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葉白在這呼嘯的寒風中和這粉毛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方見這粉毛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兄弟，你，是不是也是那個？”
那個？
“……那個，是哪個？”
“就是那個啊！”
粉毛激動地捧起了葉白的手。
他雙眼通紅，眼中含淚，看向葉白的目光裏充滿期待和希冀，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塊救命的浮木：
“你，是不是也能，看見一些其他人，看不見的東西……”
若是別人聽了，說不得會覺得這粉毛精神出了些問題，需要去精神病醫院進修一番，但葉白一聽到這話，心下卻一駭。
“你……”葉白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和他一樣仿佛身體被掏空、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粉毛，覺得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親人呐！”看到葉白的反應，粉毛哪裏還能不明白？他激動地朝葉白撲了過來，涕泗橫流。“我終於找到你了……”
“在這個世界，我終於不再是孤身一人……”
葉白被這粉色頭發的大力金剛給抱得呼吸困難，半晌才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
“……放、放手！”
這家夥，到底是哪裏跑出來的金剛芭比！
“不要再故作堅強了，兄弟，我知道，你內心也很激動的，看，你的眼圈也紅了，眼眶也濕潤了……”
他這是之前被車燈的強光給刺的啊！
說起來，這家夥的感情也太豐富了一些吧，眼淚說來就來。
該說不愧是敢頂著一頭粉色頭發招搖過市的人嗎？
葉白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完全不懂社交距離為何物的家夥。
過了好久，葉白才終於把粉毛從自己身上扯開。
“真是抱歉，”粉毛緊張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不好意思道，“因為好不容易才見到和我一樣的同類，我太激動了……”
原本就已經變成雞窩的頭發在粉毛的揉搓下越發不忍直視，讓人恨不得用梳子把它梳得整整齊齊，或者幹脆就用剃刀剃個幹幹淨淨。
葉白強迫自己把視線從粉毛的頭發上移開。
“沒事……”
“怎麽能沒事！”聽到這話，粉毛頓時就激動地跳了起來，他跳到葉白身邊，縮成一團，緊張地左看右看，神經緊繃，“你也看到了吧？”
“什麽？”
“就是那個，一直跟在我車身後的黑影！”
原來在葉白被如潮水般向他湧來的陰影追擊時，這粉毛也同樣在被黑影追趕。
“如果不是那黑影，我也不會差點撞上你！”
“而且狗屎的是，當我要刹車的時候，這該死的刹車居然失靈了！”
“還好我方向盤轉得夠快，不然咱倆哪裏還能好好站在這裏……”
“別讓我知道是哪個鬼孫子動了我的刹車！”
粉毛激動地扯著葉白的衣角，葉白掰了一陣，沒把他掰開。
“不過，”這粉毛轉而又傻笑了起來，“還得多虧那隻鬼追我，要不然，我哪能遇到你！”
……這難道是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葉白無法理解粉毛突然變得高興的情緒，不過既然粉毛不需要他賠償車的損失，他就打算離開了。
雖然遇到了一個和他有一樣經曆的人，但葉白卻沒有任何想要和對方加深聯係的想法。
“哎，兄弟，你別走啊！”
“兄弟兄弟，你叫什麽名字啊？”
“兄弟，你住在哪裏？”
粉毛像是一個小尾巴一樣跟在葉白後麵，喋喋不休。
葉白忍無可忍：“你不管你的車了嗎？”
“啊，差點忘了，稍等！”粉毛連忙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他一手拿著手機打電話，一手緊緊拉著葉白的手臂。
葉白甩了幾下，感覺自己像是被鋼鐵攥住了一樣，沒甩開。
這讓葉白想要趁機離開的想法徹底化作了泡影。
“……嗯嗯，那就交給你了。”粉毛打完電話，轉過頭一看，頓時被嚇了一跳。
“兄弟，你幹嘛這麽看著我？”
“你、能、放、開、我、嗎？”葉白咬牙切齒道。
“啊啊，”粉毛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放開了手，訕笑著摸頭道，“抱歉抱歉……”
葉白轉頭就走。
“哎，等等我……”
見葉白想走，粉毛連忙又想抓住他，隻是手在碰到葉白的手臂時轉了個彎，委委屈屈地抓上了葉白的袖子。
“兄弟……不，大哥，別扔下我啊！”
“你沒有自己家可回嗎！”
“我已經無家可歸了啊大哥，求求你了，收留我吧！家裏人都拿我當神經病，要把我送去精神病醫院，我是偷偷逃出來的……”
“……你剛才還在和家裏人打電話。”
“那隻是我爸的秘書……啊，你提醒我了，我們得在他們來到這裏前趕快離開！快，走走走！”
“你給我放手！別跟著我！”
“大哥，看在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份上，你就發發慈悲收留我吧……”
“……滾！”
然而最後，葉白還是把這個死皮賴臉的家夥帶回了公寓。
沒辦法，他實在是磨不過這家夥的死纏爛打和撒潑打滾。
等粉毛跟著他進了家門，到處好奇地東張西望時，葉白依舊處在恍惚中。
他是誰？他在哪裏？他在幹什麽？
剛剛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會把一個剛剛見麵的陌生人帶回家啊！
而空****沒有人氣的公寓中，也第一次出現了陌生人的身影。
“大哥，你愣在那裏幹什麽？趕緊坐啊！”和如坐針氈的葉白不同，粉毛一來到葉白的公寓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樣，如魚得水，悠閑自在，一點做客的自覺都沒有，反而開始招待起葉白來，徹底詮釋了“反客為主”這個成語的含義。
“來來來。”粉毛拉著葉白一起癱到了沙發上。
有過之前幾次的經曆，葉白也知道，當粉毛想要拉人的時候，他是阻止不了的，他隨波逐流地陷入了柔軟的沙發中。
“大哥，你這裏的沙發可真舒服！”
“大、大哥，你這麽看著我幹嘛，我有點慌……”
“沒什麽。”葉白移開了視線。
果然，這家夥的五官，一直都是清晰的。
是因為他和自己一樣，都能看到詭怪的原因嗎？
……等到了睡覺的時候。
“你幹什麽！”葉白站在臥室門口，看著用腿死死抵著木門，不讓他關門的粉毛，額上青筋直跳。
“客廳裏的被子都給你鋪好了，你還擋在這裏幹什麽！”葉白一邊忍無可忍地說著，一邊握著門把手，奮力關門。
……結果自然沒有成功。
“我、我不想要睡沙發……”粉毛委委屈屈地說道。
“好，那我睡沙發！”葉白猛地打開了門，強忍怒火想要去客廳，不料卻被粉毛給抱住大腿。
“我、我不想一個人睡覺……我害怕！”粉毛紅了眼圈，抱著葉白的大腿，淚眼朦朧地說道。
“我怕它們晚上來找我，我真的、真的怕……”雖然粉毛說得語無倫次，還不時抽泣，但葉白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以前不也是一個人睡覺的嗎？”
“可是、可是以前沒有你啊……”
“大家都不相信我，就算再怕，也隻能一個人默默忍受……”
“但是現在我遇到了你，我不想要一個人害怕地睡覺了……”粉毛情緒崩潰地哭道，連鼻子都哭得通紅。
“我不想要每天都隻能開著燈，睜眼到天亮了，嗚哇……”
看著眼淚汪汪、可憐巴巴的粉毛，葉白頹然地放下了手。
“……去把外麵的被子拿進來吧。”
“啊？啊！”粉毛瞬間就止住了眼淚，生怕葉白反悔似的，飛速抱著被子躥進了葉白的臥室。
最後，粉毛在葉白的房間裏打了地鋪。
躺在**，葉白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一天的經曆可以說是驚心動魄，耗費了葉白大量心神，他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也許是因為知道這個房間裏有另一個人存在，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葉白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伴隨著床下粉毛起起伏伏的呼吸聲，感受到房間裏屬於另一個活人的氣息，睡意如潮水般向葉白湧來，他終於陷入了久違的沉眠中。
一夜無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