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定位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眾人最後隻聽到一聲驚懼般的慘叫聲。

又像嬰兒啼哭的聲音,又像是怪物消散之前絕望不甘的哀嚎。

趙東鵬和王小麗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女兒。

由於身子和趙小慧貼的很近,他們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底下瘋狂掙紮的肉球慢慢的消散——

女兒虛弱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邊響起,仿佛是努力寬慰一番,用小小的手指,握住了媽媽的手。

明明痛的臉色慘白,虛汗像雨一般止不住的流下,但指節傳來的卻是溫暖的溫度,想要給母親傳遞力量。

“媽媽……好像……好像沒有那麽痛了……”

“那個在我肚子裏找胡蘿卜的兔子,好像、好像消失了……”

真的——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趙小慧的肚子變得平整了。

王小麗眼眶一下子紅了,手指間有些顫抖地輕輕解開趙小慧肚子那裏的扣子。

那裏的皮膚由於怪物的降臨,突然撐大又消失,泛起了一圈讓人看了心驚肉跳的青紫色的傷疤。

有一點像妊.娠紋,虛虛地綴著。

——這根本就不是這個年齡的小姑娘應該有的傷口……

王小麗心疼地伸手撫摸著趙小慧的肚子。

當媽媽的永遠都不會覺得自己的小孩有哪怕一丁點長得不好看的地方,在她眼裏,女兒是世界上最可愛、最漂亮的小天使。

就算是看到猙獰的傷疤,也隻會產生無窮無盡的心疼和自責……甚至恨為什麽對方盯上的是自己的女兒,而不是自己。

“小慧……別怕啊……別怕……兔子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們家小慧很堅強,放心哦……那隻迷路了的小兔子找到自己的胡蘿卜之後就回家了……小慧會健健康康的長大成人……”

王小麗幾乎是抽泣一般的安慰著。

她之前一直都不想讓自己的女兒過分害怕,就編了一個童話故事。

在那血淋淋的青筋之下,明明隱隱看到了那團肉球一樣充滿惡意的血紅眼珠,但王小麗卻還是強撐著笑容,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的小女兒,這隻是一隻迷路的兔子。

——如果真的沒有機會讓這一切的夢魘消除……王小麗隻希望,自己女兒臨死前,不會在無邊無際的恐懼之中閉上眼睛……

但是現在……奇跡似乎發生了!!

那個怪物不見了……真的不見了!!

趙東鵬也顫悠悠的彎下腰,幾乎是跪在地上,閉上眼睛,將耳朵埋在了趙小慧的肚子上方。

換做以往,感覺到有活人接近,血肉的溫暖氣息都會讓裏頭的鬼.嬰更是興奮,會發出很淒厲的尖叫。

有的時候更會手腳並用地鼓掌,製造出啪.啪.啪的響聲,像是深夜無人經過的小道之中厲.鬼敲鼓喚魂的景象。

但是現在……幾乎是空空如也。

安靜的、平坦的,裏頭隻有小女兒雪白的靈魂。

“這就是奇跡嗎……?”趙東鵬喃喃自語說道。

他抬頭看向腦門上都是汗珠,神色看上去比起趙小慧更要緊張和蒼白的大叔,那張胖乎乎的臉繃得緊緊的,努力睜大著細小的眼睛,嘴角抿起,幾乎要咬出血色。

“成……成功了?!”

宋覺也有些傻眼了。

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手裏的器具效果那麽好——

在紅繩綁上的那一刻,他能夠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可怕的力量從四周湧出……

但自己身上古怪靈敏的靈能探索能力,卻又奇妙地在默默的暗示他,這股力量不一定是來自於手上的繩子的……

可是……

如果不是老社長留下的繩子的話,又會是什麽?

他神色有些茫然地往四周看了一圈。

不靠譜的實習生小陳往後退著步,神色很害怕地捏緊了手中的黑色探測儀,指針上麵的數字旋轉到了一個誇張的角度……又慢慢的回落。

而另外一個前不久剛轉正的正式員工——小江……

他看了一眼江引風,發現對方還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吃著最後一口肉鬆小麵包。

仍然是有些困倦的病容,淺棕色的眼珠在陽光的映射之下顯出了一種清透的光澤感。

形狀優美的唇形一張一合,慢悠悠地咀嚼著,讓人看到就會產生一種這孩子食欲真好、吃東西的儀態也很文雅的感慨……

——不對啊……自己在瞎想什麽,現在重點是這個嗎?!

在察覺到了宋覺的視線之後,江引風吞下最後一口,立即站起身,神態嚴肅地不停的鼓掌,鼓完掌之後又豎起了大拇指。

黑發青年神色極為誠懇,如果不是腮幫子塞滿東西的話……宋覺幾乎都要聽見對方想說的內容了——

“不愧是副社長,真厲害!”

宋覺:“………………”

怎麽看都不會是這兩個人吧!估計是自己的直覺又不靠譜了起來……

尤其是小江……為什麽在這麽恐怖的關頭還在吃東西啊!

吃吃吃……年輕人就知道吃!除了熬夜打遊戲,吃貨的本性也應該改改啊!

否則下次在什麽甜品店如果碰到鬼怪……是不是還要把提拉米蘇吃完才想到跑啊!多少條命都不夠自己揮霍!

宋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千言萬語在嘴巴邊上轉悠了一圈之後,隻剩下了一句涼涼的話。

“兩個人都扣工資……各扣50,哦不,100!”

“危機關頭……一個就隻知道拿著儀器像呆頭鵝一樣處著,另外一個就隻知道吃……完全沒有特殊事務調查社員工應有的模樣!”

江引風:“…………”

陳奕璿:“…………”

小係統偷偷地藏在江引風的腦海裏捕捉著這一切,也有些茫然,咦,明明一切都是自己宿主做的……

但他也能夠感覺到江引風謹慎低調,想要隱藏什麽的本能,便也沒有說話,默默低下頭。

——也許宿主是享受扣錢的快感吧……

宋覺嗬斥員工的話也驚動了王小麗,讓她如夢初醒的抬起頭。

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親了親她的額頭之後,王小麗立馬往前走幾步,臉上充斥著濃烈的感激神情。

這段時間由於操勞女兒的身體……明明是35左右的人,雙眼兩邊卻長滿了細紋。

王小麗的眼圈仍然泛紅著,帶著水潤的光澤:“抱歉!!!您是大師啊……隻是稍微出手,那個紅繩一係上就救了我的女兒……”

“真的很對不起,我剛剛進來的時候,還對您和您的店產生了懷疑……以為這裏是什麽不正經的欺詐小店……我真的太無知了……差點、差點就反過來害了我的女兒……要是下車了之後直接選擇走人的話,我都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再找到一位像您一樣的大師……我真的太愚蠢了……”

宋覺有些心虛的咳嗽了一下。

說到底,他還真的不是什麽大師……如果真的是紅繩的功效的話,也完全依靠的是他的老社長……

但想想抽屜裏一卷又一卷、不要錢似的紅繩,還有一堆又小又硬的像是賣幹脆麵附贈小卡一樣的福祿紙張,和某個被灰蒙蒙假水晶鑲嵌了的什麽【特殊】精神病院的鑰匙……宋覺的眼神不斷的在空氣中亂瞟著。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說那些東西真的都是寶貝?

——真的對怪物有影響?

他的心瞬間有一些蠢蠢欲動起來。

——那以後他們特殊事務調查社不就牛逼哄哄了!以後還能進一步開拓製服怪物的產業!

趙東鵬也神色激動的往前走了幾步,手指顫抖的從自己的西裝上衣的口袋之中掏出了一張黑色的卡,“大師,我也要謝謝您!小慧就是我們夫妻倆的命……您救了他,我真的恨不得直接下跪給您磕頭了!”

“您有沒有世俗上的一些要恪守的規則?這張卡裏麵是 400萬……是我這幾年積攢下來的所有錢……您覺得夠不夠?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再去貸款!”

—— 400萬!

看到那麽大的數額,副社長宋覺直接驚呆了,他也算是一個老實人,比較憨厚,連忙擺手,“不不不……隻是一根紅繩而已……其實我們社還有很多……”

他完全不好意思收那麽多啊。

【400萬啊!】小係統在江引風的腦海之中驚呼。

【這麽多錢!宿主在深淵之中呆了8年也就攢了100多萬積分……】

江引風:“…………積分和錢又不能夠換算相類比。”

深淵之中的積分可都是拿命攢的。

小係統:【但其實本質上沒有什麽區別,都是不同世界的通行貨幣而已啦……】

江引風:“…………”

也是。

這麽一說的確有一點點的肉痛……

但是想到那個讓他覺得很是煩人的優雅身影……還是低調……低調吧。

在推拉之中,宋覺最後還是收下了其中一部分錢。

副社長人其實也不錯,在心裏已經暗自嘀咕著要不把這筆錢中的一部分捐給孤兒院,另一部分作為小江和小陳的年終獎得了。

雖然這兩個員工總是不太靠譜,但畢竟也不嫌棄這又小又破的環境待了那麽久……

而且這筆錢全部拿了讓他心裏不踏實,他真的沒出什麽力。

江引風伸手撐著下巴,王小麗和趙東鵬千恩萬謝的鞠躬。

他們似乎是想要帶著小女兒去蘇市最好的醫院裏再仔細的檢查,急匆匆的便想離開。

…………

…………

臨走之前,碎花的毯子重新蓋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她的麵容盡管仍然很蒼白,黑葡萄似的眼睛裏卻總算有了一點生機的光芒。

像是螢火蟲般在夜空之中輕輕的閃爍。

趙小慧側了側頭,在門即將關上的刹那,看向了坐在最後麵,容貌俊秀的黑發青年。

爸爸媽媽都忽視了這個人……

趙小慧本來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孩,出生的時候也沒覺醒什麽特殊的能力。

但是鬼嬰在小慧的肚子裏待了那麽久……小慧的身體也慢慢的受到了怪物氣息的影響,眼睛模模糊糊的,能夠看到什麽東西……

她早就知道,肚子裏的根本不是小兔子,是一個長得很可怕的、比小女孩做噩夢裏夢到的最猙獰的樹妖蘑菇還要嚇人的怪物……

她之所以一直不說,一直順著媽媽的話,說是一隻迷路的可愛小兔子……隻是為了讓媽媽安心而已。

不想看到媽媽眼圈泛紅,更崩潰更蒼老的模樣……

但是紅繩出手的那一刻,她隱隱約約看到黑發青年身上的陰冷霧氣,很輕鬆的鑽到了她的肚臍眼裏麵。

將怪物一點一點的,像橡皮擦一樣的磨掉。

——是這個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做的呀……

趙小慧之前被鬼嬰折磨的很疲憊了,有的時候,她自己累極了睡著之後,就會夢到肚子被那個吸取了足夠養分的怪物給割開,像狼外婆一樣……

於是午夜夢回時,她經常強撐著意誌張著大大的眼睛,恐懼的看著天花板。

但她知道……現在沒應該沒有這一層噩夢了……

——都是因為那個神秘的大哥哥。

在送往醫院的路上,趙小慧緊閉雙眼,蹭了蹭媽媽的閉關,白皙的臉頰露出了一個恬靜的微笑。

——雖然不知道這個大哥哥為什麽要隱瞞……但是小慧知道,他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就足夠了。

——以後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報答大哥哥。

不過孩童般的直覺卻讓她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似乎還有什麽其他人——

一種脫胎於消散的鬼嬰,更恐怖、更讓人覺得驚悚的陰暗氣息……正在悄無聲息地鎖定了他,籠罩著那個大哥哥。

帶著愉悅和占有欲的親密。

應該隻是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