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廈將傾5
回府的時候,黎書聽到一陣竊竊私語。
“你們在說什麽?”黎書看見幾個圍在一起的仆人正在交頭接耳,覺得他們很沒規矩,便厲聲質問。
黎書雖然平日裏平易近人,也不經常責罰仆人,但也因如此,但凡黎書發了火,哪怕語氣稍微重了些,也必然是仆人確實做的不對了。
所以仆人們對他十分尊重也敬畏。
“回管家的話,才剛有軍爺來過,說叫各門各戶派一個人明日去裴大帥府上議事。”幾個人麵麵相覷,戰戰兢兢地說道。
情理之中,卻又比意料來的更快。
“即便如此,也有老爺坐鎮,你們都散了吧。”黎書說。
眾人便都紛紛散去。
這哪裏是議事,分明就是鴻門宴。隻是沈天白的身體哪裏受得住?
書房裏,趙玉梅將剛熬好的湯藥端到沈天白手裏,黎書也剛好進了書房。
“你回來的正好,正要跟你說事。”趙玉梅用帕子擦了擦手,說道。
“夫人,是不是明日去大帥府議事的事?”黎書猜了個大概,於是問道。
夫人點了點頭,麵露難色。沈天白到不疾不徐,慢慢將藥喝完才開了口。
“不是什麽大事,這種場麵我見多了,無妨。”沈天白將湯碗放到桌子上說。
湯藥的苦令他顯得眉目糾結,掩蓋了對於明日的力不從心。
沈天白的能力無人不信服,若他身體無恙,自然沒人會擔心明天的議事,可是沈天白如今病入膏盲,萬一有個閃失,這可如何是好。
“老爺,若老爺信得過黎書,黎書請求明天前去赴會。”黎書捶手道。
他不能讓沈天白冒險,一萬分之一的險也不能。
“笑話,哪有當家做主的不去?”沈天白勉強直了直身子說道。
此時他還不知道黎書與裴世修相識的事。雖然他有意培養黎書,但是並不希望黎書卷入軍閥當中來。那一潭水太深,足以淹沒黎書。
“老爺,就讓黎書去吧。黎書如今把沈家上下打理的很好,也不差這一回。”趙玉梅憂心忡忡地說。
“好了,我意已決,你們都退下吧。”沈天白揮著手說道。他不想再在這件事上說下去。
“可是……”
話沒說完,趙玉梅便被沈天白的眼神嚇到了,於是隻能悻悻地退下。黎書雖然無奈,但此刻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也隻得先退了出去。
府裏有座假山,每當假山的影子沒過旁邊的池塘,沈聿瀟就該放學回到家了。
於是黎書看見一個仆人便問道:“少爺回來了嗎?”
仆人回答說還沒回來。
平時倒還無所謂,隻是近日街上不太平,裴世修的手下是什麽人黎書不大清楚,但總歸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好在沈聿瀟隻是忽然饞了街角的餛飩,在餛飩攤耽擱了一會。回來的時候,因為嘴角的油光才被黎書現了原形。
“胡鬧,吃餛飩也該叫個人回來說一聲,你知道老爺夫人多麽擔心你麽?”黎書將沈聿瀟的手掌攤開,微微打了一掌以表懲戒。
這會子沈天白和趙玉梅還真沒心情去擔心沈聿瀟有沒有回來,一個在想明天的應對策略,一個在擔憂沈天白的身體。說到底還是黎書自己在擔心他的沈家小少爺。
“叫司機回來通知,那不就留我一個人在餛飩攤了嗎,那樣你不是更加擔心了?”沈聿瀟腦袋一轉,反問道。
恐怕是手打的不夠疼,還有心情辯解。可是沈聿瀟這邏輯十分準確,毫無漏洞啊。
黎書愣在一旁,看著沈聿瀟眨巴著眼睛,憋著火的嘴角差點就繃不住,一番克製才沒有笑出聲來。於是又輕輕地在沈聿瀟手掌上打了一掌,發出略顯清脆的聲音,像是在鼓掌一樣。
“叫你強嘴。”黎書裝作惡狠狠的模樣,瞪著眼睛說道。
如此一來,沈聿瀟更加不怕,因為他知道,黎書越是生氣臉色越是平靜。就像他們班的女老師一樣,每次都心平氣和的說自己不發火,然後就是一通罵,比武林絕學獅吼功還要厲害,能直接把同學們罵哭。
所以沈聿瀟朝黎書做了個鬼臉,發出略略略的聲音,往回跳了幾步,便消失在房角的拐彎處。
黎書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卻又有些欣慰。心想沈聿瀟要是一直這麽快樂下去該多好,可是沈天白的身體如今已經是大廈將傾。他真的不知道如果忽然有一天沈天白就死了,沈聿瀟會怎麽樣?他能承受的住那樣的打擊嗎?
所以是像趙玉梅說的,能瞞多久是多久,還是主動告訴沈聿瀟,至少讓他心裏有個準備。他爹的身體狀況,做兒子的有權利知道,也有義務知道。
這麽想著,黎書陷入了糾結。像那快落山的太陽,已經掛在西天那麽久了,還是遲遲沒有落下。
日頭,是越來越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