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替嫁
渠朝末年,宗室衰微,外戚專擅,與宦官勾結禍亂朝綱,皇室大權旁落。恰逢北鮮卑族南下犯境,大軍壓境,直逼黃河以北。
新繼位不久的渠靈帝不堪內憂外患之苦,被迫起用三朝名門栗氏一族,以栗蒼為大司馬兼定北將軍,其子栗延臻為軍前主帥,盡領三軍。栗氏父子一時風頭無兩,其族上下無不氣焰衝天,炙手可熱。
栗蒼率二十萬大軍北上禦敵,半年之內將鮮卑敵軍盡數殺敗,一路敗退入陰山,與渠軍訂立休戰盟約。
鮮卑許諾年年向大渠皇帝歲貢稱臣,此後十年虎視眈眈,卻未再敢犯境。
大軍班師回朝,距皇城尚百裏之外就一片浩**,行軍縱橫七百裏,車馬鼓聲震天響,皇城內人人可聞。
然而渠帝卻驚慌失措,與滿朝文武亂了陣腳,麵對即將入城的浩**大軍,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腦袋已經懸在褲腰上了。
前一陣子栗蒼班師的消息一傳來,渠帝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後宮就出了件大事兒。
原本和栗蒼幼子栗延臻定下婚約的六公主,忽然氣性大發,在宮裏又哭又鬧,說什麽也不嫁了。渠帝好說歹說勸了幾天,就是不奏效,公主威脅他要是敢履行婚約,就在新婚之夜一條白綾吊死在洞房。
本來這婚約定下了也就定下了,皇室公主也總免不了下嫁和親的命運。然而近日公主不知道從誰那兒聽說那栗延臻為人徒有其表,其實內裏髒汙齷齪不堪,人麵獸心。
栗延臻其人,年方十九,傳聞他曾將府上侍女折磨致死,罹難者多達數十人,且動輒便施以鞭打折辱,許多人即便不死,也不堪其辱,自盡而亡了。
公主哭鬧反抗得厲害,渠帝毫無辦法。剛巧這消息又很快就被眼線傳到了正在回程路上的栗蒼耳朵裏,當天就快馬下了數十道表章,雖句句未提婚約,卻句句言在婚約。
渠帝看完表章之後渾身冷汗,恨不得自己十裏紅妝親自嫁給栗延臻了事。他問滿朝大臣有什麽辦法,然而文武眾臣在殿下皆矗立默默,萬馬齊喑,無人應聲。
此刻栗蒼和栗延臻就立於殿下,渠帝望著兩人,已然是汗流浹背。
渠帝強忍鎮定,開口道:“愛卿啊,朕已得知卿半月前殺退鮮卑四十萬大軍,其功可嘉,朕心甚慰,嗯……愛卿這回,想、想求一個什麽恩典……”
栗蒼拱手行禮,肅然道:“陛下,臣班師前夕,曾聞六公主忽然撕毀婚約,原本說好我等班師回朝後便大婚,如今也不願履行。敢問陛下,臣等在前線浴血拚殺、死戰不退,而皇室得以拱衛。如今大敵已退,朝野安定,犬子也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然婚約已毀,吾兒受此奇恥大辱,陛下令我栗氏一族如何不寒心!令三軍將士如何不寒心!”
他一張嘴能言善辯,瞬間就將渠帝說得腿軟打擺子,嚇得差點從皇位上滑下來:“朕……朕絕無毀約之意!隻是小女年幼,心性不定,她以死相逼,讓朕如何是好啊!”
栗延臻這時在一旁想開口:“父親,其實我不……”
栗蒼一個眼神將他後半句話堵了回去,栗延臻隻得悻悻,閉口不言了。
他緩緩道:“若六公主不嫁也可,臣栗氏一族世代忠良,並無逼宮之意,也未必非得尚公主。陛下可另從朝中選適齡之人,許於犬子,臣必定肝腦塗地,以報陛下之恩。”
渠帝趕快招來常侍,連聲道:“快,快去各宮問問,哪位公主願意跟栗公子成親!皇子也可,快,快去!”
常侍連滾帶爬地跑下殿去,殿內一時陷入了沉默。
栗延臻的手在腰上按了按,似乎有些不耐。他有點餓了,一路奔波回來,啃的全是饅頭和幹餅,他好想吃烤羊肉。
忽然一聲長吟打破沉默,眾人紛紛往殿後望去,隻見一襲淡青袍子掠過大殿,跌跌撞撞朝著殿下立著的兩人那邊走去,仿佛視周圍群臣如無物,飄然而過,慵懶醉醺醺地吟詩出口:“詞源倒傾三峽水,筆陣獨掃千人軍——”
所有人都望著此人,隻見來人身形修頎,長身玉立,手握一根長杆狼毫筆,闖皇宮大殿如入無人之境,恣意張狂,快活瀟灑。
“這誰?”渠帝疑惑道,“又是朕的哪個草包兒子喝多了撒酒瘋?”
常侍看了一眼,湊近他耳邊說:“陛下,這是今年殿試的新科進士,探花郎方棠——方大人啊。”
“哦哦,朕記得了。”
渠帝想起來,自己讓這個今年不過十六的小探花做了個翰林院編修,隨便指派的職位罷了,平時就陪公主皇子對對詩、作作畫、逗逗蛐蛐兒養養鳥。反正狀元和榜眼左不過是栗家捧上來的人,當然官居要職,位列宰輔及六部。
方棠把手裏的筆握緊了,視線朦朧,抓住一個人便往身上蹭,整個人要掛上去一樣,提筆便寫,一氣嗬成,在場眾人無不替他捏了把汗,連渠帝也傻眼了。
所有人都覺得這位小探花今天大概命絕於此了,被他亂寫了一身墨的並不是別人,而是正呆呆望著來人的栗延臻。
栗延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甲袍,上麵被寫了一行詩。
——明月幾萬重,送我度關山。
栗蒼的目光一直盯在方棠身上,還以為這是渠帝特意派來羞辱自己的,差點就要拔劍。
方棠寫完,很滿意地看了一眼,點頭道:“嗯,不錯,今日最好水平。來人,我要回去睡覺了!”
他說著就要往旁邊倒,栗延臻眼疾手快地將他一把拽住,仔細看著這張跟自己一般稚嫩的臉,有些出神。
這時先前被遣去詢問公主皇子的常侍急匆匆跑回來,對渠帝耳語道:“陛下,臣問過了,沒有啊……”
“都不願意?”渠帝臉色一變,求助地看向一旁的禮部尚書。
尚書也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左右瞧了一圈,忽然看見睡在栗延臻懷裏的方棠,頓時計上心來,衝著方棠拱手高聲道:“編修大人高義,願為朝廷和陛下解燃眉之急,臣拜服!陛下,臣下來定會妥當安排大婚事宜,請陛下放心,請栗將軍、栗公子放心!”
就是沒人說讓方棠放心。
渠帝如夢方醒,急忙附和,點頭如搗蒜:“啊對對對,就,就把朕的新科進士探花郎許配給栗公子,朕看二人郎才……天作之合,婚後定能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滿朝大臣先前跟點了啞炮似的不吭聲,這會兒倒是全張口了:“啊對對對,陛下說得對!”
栗蒼看了方棠一眼,也沒說什麽,隻是拍了栗延臻一把:“景懿,快謝恩。”
栗延臻抱著方棠,和栗蒼一起跪下行禮:“謝陛下恩典,臣此後全力報國,定當萬死不辭。”
方棠就這麽把自己嫁出去了。
第二天,方棠在自己府裏酒醒起床,晃晃悠悠從內室走出來,準備喊下人給自己更衣梳洗,他還得進宮陪皇子公主們吟詩作畫去呢。
“煩,煩死了,好煩!”方棠抱怨道,“周叔,我要喝冰糖雪梨!”
周轅趕快從外麵進來,吩咐丫鬟替方棠束發,自己則滿臉複雜地坐到桌旁,憂心忡忡地看著方棠,唉聲歎氣個不停。
“怎麽了周叔?”方棠還沒睡醒,昨天的酒勁兒未全然消退,他現在還有點暈乎乎的。
“少爺啊,老奴這是擔心你啊。你從小沒自己出過遠門,沒吃過苦,過慣了被人伺候的日子,這成親嫁人以後,老奴可怎麽再伺候少爺啊……”
周轅老淚縱橫,說著還抹起了臉。
“什麽成親……嫁人?!”
方棠一下子醒了,眼睛猝然睜得老大,這下子才看清了自己房裏已經全是大紅色的喜綢,亮晃晃拉滿了整間屋子。他再一扭頭,看到院外也是,快被紅色淹沒了,入目的全是一片紅紙紅燈籠,看得他愣了許久。
“誰要成親?”他懵然問道。
周轅看著他,哽咽道:“就是少爺您啊,昨日在大殿之上,皇上親口給您和栗將軍的小兒子栗延臻定了親啊?昨夜禮部尚書就急匆匆帶著栗府的媒人來說親了,還帶著聖旨。”
方棠聲音都抖了:“……那,聖旨呢?”
“老奴替您接了啊!”周轅道,“少爺放心,老奴昨天已經連夜都安排好了,這會兒栗家的人應該已經去護國寺卜卦了吧!”
當今天子給兩家指的婚,乃是天地之命、媒妁之言,方棠將是栗延臻八抬大轎娶進門的正妻。按照禮儀,應當經過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禮,昨夜禮部尚書和栗府媒人快馬加鞭、星夜兼程趕到了方府,連夜完成了納采問名之禮。
今日按規矩,栗府該去護國寺測算這門親事的吉凶了。
方棠聽完人都傻了,不顧周轅的勸阻,披頭散發地衝到了門口,隻見方府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禁衛軍,都是皇帝派來的,美其名曰是要保護他的安全,不要在婚前出什麽變故。
就像生怕他跑了一樣。
“怎麽就定親了!”
方棠坐在內間的**,崩潰道:“誰問我了?!這是怎麽回事??怎麽皇上一下子就給我定了這門親事?”
周轅搖頭:“老奴也不知道啊,反正昨天皇上派人用馬車把您送回來,吩咐全府上下好生照看。等三月之期一過,皇上即刻恩準您和栗公子在皇宮內的芙蕖宮大婚啊。”
方棠:“什麽成婚?!不是說他要做六公主駙馬的嗎?關我什麽事,怎麽變成我要嫁了?!”
作者有話說:
第二本,在嚐試古耽了,還沒寫過先婚後愛古耽,但是我真的好愛寫壞攻()
架空背景,沒什麽嚴謹的曆史朝代考究,寫甜餅放鬆一下,不要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