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二)往事

海寧靜靜坐在黑暗的倉庫裏。

他的嘴被一張鋼鐵嘴套鎖住,無法拆卸。

他的右手,連同小臂和半條上臂,都被嵌套固定在一個漆黑堅固的筒型鎖裏。

手指粗的鐵鏈,將他拴接在一個一人環抱寬的石柱上。

這種拴狗一樣的綁法,相比於囚禁,侮辱的意味要更大。

就不知道究竟是被自己踹襠的那位,還是挖眼的那位的傑作了。

被抓住後,一路顛簸,頭部受傷的海寧硬是忍著沒暈,不斷讀秒,直到被帶到這裏,才短暫地昏迷了一小會兒。

海寧自幼在雲夢生活,對南北十九條、東西三十六條街的情況了如指掌。

他能知道哪家店的老板沒錢裝報警設施,也能根據車速、行駛時間和四周新鮮的魚腥味,猜到這是雲夢區東側、靠近漁區的“三不管”地帶。

大致弄明白自己的方位後,海寧開始想,哪個不開眼的會綁架他。

這場綁架顯然是早有預謀,且規格不低。

如果讓海寧來選,絕不會選自己這樣的小孩來綁。

一口咬下去,恐怕連個油星都見不著。

那麽,他們家有什麽特殊的嗎?

海寧想來想去,最近且最可能的誘因,隻有那件關於“酒神世界”的事情了。

海寧的大腦飛快運轉。

爸爸手頭緊張,人也懦弱,沒什麽朋友,上下班掐點打卡,專心家庭,可以說沒有一點屬於自己的私人生活。

這半個月他更是安分守己,下班了就回家來奶孩子,低調得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

他調查“酒神世界”是帶著私心的,意圖敲詐大公司更加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他決沒有把這件事到處宣揚的勇氣。

那麽,問題來了。

爸爸什麽都沒有幹,interest公司怎麽能知道有他這麽個人?

正常來說,這種體量的大公司,即使發現有人想要生事,也不至於忙不迭地伸腳踩死,

無視,或者試探、拉攏,才是他們的第一策略。

難道是因為,爸爸是警察,身份特殊,讓他們不得不忌憚?

可他也隻是一個底層的、根本攪弄不起風浪的小蝦米啊。

在海寧思考時,有人撩開漬著腥水和魚鱗的透明軟門簾,進來了。

男人手裏握著一個老式通訊器,亮著紅光,收音不大好,能聽到爸爸從那邊傳來的慌亂喘息和懇求聲。

通訊器下方接口上插著一張**的芯片,

海寧認得,那是一種能讓警方那邊顯示通話信號滿城跑的儀器。

可見綁架自己的真的是專業團隊。

男人和海寧對視後,輕蔑地撇撇嘴,對電話那頭說:“巧了,你的寶貝兒子醒了。想和他說說話嗎?”

海寧看著他腫得發紫的右眼眶,輕輕笑了一聲。

這不是被他差點挖掉眼睛的倒黴蛋嗎。

男人一愣,繼而暴怒。

如果說海寧剛才敢還手,是他不知者無畏,現在他但凡聰明點,也該知道自己的處境了。

他怎麽還敢笑?!

男人當胸一腳,把他狠狠踹倒:“你笑什麽?!”

在那隻腳踹來時,海寧腳尖蹭地發力,屈身含胸,往後稍稍錯了幾寸,巧妙躲過了最凶悍的那股力道。

但隻那餘勁也踹得海寧重重悶哼了一聲,側滑出了幾米遠,後背重重撞上了水泥柱。

幾秒後,罩住他嘴巴的鐵口套邊溢出了一絲鮮血。

海寧咽下了嘴裏彌漫的血腥。

他知道,這樣自己和綁匪有了互動,電話那頭的爸爸就不用想盡辦法哀求綁匪,好證明自己還活著了。

與此同時,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恐怕出不去了。

因為綁架犯根本沒打算蒙住他的眼睛。

接受這一點後,海寧反倒愈發心平氣和起來。

還好,爸媽不止自己這一個孩子。

他忍著肋骨的疼痛,就著倒下的姿勢,從透明的塑料簾子下方看到外間還站著一個人。

從小腿肚來看,他的體格健壯異常,手裏還倒提著一把斧子。

海寧把耳朵挪了挪位置,貼在水泥地上。

還有一個人在外間走動,鞋底與地麵的摩擦聲遠遠而來。

腳步聲響到哪裏,一陣陣吞雲吐霧的籲氣聲就跟到哪裏。

海寧回憶了一下。

綁架自己的車是一輛七人座的中型車。

車裏並沒滿員。

被丟在後備箱的海寧根據車內此起彼落、方位不同的呼吸聲,聽出車裏有五個人。

司機負責開車,加上一個罵了一句“廢物”的疑似領頭人,這兩個從頭到尾沒下過車。

動手抓自己的共有三個。

現在,這三個打手負責看守自己。

綜合比較下來,海寧確信,最難對付的應該是門口拿斧子的男人。

單憑那一身腱子肉,他不拿斧子,掄起拳頭,就能把自己徒手活活打死。

海寧想,自己一個13歲的小孩,哪裏值得這樣的看守?

在思忖間,那差點被自己挖掉眼珠子的男人在他麵前來回踱起步來,懶洋洋地用眼角剔著海寧,想從他臉上看出恐懼和不安的影子來。

可惜他一隻眼睛的眼皮腫得老高,從側麵看過去,像是給他的眼睛搭了一把青紫的遮陽棚。

他看上去實在是威懾不足,好笑有餘。

他在和爸爸商量自己的贖金,大概在50萬上下。

海寧知道爸爸掏不起,因此情緒還算穩定。

出乎他意料的是,電話那邊隻是頓了一下就同意了,答應得相當痛快。

這似乎正中了男人的下懷。

腫眼泡男人怪笑了一聲:“姓海的,你跟我們耍花招呐?你渾身上下有幾兩骨頭重,我們能不知道嗎?”

那邊沉默了。

腫眼泡男人笑了:“身邊有警察吧?叫官最大的接電話。”

他停止踱步,在海寧麵前蹲下:“快點,不然就挖你兒子一隻眼睛,讓你聽聽熱鬧。”

電話那邊傳來了他軟弱又溫柔的爸爸的抽泣。

海寧也並不意外。

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輛車帶走,總有人會報警的。

爸爸那時候還在上班,肯定能在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

按爸爸的性格,這樣大的災禍,他必然承擔不起。

上報給領導是他絕對會做的選擇。

果然,很快,電話被移交給了另外一個人。

那聲音清正而冷靜,透過電波而來:“你好,我是‘白盾’雲夢區的負責人……”

剛才還躺在地上裝死的海寧頭皮驟然一麻,猛地掙動一下,束縛住他的鐵鏈一瞬繃緊,牽扯出了“嘩啦”的尖銳響聲。

他聽出來了。

這個聲音,和那個從車裏傳出的領導者聲音一模一樣!

那一句沉穩有力的“廢物”,和此時電話那邊遙遠而模糊的聲音混合在了一起:

“……我叫查理曼。孩子是無辜的,請你們不要傷害他。”

作者有話要說:

【銀槌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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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神,狄俄尼索斯,被古希臘人和色雷斯人崇拜著的葡萄酒之神。

是狂歡和慶典,自由和舞蹈的神明。

戴上“酒神世界”,喝下這杯電子的醇酒,屏蔽世界的喧囂和痛苦。

讓我們一起到達安寧的彼岸吧。

備注:本品安全健康,無任何安全隱患,但敬告各位消費者,食物吃多了也有害,請勿濫用本設備。

如果因濫用造成惡劣後果,本公司概不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