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敬現在的……我們的世界

一場電影看完,外麵的雨小了不少,葉淶上樓換好衣服又進了地下室的酒櫃,找出他那瓶珍藏多年的紅酒,拎著去找林瀚。

林瀚既是盛明謙的經紀人,也是他工作室的合作夥伴,兩個人已經合作了十幾年,盛明謙不喜歡也不擅長處理娛樂圈繁瑣複雜的關係,他隻負責拍戲,林瀚則負責工作室的運營跟商務洽談。

林瀚也是唯一一個知道他跟盛明謙婚姻協議關係的人,當初林瀚會知道,是盛明謙一次酒後無意間跟他說漏的。

林瀚知道後還讓他另外簽了一份保密協議,葉淶一開始對林瀚沒什麽好印象,但還是簽了那份保密協議,時間長了,他也算了解林瀚的為人,林瀚心思縝密但為人仗義,擔心他利用盛明謙。

葉淶去找林瀚前給他打電話確認了行程,確定他在辦公室之後才出門。

工作室每天會有不少藝人,除了工作室簽約的,也會有別的藝人來投簡曆,葉淶戴了帽子口罩,把自己遮得很嚴實,這樣省得林瀚會多想。

“稀客啊,怎麽裹這麽嚴實。”林瀚在擺弄辦公室書櫃裏的影碟。

“瀚哥,這不是怕人認出來。”

“認出來就認出來,天天進進出出的人不少,不差你這一個。”

葉淶摘了帽子口罩,林瀚看到他眼角的傷,指著問:“你眼睛,怎麽弄的?”

“不小心磕的。”

“當演員可得小心自己的臉,沒什麽比這個重要了。”

“謝謝瀚哥提醒,下次我會小心的。”葉來說完,把手提袋裏的紅酒拎出來擺在桌上,“瀚哥,給你的。”

林瀚今年四十多了,一臉絡腮胡糙裏糙氣不修邊幅的模樣,他沒別的特別愛好,就愛品酒,葉淶投其所好,今天拎過來的這瓶紅酒是典藏款。

林瀚看清酒標之後兩眼就放了光,轉身走到辦公桌邊看,理智雖在,但眼睛卻沒舍得移開:“這麽大方,說吧,今天來找我什麽事兒?”

葉淶也不磨嘰,把酒瓶直接遞到林瀚手裏:“瀚哥,有個小忙想你幫我。”

林瀚接過酒瓶,嘖嘖幾聲,一手拖著瓶底,一手拖著瓶頸來來回回看:“快說,什麽事兒。”

“明謙現在的電影,拍得怎麽樣了?還剩多少?”

“快了,已經快殺青了,”林瀚摸著酒瓶,笑著反問他:“你怎麽不自己問他?反倒來問我。”

“他對我怎麽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問多了,他煩。”葉淶偏頭看向還下雨的窗外,眼底晦暗不明。

林瀚放下酒瓶,意味深長地看了葉淶一眼,想了想說:“算了算了,你倆的事兒我也不知道來龍去脈,我也不好說什麽,你來找我,就是問這事兒的?”

葉淶轉過頭,剛剛的那抹晦色已經不見了:“還有個事兒,我是想跟瀚哥打聽下,明謙下一部電影什麽時候拍?是不是已經定了?演員也都定了嗎?”

“演員還沒最終定下來,現在選角導演那邊正在籌備,開拍肯定還沒那麽快,怎麽也得個小半年,你也知道,明謙對角色要求高,光選角就會花費不少時間。”

“現在主演定了嗎?”

“應該還沒定下來,周然可能……但是他,”林瀚吞吞吐吐,又搖搖頭,“也不一定,這部劇男一男二算是雙男主,周然如果演裏麵的男二經濟學教授還可以,但是讓他演個少年,還是缺了點兒少年氣的,不合適。”

葉淶蹙起眉:“周然是定了嗎?”

林瀚擺擺手:“沒定,周然沒少找明謙說這個事兒,也來找過我,但我們都沒鬆口。”

葉淶想到那天周然的話,原來都是他單方的一廂情願而已,他沒再拐彎兒抹角,直接問出了口:“瀚哥,那您看,我行嗎?”

林瀚沒正麵回答,隻笑著從頭到腳打量葉淶一遍:“無事不獻殷勤,就知道你拎這麽好的酒過來找我準沒那麽簡單。”

“瀚哥,您給我通個氣兒,我能去試鏡嗎?”

林瀚斜靠著椅背看了葉淶一眼,那一眼神色複雜,葉淶被他盯得不自在:“怎麽了?”

他也知道,葉淶會來找他,是因為盛明謙那邊行不通,他歎口氣:“試鏡機會這點小事兒我還是能幫你的,我可以直接跟選角導演說,到時候你按照試鏡時間直接去就可以了,不過最後定角色的人可不是我,是明謙。”

葉淶垂著眼,兩隻手放在腿上,指甲摳著衣服下擺。

林瀚繼續說:“明謙決定的事我也說不上話,就像之前你演得那部《生剝》,開拍前投資方往裏塞人,領了個小孩兒來說要池文的角色,他們以為一個小角色而已換了就換了,畢竟不是男主角,沒想到明謙一聽就不幹了,跟他們僵持了很長時間,最後直接放了狠話,說如果池文這個角色要是換人,就直接連他這個導演也一起換了,投資方以為他是開玩笑,沒想到他是認真的,明謙當真要撂挑子不幹,開機那天明謙都沒去,還是投資方把人硬拖過去的。”

林瀚說完,雖然舍不得那瓶酒,但還是推回給葉淶:“所以啊,我頂多能給你弄個試鏡機會,至於其他的,我也幫不上。”

葉淶手指還撚著衣擺,呼吸僵了一瞬,他沒想到當年的事是這樣的。

那天盛明謙煙霧後淡淡的視線,五年後的這一刻,突然穿透了厚重的煙霧跟時間壁壘有了確切的實感,葉淶覺得臉頰被那道視線紮了一下。

一切連成了完整的線,盛明謙為什麽會在他找去的當時才通知他進組,那天喝醉的他被失而複得的消息砸昏的頭,壓根兒沒往深處想過,原來那部電影因為自己差點兒沒拍成。

“瀚哥,你剛剛說的……”

葉淶的神色還遊離在回憶裏,林瀚看他的表情問:“怎麽?這事兒你不知道啊?”

葉淶正了正神色搖搖頭:“我一直都不知道,明謙他也沒跟我說過。”

“他這人就是,他那張嘴除了拍電影的時候能用上,其他時候就是個擺設,你這酒不便宜,你拿回去吧,我幫不了你太多。”

葉淶笑著又推了過去:“哪有送禮再要回去的道理,就是給瀚哥的,能去試鏡已經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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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周末約好的晚餐時間盛明謙準時回家。

這是葉淶在協議裏加的一條,每個月他們會抽一個周末的晚上一起吃晚餐,至於是一個月裏的哪個周末,沒有固定的時間,但這個習慣雷打不動堅持了快五年的時間,誰都沒爽約過。

盛明謙很少會在家裏吃飯,葉淶每次都認真準備,餐桌上擺著盛明謙喜歡的黃色扶郎花,紅酒,蠟燭,就連垂下來的桌布褶皺都在葉淶的精心設計裏。

從林瀚那裏回來,葉淶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雲上一樣飄飄然,葉淶低沉的情緒在那天之後煙消雲散,就連外麵的雨聲聽起來都輕快了不少。

關於盛明謙的一切,絲絲風吹草動對他來說都像一場巨浪,踩著浪尖上怎麽站得穩?踩住了就是觸手可碰的燦爛美景,踩不住摔下去就會溺亡。

忽上忽下,暗了又明,葉淶就這樣在浪尖上踩了五年,搖搖晃晃至今也還沒真的被溺死,不知道這算不算他的幸運。

也許盛明謙那時的堅持隻源於他自己,他選定的角色不容更改,但對葉淶來說,盛明謙的那份堅持流在他身上的是層蜜糖。

如果沒有那場電影,那之後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他依舊隻能在屏幕後窺探,依舊隻是那個站在山腳仰著頭的人之一,根在地下腐爛。

院子裏的電子感應門一開,葉淶從落地窗看到盛明謙的車開進來,他拿起櫃子上的雨傘就出了門,撐開傘站在門口的石板台階上。

屋簷下的雨落在傘麵上又順著傘骨滾下來,眼前多了一道雨簾。

盛明謙停好車,葉淶又撐著傘走到車門邊。

盛明謙剛拍完一場雨裏的戲份,下車的時候葉淶就看到了他白襯衫上沾了不少泥點子,他很少直接這個模樣回來,看起來些許狼狽跟疲倦。

彎腰鑽進傘沿下,盛明謙順手接過葉淶手裏的傘,又舉高了一點。

“不用出來。”

“怕你車上沒傘。”

葉淶仰著頭,雙手自然而然抬起來勾住盛明謙的脖子,在他還裹了一層冰冷雨氣的雙唇上印下一吻。

盛明謙另一隻手輕輕搭在他腰上推了推:“身上髒。”

兩人貼在一起,不可避免地,葉淶的衣服也蹭上了盛明謙衣服上的黑泥點,剛換好的衣服也髒了。

兩個人一起進浴室裏洗了澡,如果是平時,兩個人一起洗澡絕對不會隻是單純洗澡,今天葉淶隻想跟盛明謙安安穩穩吃頓晚飯。

洗過澡之後兩人麵對麵坐在餐桌兩側,盛明謙身上穿著浴袍,衣領敞開一片,相比盛明謙的隨意,葉淶著裝正式得多,像是赴宴的小王子一樣。

葉淶喜歡每月的晚餐時間,氣氛太好,這個時候他往往會選擇性忘掉那份協議,暫時不去想他們的協議關係,他們跟普通情侶一樣。

盛明謙看著葉淶的眼睛:“還沒好?”

“已經不疼了。”葉淶抬手摸了摸洗過澡之後越發紅的眼眶,眼睛卻沒離開盛明謙深邃魅長的眼。

桌台上跳動的蠟燭火苗在葉淶漆黑的眼底閃動,往那抹桃花眼裏又潑了幾分別樣的風情,清泓瀲灩,暖黃的光暈鋪在葉淶臉上,襯衫上半截修頸白露一樣,他身後玻璃窗外的雨像是不忍打擾,靜靜地當背景。

葉淶舉起酒杯,跟盛明謙碰了下,紅色的**在玻璃杯裏碰撞出細細的浪紋,漣漪牽動著葉淶的情緒。

“明謙,預祝你新電影成功。”

盛明謙舉起酒杯喝了口,視線下移,葉淶分辨不出來他到底在看哪裏,也許是扶郎花,也許是餐盤裏的食物,也許隻是隨意一瞥沒有特別的注視。

葉淶就是這樣,他在意盛明謙的每個眼神,即使這樣隨意間,他也會在心裏暗暗揣測,這是五年間他養成的習慣。

“電影上映還早。”盛明謙尾音略低沉,同時打斷了葉淶心裏對他那個眼神的猜測。

葉淶仰頭喝幹了杯裏的紅酒,食指撐著額頭,桃花眼微微上翹,舌尖上紅酒的醇香慢慢散開,把他的聲音也染上幾分迷離:“那就敬你,敬我,敬現在的……我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