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妖怪啊!”青年清脆的聲音尖銳地刺破了客棧的黎明。
羅夜暝被這一聲尖叫驚醒,瞬間睜開眼睛,看到昨夜和他歡好一夜的許致青衣裳整齊,一手擎著油燈,站在床邊。
油燈照著他姣好的麵容變得慘白,滿臉驚恐地看著他,他便知道事情已經敗露。
他慌忙坐起,果然看到身上的汙濁完全和別人的白色黏液不同,而是泛著淡淡的青色,不由有些吃驚。他早就知道因為自身所練邪功的關係,身上血肉都是劇毒,想不到就連自己的**液也是一樣,連和人歡好也會讓人痛苦。
他想遮住滿是汙跡的床單,卻發現身上全是,又忙著用床單遮住身上,但處處青碧,襯著他黛青眉毛,烏青唇色和青白麵容,越發顯得人如妖魅,也難怪許致青會叫他妖怪。
“致青,我不是妖怪……”羅夜暝硬著頭皮解釋。他抱著床單,遮住下身,如此狼狽模樣,對於青竹幫的少幫主來說,可說是絕無僅有。
“你……你到底是誰?”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許致青卻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一個個站了起來,他絕不能相信,和自己相識兩年,琴笛相和,引為知己的男子,竟然是這麽一個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卻聽這極為妖異的男子柔聲回道:“致青,你識得我的聲音的,我是夜暝啊!你不是說,不管我長成什麽樣子,你都不會嫌棄的麽?”
許致青顫聲道:“你若是像你在自己信裏所說的,長得醜陋便也罷了,可是你……你這長相……分明就是個綠皮怪物……你、你……”
羅夜暝吃驚地看著許致青,說不出話來。
他原本想過,自己麵容泛綠,必然會讓許致青不喜,卻不想許致青會如此直言不諱地說他是“綠皮怪物”。
他昨天晚上趁著月色黯淡,和許致青在這家客棧相會,還特地吹熄了燈火,隻想著和許致青說幾句情話就好,卻不想許致青聽到他的聲音,便情不自禁地撲到他懷裏。他一時激動,就將許致青抱上了床。
本來他打算等許致青睡覺後再離開,卻沒想到,許致青和他雲雨過後,他控製不住地泄了身,竟讓許致青沾染了毒液,渾身發冷不適。他不得不留下來,悄悄給許致青度了一道真氣,將許致青的毒逼出,但許致青渾身發冷,竟窩在他的懷裏,不舍地抱著他不放,他不能脫身,輾轉反側,在黎明前疲倦之極,竟然不小心睡了過去。
許致青對自己的失言也有些後悔,不得不忍住內心的厭惡,問道:“你怎麽會長成這般模樣?”
羅夜暝忙道:“我原先並不是這般模樣,比如今英俊千倍,隻是我身為青竹幫的人,怎可能不練本幫神功?本幫神功但凡練到五層以上,都會麵目泛綠,和青竹的顏色相同……”
“你竟然是邪派子弟?”許致青失聲驚呼,“你說你是江湖中人也就罷了,我也不在乎你的來曆身分,但青竹幫向來作惡多端,你怎地竟然和他們為伍?”
羅夜暝十分無奈,他老爹是青竹幫幫主他也沒辦法,難道還能換爹不成?他正要解釋,許致青又道:“我聽說你們幫主還強搶良家女子為妻,無惡不作,令人不齒……卻沒想到羅兄泥足深陷,竟然還將這邪功練到第五層……”
看到許致青滿臉鄙夷之色,羅夜暝本想解釋母親雖然是被父親搶來,但後來父親就沒敢再搶第二個母老虎,還有自己的武功其實不止練到第五層,甚至達到第八層的事,但許致青說得也大體沒錯。父親當年讓年少的他練這邪功時,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容貌算什麽,你爺爺搶了你奶奶,才生了你爹,你爹搶了你娘才生了你,哪天你有喜歡上的人,管他三七二十一,搶過來便是了。”
他當時雖然覺得不妥,卻也說不出不妥在何處,直到年紀漸長,這才知道,由於搶親的關係,青竹幫曆代幫主夫婦感情不和,關起門就打架的事幾乎全幫皆知。
羅夜暝自然不想過著一樣的日子,隻得哄著他道:“你若是不願意我練這武功,我以後就再也不練就是。”他自己覺得練到第八層還好,攬鏡自照時,還覺得自己雖然完全比不上當年俊容,但也隻是比普通人怪了點,並不算太醜,可是許致青如此反感,他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自信心過於強盛了些。
“騙子!”許致青大叫道,“你們這些邪派中人,哪個不是騙子?我隻恨我瞎了眼,才和你結交,將你引為知音!”
羅夜暝被他厲聲斥責,冷汗涔涔而下,卻是心裏發虛,作聲不得。
兩年前他在山林間聽到許致青撫琴彈奏,琴音絕妙,悠然飄渺,不由得一時技癢,拿了笛子與他相和。一曲過後,他原本想和撫琴之人緣分已盡,但遠遠看到這人韶秀美好,風儀堪稱絕世,竟是忍不住寫了一封書信,讓人送了過去。
他在信中寫的無非是琴曲一藝的感悟,並沒有其他,但許致青卻十分歡喜,迅速地給他回了信。
一來二去地,信中便帶了些各地的所見所聞,風物人情,也不知是誰開始,在信中提了風月,兩人感情漸生,許致青就有了想見麵的意思。
羅夜暝自然不敢答應,隻說許致青青年俊美,且出身書香門第,自己形容醜陋,又是江湖中人,斷然不敢相見。
他這麽一回信,許致青就不高興了,原來羅夜暝早就偷偷看過他的容貌,自己卻對他一無所知。於是讓人送了信來,隻說一定要見一麵,聽聽羅夜暝的聲音,感觸到他是真實存在的就好,並不在乎羅夜暝的身分相貌。
羅夜暝從沒有見過有人不嫌棄他相貌的,登時十分感動,左思右想之下,才約了他在蘇州城中的一家客棧相見,但他仍然不願許致青見到他的麵目,於是要求熄燈說話,許致青都一一答應了。
當夜他猶豫了許久,直到半夜才用扇子半掩住麵孔,到早就訂好的房中去。
許致青果然十分溫柔體貼,輕輕和他雙手交握,似乎感到他手心裏的冷汗,坐在屋子裏和他說了許久的體己話,還誇他聲音好聽,令人心醉,挨著他的肩頭靠著,甜蜜歡喜無限。
羅夜暝不由動情,心驚膽顫地試著進一步接觸,許致青也都一一默許了,任由他抱著自己,兩人情不自禁,便上了床。羅夜暝原本還想克製住,但許致青溫軟的身子靠在他懷裏,說著愛戀之極的話,又許了一生一世的諾言,讓他也忍不住一時激動起來,幻想著許致青接受了自己怪異的容貌,兩人能夠長相廝守。
但他也知道,自己長得不好,許致青不可能立刻就接受,必須一步一步來才行。不料兩人才雲雨了一度,許致青就按捺不住好奇,偷偷起床,點燃了油燈,細看他的模樣。
他本來就沒想過能瞞得住多久,這件事遲早要向許致青坦承,但沒想過這麽快,隻得說道:“致青,我沒想到你會這麽在意容貌,我……其實我原來長得比現在俊美萬倍……”
他不說還好,一說許致青更為生氣:“得了!你現在都變成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樣,就是俊美千倍萬倍,又能怎樣?我根本不介意你長得什麽樣,你還不明白嗎?”
“我知道,昨天晚上讓你不舒服了,我身上是有點冷,以後我一定改……”
“改?你能怎麽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知道麽?”許致青的聲音越來越高,相比之下,羅夜暝的解釋顯得十分蒼白無力。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有人輕輕敲了三下,一個男子清朗的聲音道:“二位,先別急著吵架,開開門好嗎?我也是這家客棧的客人,就住在隔壁。”
羅夜暝這才知道這場爭吵驚動了隔壁,不由十分尷尬。許致青早就穿好了衣裳,他自己忙於解釋,此時還拿著髒兮兮的床單遮掩著自己的身體,正要阻止許致青去開門,等他穿好衣裳再說,但已經來不及了。
許致青憤憤不平地開了門,隻見外麵站著一個男子,十分年輕,約莫二十歲上下,容顏絕美,眼睛微微而笑,看起來十分親切。
羅夜暝雖然時常羨慕別人長得好,但對長得好看的人從來沒有生出嫉妒之心,對於失去的英俊容顏隻是覺得惋惜而已。可是今天見到這個男子的容貌時,卻覺得很是不適,雖然他的態度十分親切和氣,但是總覺得骨子裏透出來的傲慢,看不起這天下所有的人。
那男子掃了一眼房內,眼神落到羅夜暝身上時,挑了挑眉毛,估計是沒見過長得這麽古怪的男子,卻也沒有太過驚訝駭然,隻是自然而然地轉頭看向許致青,目光隱約有些讚歎,微笑道:“在下複姓‘聞人’,單名一個‘昊’字,因為有事來到蘇州,幾天前在這家客棧投宿到現在。今日想必是三生有幸,得見兄台尊範。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許致青看到聞人昊身邊戰戰兢兢的店家,還有遠處指指點點的客人,便知道他們二人在房中吵鬧驚動整家客棧住宿的旁人,不由臉上微微一紅,說道:“在下姓‘許’,雙名上‘致’下‘青’,隻怕汙了公子的耳朵。我和這位羅兄是兄弟論交,不想這位羅兄竟然欺瞞於在下,所以有所爭吵,驚動公子了。”
此時黎明剛過,天才蒙蒙亮,正是好眠的時候,被吵醒的話,不管是誰都會不高興。聞人昊笑眯眯地道:“哪裏哪裏。在下聽到公子鳳聲初鳴,這才忍不住出門,果然看到公子儀表不凡,實是好生喜歡。”他轉過頭對身邊的店主道,“這裏沒你什麽事了,你去罷。”
那店主唯唯諾諾地答應了,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