟著車子往老區趕,他住在老城區西區。

公交車隻到月琴灣站台,西區站取消了,下車後從月琴灣前門穿到後門能省一大半距離,至少不用繞路。

月琴灣大門沒保安,別說保安,連門都沒關,沈臨桉大搖大擺進門,從綠蔭道經過時抬頭看向二期正在建的最高一棟,靈光一閃,或許,他可以趁人不注意爬上腳手架,然後腳一滑,從半空跌落,意外身亡,四下環顧,除了路口有裝監控,二期正在建的這邊什麽都沒有!

完美,是個製造意外的好地方!

薑一衍一個人在家,輪椅是搖控的,他操控著遙控拎著公子哥兒去陽台透氣,白天偶爾能放陽台,晚上不行,怕吵到鄰居,雖然這棟樓也沒幾戶人入住,自覺總是好的。

剛給八哥喂完食,對麵二期正在建的那棟樓天台突然出現一個人影,薑一衍現在在的是西陽台,與對麵樓樓距六十米左右,看得不太真切。

看身形的衣服顏色挺眼熟,拿過手機,利用長焦鏡頭拍下對麵座人影,放大細看,還真的是他,昨天路上碰到的那個人,薑一衍不知道他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址,隻記得他的長相。

沈臨桉站在天台旁俯身往下望,一看不得了,這也太高了,試探著伸出一條腿,鼓起勇氣將腿往天台欄杆上放。

對麵薑一衍看見他的動作,猜到他的意頭,給物業打電話:“二期5棟有人上了天台,意圖不明。”

沈臨桉一條腿架在欄杆外,架上去容易,收回來難,這欄杆,太高了,起碼一米五,失策了,高估自己腿長了。

這會兒腿卡在欄杆上,大腿襠抽著筋兒的痛,倒黴玩意兒,早知道不試了,掛上麵了。

正等著抽筋的勁兒緩過,一高一矮倆穿著保安製服的人急吼吼衝上前,停在他幾米處,大喊:“先生,別動,別動,保持住!”

我倒是想動啊,卡到襠了,動不了!

高個兒保安對著他說:“先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什麽坎都能過去的,千萬別想不開啊,要不這樣,您先下來,咱好好聊聊?”

謝謝啊,什麽坎都經曆過。

“我也想下,但下不來。”

稍矮點的保安慌到帽子直掉,哆嗦道:“哥,俺今天第一天上班就遇到這種事,明天我還用來嗎?要不報警吧?”

沈臨桉可不想浪費警力,趕緊出聲:“不用報警不用報警,小事小事。”

“先生,您有什麽難處,可以跟我們說說,看看能不能幫到您。”

“我現在隻想下去。”

矮個兒快哭了:“大哥,您千萬別下啊,您這一下,我的工作肯定不保,小區明天上頭條,這邊過幾天開盤,房子也賣不出去了!”

沈臨桉等著他嚎完,衝高個兒揮手,指了指自己腿:“兄弟,幫個忙,我腿抽筋,卡住了,下不來。”

盡管沈臨桉一再解釋他隻是上樓看看高度,並不是想跳樓,至少今天沒這個想法,倆保安依舊一左一右護著他從樓上下來。

高個兒說得跟經理反饋,二期加多一個保安,以防有人上樓尋死,沈臨桉一聽,得,跳樓這個選項基本被排除了,今天沒跳成後麵很難有機會再上去了。

矮個保安還在流冷汗:“多虧了對麵樓的業主,得好好感謝他,要不是他給咱打電話,後果不堪設想。”

沈臨桉聽了個大概,咬牙問:“是哪位天使大哥啊?”

這不誤人事嗎?今天本來也沒打算跳,隻是想上去踩這個點,這下好了,跳樓都找不到個地方,離這裏較遠的市區倒是有各種高樓,問題是那些小區根本進不去,全是憑卡進入,也就這麽個天時地利的好地方,還被人給破壞了。

高個指指薑一衍所在的樓層:“諾,就是那棟。”

沈臨桉抬頭,距離太遠,隱約看見一個黑色的腦袋,旁邊還有個鳥籠,滿陽台的盆栽,一株開著黃花的不知名植物耀眼奪目,花朵像瀑布似的傾出陽台外。

“兩位大哥,這位大哥叫什麽名字,怎麽說也算我的救命恩人,我得親自去感謝他。”

“好像姓薑吧,我剛才巡邏消防的時候看了一眼戶名。”矮個保安說。

高個瞪了他一眼:“不要隨便泄露業主信息,小兄弟,下次別犯糊塗了,生命隻有一次。”

沈臨桉在倆保安的友好注視下走出小區,臨了回頭望向那棟樓,看不見樓牌號,不知道那是幾棟,這裏樓房排列很亂,樓層密集,不知道那是幾棟幾層,一時間也數不清,那黑色腦袋還在,也在盯著他,隔太遠,也沒瞧清楚對麵人長什麽樣。

薑一衍目送沈臨桉離開小區,逗了逗八哥,回屋休息。

剛一進屋,電話響起,是以前的同事於警官,他將一段監控視頻發給薑一衍,問:“這邊電視台想對你的事跡進行報道,你這邊怎麽說?”

薑一衍點開視頻,是幾天前他當街抓歹徒的視頻,視頻中他一路追趕歹徒,追至天橋,眼看就要抓住了,歹徒被逼急翻身躍下天橋,薑一衍跟著跳下,一把將歹徒製服,雙手反剪在後,全程冷靜,並對周圍群眾說:“不要圍觀,禁止拍照,已拍的請刪除,多謝配合。”

“不用報道,實在要報道把我的臉打碼。”他隻想安靜的開他的小酒館,不想當什麽英雄,那天隻是剛好路過,看到歹徒當街搶一個老太太的金項鏈,追上去才發現那歹徒竟是在逃通緝犯,怕他逃脫,跟著跳下天橋。

“真不用報道?那行吧,對了,有個見義勇為獎金,有空來簽字領取了。”

“不用了,捐了吧。”

“嘿,你這人……算了,腿怎麽樣?”

“沒什麽事,養養就好。”

腿是當時從天橋跳下來摔的,視頻隻截取了一段,後麵沒截,後麵民警趕到,將歹徒帶走,他卻站不起來了,最後被人抬上救護車,跳下來的衝擊力過大,腿直接骨折了,前麵一直強忍著痛按住歹徒。

沈臨桉離開小區,接到堂哥電話,大伯的治療方案出來了,讓他趕緊去醫院。

自從父親淋巴癌過世,醫生問起家族病史,得知沈臨桉的爺爺也是因腫瘤過世,告訴他們腫瘤具有遺傳易感性,在醫學上稱之為家族聚集性,提醒他們注意定期體檢,早診斷、早幹預、早治療。

大伯每年體檢,小毛病倒是有,結石、脂肪瘤之類,一直沒查出什麽大問題,今年年初開始便血,去醫院檢查發現腸子裏長了個瘤。

半個月前手術摘除,病理切片結果出來所有人都沉默了,還是沒能逃過命運的捉弄,腸道惡性腫瘤,也就是腸癌。

沈臨桉趕去醫院,堂哥堂嫂都在,堂哥意思是借錢都要治,大伯把他們叫到床邊,說不治,越治越可怕,還不如讓他輕鬆點,早點死。

堂哥問沈臨桉:“上次我們都去體檢,就你說沒空,後麵你去了沒?結果怎麽樣?”

“健康著呢,別擔心。”

他壓根兒沒去,兩個月前,他的肩膀開始隱隱作痛,稍微累一點或者天氣變化,都會痛。

父親在世的時候曾去過一個所謂“抗癌神醫”的山莊治療,當時那裏有一個得肺癌的大哥,沈臨桉現在一樣症狀就跟那大哥前期一樣,肩膀痛,隱隱痛,一陣一陣痛。

大哥什麽檢查都做了,最後發現是肺癌晚期,當然,那醫生就是個騙子,大哥在那待了兩個月,活活憋死了。

再說了,全身體檢幾千塊,檢出來又怎樣,病了還不是病了,一樣得到醫院接受治療,越早知道越早死,嚇死,擔心死,化療痛苦死,還不如逃避著不去理會。

堂哥歎著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

堂嫂一個勁的哭,她不是哭公公,而是哭她的丈夫,她擔心丈夫也會遺傳患癌,沈臨桉安慰她:“嫂子,醫生說遺傳因素的機率很小,別擔心,我哥健康著呢。”

嫂子哭的更凶了:“你看看你們家這幾年走的人,你爸,你弟,哪個不是健康的,一發病就晚了,我怎麽這麽命苦啊,家裏能用的錢都扯過來用了,能借的也借了,你哥昨天還想借高利貸……”

堂哥把嫂子勸走,沈臨桉望著病**的大伯,更加堅定了早點意外死亡拿到保險金的想法。

要不,今晚就死吧,隨便怎麽死,電死,淹死,在浴室意外滑倒摔死,總能找到一種適合自己的死法。

作者有話說:

桉:哪個天使大哥(大王八)壞了我的好事,等我抓到他,一定xxx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