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班主任確定他是要做誰的同桌後,眼皮都止不住地一跳,謹慎地問:“你要坐那裏?”

身為班主任,要關照愛護班上的每位同學,不能持有偏見思想,但是嶽或吧……

嶽或還行。

除了是個校霸刺頭,每次考倒一,經常翻牆出去,上學期和高二學長打架把人打進醫院,被停課過兩周,攏共叫家長叫了六次……其他也沒什麽毛病。

杜傑身為高二十一班的班主任,次次聽見教導主任開啟“你們班那個嶽或是吧……”這樣的句式,都覺得自己馬上要渡劫。

他當然不止一次做過嶽或的思想工作。把他單獨叫到辦公室苦口婆心地勸,剛開始在學習方麵更是對他特別照顧。

而嶽或的態度每次都很好。

簡直太好了,好的根本讓人挑不出毛病。

老師不僅說什麽就是什麽,他還會特認真地回:“我知道了老師,以後我會好好學習的。”

然後回到班裏,他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逃晚自習沒少,考倒數第一也沒落下。

杜傑最後一次不放棄地找他談心,是在嶽或上學期和高二學長——如今是高三了——打過架後,把他叫到辦公室,說道:

“嶽或,雖然在班裏你不怎麽愛學習,但我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和人發生衝突,不然和班裏同學的關係也都不會不錯。”

“老師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和高二九班的譚諶同學打架,能告訴我嗎?如果你真的沒錯,那我會立馬跟學校反映,不能停你的課,通報批評也得撤銷。”

那是嶽或第一次沒有表現出裝作很認真聽老師說話,卻什麽都沒有聽進去的模樣。

當時學校的批評通報已經下來了,可杜傑仍然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地和人衝突。嶽或臉上帶著打架後的淤青,聞言垂眸,半天才說:

“老師,我真的不是學習的料,我媽都管不了我,您以後也不用再管我了。謝謝老師。”

說完,他對杜傑鞠了一躬就直接轉身離開了。

因為嶽或長相就是偏於不近人情,比較冷淡,所以他總是獨桌、獨寢。

還從沒人敢和大家喊聲或哥的嶽或“成雙入對”。

杜傑這還是第一次見有人主動要求和嶽或同桌,而且這位同學還是個剛剛轉來的。

難道是因為被嶽或同學的臉欺騙到了?覺得他沒有殺傷力?

為防萬一,杜傑又再次確認了一遍:“你真要坐那兒?”

“嗯。”林是非很堅定,而後禮貌地說了謝謝老師,便走下講台直衝大後排而去。

不知道有沒有聽錯,杜傑似乎還聽見他說了句:

“沒事兒,他歸我管。”

但他看著林是非的背影,又覺他應該沒說話。隻心想這同學上周沒開學時就提交了向海城高中轉學的入學申請,也按照慣例參加了測試。

成績出來後,和上學期高一眾位同學的期末成績相比,他是全校第一。

海城高中每個年級都有兩個重點班,是學校裏重點培養的對象,高三的更是重中之重。

每年高考,這兩個班級的升學率高達918%。

其中清北就占一半以上。

不然海城高中也不能被稱為市重點。

看見林是非的成績,高二兩個重點班的班主任直接搶瘋了,甚至高三的倆班主任也上趕著來湊熱鬧,說現在就可以在班裏給林是非留位置。

那天的辦公室真是“腥風血雨”,極其熱鬧。

身為市重點裏的普通班,還是理科班裏的末尾班十一班,杜傑根本沒想過班上能來個全校第一,樂嗬嗬地看他們爭吵。

然後天上就掉餡餅了,林是非指名要進高二十一班!

那天杜傑高興的多吃了三大碗飯,晚上撐得睡不著覺,遛了整整一小時肚子才不疼。

……

林是非頭發沒紮,就隨意地淩散著。

他似是從外麵來得倉促,身上沒穿本校的藍白校服——大概率是還沒領到。隻穿了件最簡單不過的白色 T 恤與黑色長褲,自帶翩風地走向嶽或。

這瞬間,全班級的目光都不自主地跟隨他而動,同時在心裏倒抽一口冷氣。

嶽或可是校霸,看到有要和他分享座位的,校霸能忍?他不會動手打人吧?

就在眾人已經在心裏推論出了打架場麵是什麽樣子時,他們便發現本霸占著一整張桌子、坐在靠近過道這邊的嶽或,突然默默地半起身,悄無聲息地坐在了靠牆的座位。

不僅靠牆,他還把臉扭向了牆壁,麵壁思過似的。

全班同學:“???”

肖洋脖子幾乎後扭了一百八十度,不可置信地小聲說:

“原來或哥也是個俗人,看見長得好看的就走不動,可以讓他坐同桌?”

同樣身為嶽或前桌的白喬離事發現場同樣很近,聞言他盯著嶽或的後腦勺,以及拉開板凳坐下的林是非,暗道聲操:“這特麽隻是長得好看?”

聽見他們嗶嗶賴賴的嶽或閉了閉眼,一記眼刀甩過去,冷聲道:“再嗶嗶?”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隻是恰好足夠在場的所有人聽見。

全班人的目光霎時間全收回到自己的地盤兒,不敢再亂瞄。

十分鍾後,班裏的同學大概已經消化了新同學到來的事,都該幹什麽幹什麽了。

嶽或始終麵對牆壁,覺得這十分鍾過得異常艱難,且忐忑。

……林是非怎麽還不說話。

“轉過來。”林是非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開口。

眼睛始終沒有從嶽或背影上移開。

聞言嶽或鬆了口氣,立馬轉過身。隻一眼他便突然覺得,原來林是非離開了一年的實感還是有的。

他從屏幕裏出現在現實,就像他離開的那天,嶽或看著天上的飛機沒忍住紅了眼眶。

就好像,他又變成了沒人要的包袱。唯一一個會管他的人也走了。

嶽或現在也有點莫名其妙的眼睛發酸。

他張口正想主動來個開場白問他怎麽突然回來了,還是在晚上這樣的時間,林是非便先他一步說了話。

林是非:“一分鍾,把我從黑名單裏拉出來。”

嶽或:“……”

“59、 56、50……”他聲音清冷地開始倒數。

嶽或:“……”

他神經病啊!林是非是狗!是狗!

班上同學雖然把眼睛都老老實實地收了回去,可他們的心實在對校霸與轉學生好奇,總是管不住自己的餘光。

而後他們便看見,嶽或麵壁思過十分鍾,林是非就盯他背影十分鍾;林是非說了句什麽,嶽或立馬轉過了頭;林是非又說了句什麽,嶽或突然開始一個激靈掏出手機“咣咣咣”按屏幕,幾乎埋進桌兜的臉露出的皮膚都蔓上了一層紅。

明顯是急的。

三秒後,終於把林是非從黑名單裏拉出來的嶽或抬頭,壓抑著音色:“好了,別數了!”

林是非把擁有自己獨特風格的倒數補全:“……9、1。”

嶽或已經不想問他為什麽突然回來了!

管這管那,在國外一天三個視頻電話,連一日三餐吃沒吃都要問,現在拉黑他還……

“你不會是因為我把你拉黑了你不服氣,所以就一怒之下回國了吧?”忽然想到這個可能的嶽或不可思議道。

林是非沒回答,隻問:“為什麽拉黑我?”

音色低沉,不怎麽友好的情緒明顯,沒了少年人獨有的青春氣息。他沒有笑,似是對這個問題很在意。

嶽或理所應當:“你也把我支付寶刪除了啊。”

“就因為這個?”像是完全沒料到這個回答,林是非語氣有點驚疑,但尾音總歸不再是平直下壓的,上揚了些許。

“不然呢?”

林是非垂眸,說:“我還以為是……”

嶽或:“什麽?”

因為那個陳先生。

林是非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從真正見到嶽或之後,他胸口一直放不下的那股緊張晦暗生息終於落下去,整個人都放鬆了。

他右手臂放於桌麵,冷白的皮膚與棕黃色的桌麵形成鮮明對比,淡青色的血管附著在手臂顯現分明,身體微微前傾,靠近了嶽或,幾乎將他困在桌棱與牆壁之間。

瞳孔裏的人影變大,嶽或視線立馬從林是非手上收回,忍住沒作出後仰姿勢。

“星星。”林是非低喊。

嶽或耳朵微癢,低應:“幹嘛?”

林是非:“我好想你。”

“……”

嶽或臉皮薄,他知道這隻是好朋友好兄弟間的情誼表達,現在大家都這樣。

可林是非這樣說話,就特麽跟表白的架勢似的,耳朵尖都想溫度上升。

“你,好好說話。”嶽或糾正他的表達方式。

林是非無聲笑了下,他再次身體前傾,靠嶽或更近。

今天才發的新書被嶽或立在桌子上,稍微彎腰便能把他們遮擋。

“以後別再拉黑我了,不要讓我找不到你,”林是非看著嶽或的臉,用商量的語氣道,“好不好。”

大家都馬上要步入成年人的行列了,讓他找不到什麽的,這不是會成為常事兒?

這個嶽或不能保證。

但他還沒有理有據的開口,便聽林是非又道:“你以後要是再敢拉黑我,我就弄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