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薑垠想得不錯,第二日晌午,她和唐木溪正在準備飯食的時候,一道身影忽然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在她們身後。
那人身著深灰色道服,銀灰色的長發用一根樸實無華的木簪束著,年歲略高,眉間與眼角皆有皺紋,但氣勢依舊,仍是儀表堂堂威嚴慈愛的模樣。這人正是執教長老張煦,兩個月前將唐木溪收入門下的人。
張煦是金丹中期修為,執掌傳教解惑,天璣門內不少弟子或新晉長老都受過他指點,因而雖修為不算高,卻是德高望重。
他近日忙碌,對自家弟子不免有些忽視,心有愧疚,便抽空尋了些自保的法寶來提點一下天璣秘境的妖獸分布與珍寶靈植等等,卻沒想到會撞見這樣一幕。
對於薑垠,他關注不多,隻知無甚修仙天賦,在門內過得也辛苦。沒想到會和新收的弟子關係融洽,這讓張煦不禁憶起自己少時同師兄妹們相互幫扶的日子,含笑點頭。
“不錯不錯。”張煦捏著胡須開口,將正在做飯的二人驚了一下。
唐木溪見是師尊,驚喜道:“師父,你怎麽來了?”前幾世中,自己雖被迫犯下諸多錯事,與這位師尊的關係也不慎融洽,但在最後薑垠複仇歸來的時候,他挺身而出多次救她,所以唐木溪心中還是十分敬重張煦的。
隻是一想到自己偷了人家那麽多珍貴靈植,就不免有些做賊心虛。
“見過長老。”薑垠對他倒沒什麽感情,隻是尊重他剛正不阿的人品罷了。況且如今已是魔君,連師尊二字都無法出口。
“我來給你們些保命的法寶,順便看看過得如何。”說著,張煦從儲物戒中拿出兩個玉符,遞給二人,“這裏麵含有我全力一擊,危難時刻可保你們一命。”
“還有這三張符籙,分別是三套陣法,幻陣,困陣和殺陣。威力不如玉符,卻可應對秘境裏大多狀況。”將符籙交給二人之後,張煦又拿出一瓶療傷的丹藥一同遞過去,這樣才點頭放心。
唐木溪得了東西,剛要稱謝,卻想到了什麽眼巴巴地望著張煦。
張煦凝眉:“怎麽,這些還不夠?”
唐木溪連忙搖頭,小心開口:“???也不是不夠……就是,有沒有靈石呀?”
張煦吹胡子瞪眼,頭一次遇到敢問他明目張膽要靈石的徒弟,不過想到自己最近兩月都沒怎麽管過她,還是不輕不重地哼一聲,又拿出二十枚中品,二十枚下品分別遞給兩人:“這回總夠了吧?”
唐木溪接過,感受著靈石沉甸甸的份量,不由安心,嬉皮笑臉地說:“謝謝師尊,果然還是師尊待我們好。”
這一次,就連一向心冷的薑垠也開口稱謝。
張煦又大概將天璣秘境的狀況給二人講了一遍,覺得無甚好說的時候,便道:“行了,明天當心一些,為師就不打攪你們了。”
薑垠見他要走,給了唐木溪一個眼神暗示,唐木溪了然,連忙出聲挽留:“師尊等等!”見張煦一臉防備地看向自己,似乎怕她再要靈石,唐木溪訕笑一下:“不要靈石不要靈石,就是……有點事想告訴師尊來著。”
這下張煦才放下防備,問:“何事?”
“師尊近來可去過藥園?”
提到藥園,張煦神色立馬鄭重起來:“不曾。”
“咦,那就怪了,我今早買食材時,分明見到藥園的防護陣大開,還以為是師尊進去忘記關上了。”唐木溪說起謊來麵不改色,理直氣壯,就連薑垠都險些被她糊弄過去。
張煦大驚:“什麽?!防護陣大開?可曾丟失什麽靈植?”
唐木溪無辜地搖頭:“我當時隻以為是師尊,沒敢湊近看,因此不知藥園狀況。”一句話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這下子張煦徹底坐不住了,二話不說閃身離開。藥園裏都是他辛苦培育多年的靈植,最近忙碌忘記定期加固陣法了,若是真出什麽事要他得後悔死。
唐木溪見他滿臉焦急地離開,一時間有些心虛,連做飯的時候都心神不寧的。
薑垠見她屢屢出錯,問:“怕露餡?放心,他查不到我們這。”
唐木溪抿了抿唇:“我是覺得對不住師父。”方才還收了人家那麽多東西,聽了人家那麽多叮囑,結果背地裏卻偷他的藥草嫁禍給別人,總感覺十分愧疚。
薑垠玩味地笑了笑:“那現在去坦白道歉?”
“別別別……我就說說。”唐木溪連連搖頭。這要是敢讓知道,怕不是一頓毒打能解決的了。
薑垠看她這麽慫,十分好笑,突然起了壞心思,幽幽道:“之前師妹欺負我的時候怎麽就理直氣壯的,現在做點壞事就心虛,師妹還真是善變。”
唐木溪聞言一驚,害怕被察覺出不對,梗著脖子狡辯:“哪、哪有?再說了,我不是改過自新了嘛,師姐真討厭,又在說笑。”說完,忙集中精力做飯吃飯,生怕這人舊事重提。
她算是發現了,薑垠並沒有真的原諒她,拿捏她的時候一口一個“師妹”,叫得多親切。平時卻半點好臉色都不給,“你你你”的叫半天。
魔頭就是魔頭,壞進骨子裏了。
下午的時候,整個天璣門都知道了執教長老藥園被竊的事情。偷盜者是幾個外門弟子,抓到時還狡辯不承認,等到長老從他們屋裏搜出贓物時,還嚷嚷著自己是被陷害的。
可物證齊全,這些人又有偷盜掠搶的前科,不少弟子出麵指認。當下就氣得長老廢了他們的修為,將他們逐出師門。
唐木溪聽聞此事後,嚇得一哆嗦,整個下午都沒敢出門。
藥園被竊可是大事,經此之後,數位長老紛紛給自己的藥園加固防護陣,同時找專門的弟子看守藥園,以防再次被盜。
唐木溪正愁沒辦法讓段玉容脫離王曲的掌控,知曉此事後連忙找到師尊,向他推薦段玉容。
看守藥園可並非尋常活計,若段玉容可任職,此後便能直接住在聚靈峰,雖然身份上仍然屬於雜役弟子,但實際卻歸長老管,王曲再大膽也絕不敢對長老的人動手。
張煦本不願收段玉容,但架不住小徒弟使勁央求,最後勉強同意。
唐木溪十分喜悅,等到晚飯過後便去找段玉容,想要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戌時,天空漆黑一片,天璣門內弟子大多休息,修為高一些無需睡覺的則打坐修煉,是以宗門內相當安靜。這裏不比凡間城鎮,夜間無人巡邏,一路走去基本看不到半個人影。
雜役弟子居住十分偏僻,唐木溪剛穿過來沒幾日,還有些不熟,在黑黢黢的夜晚差點迷路。
不過好在她帶了地圖,沒繞多遠就抵達段玉容門前。
雜役弟子跟一般弟子不同,是兩人住一間屋子。唐木溪敲門的時候,正好是另一名不相識的女子開的門。
“請問你找誰?”那女子似乎已經睡下,此時還有些睡眼惺忪。
“段玉容在嗎?”唐木溪問著,偷偷順著門縫往裏瞟。
“她半個時辰前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那女子答。
“哦哦……”唐木溪疑惑,大晚上的,有什麽特別的事嗎,因不願白跑一趟,就又追問,“那姑娘可知她去了何處?”
那女子似乎被吵得有些煩了,語氣不大好:“我如何知道?請問姑娘還有事嗎,沒的話我回去睡覺了,明日一早還得起來劈柴呢。”
唐木溪哪敢繼續嘮叨,一邊道歉一邊轉身離開。
暗淡的月光照下,穿過高大的樹木在坑窪不平的小路上投下縱橫交錯的影子。找不到段玉容,唐木溪突然就沒了方向,不想放棄回去,又不知道該前往何處,隻好漫無目的地走著。
那天以後,段玉容再沒找過她。分明明天就是天璣秘境開啟的日子,難道就這麽放棄了嗎?
總感覺沒那麽簡單。
唐木溪心煩意亂,等猛然回神時,已經走到了不知名的竹林裏。這地方她沒有分毫印象,地圖上又竹林眾多,不知道究竟誤入了哪個,頓時心裏更加混亂,懊惱自己瞎胡亂跑。
她摸索著往前走,試圖尋找標誌性的建築或星辰辨別方向,卻沒想到剛走幾步就聽聞竹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
唐木溪腳下一頓,凝神細聽,分明聽到是一男一女的聲音。他們似乎爆發了什麽爭吵,語氣頗為激烈。
唐木溪不是多事之人,一般的爭吵絕不會吸引她的注意力。但好巧不巧,那女子的聲線十分熟悉,竟然隱約是段玉容的聲音。她心下一凜,躡手躡腳地靠近。
“一個五靈根的廢物都殺不掉,王管事讓我如何相信?”
“哼!這次不過是她運氣好罷了,我若親自出手她定逃不掉!”
“明日秘境便是秘境開啟之日,王管事沒能殺掉那廢物,令牌也沒有,莫不是竟會畫大餅了!”
“嗬,誰說令牌沒有?你看這是什麽?”
“這……這是!你把他們幾個殺了?”
“都已經被逐出師門,我殺了又如何?不過是一群蠢貨,連長老的藥園都敢偷。”
王管事……莫非是王曲?!果然是段玉容慫恿王曲對薑垠下手的!聽樣子連那幾個被逐出師門的外門弟子如今也被殺了!
唐木溪聽得心驚,沒想到段玉容竟然跟王曲同流合汙,難道她不知道對方已經入魔嗎?還是說,其實她也已經被引誘入魔?
唐木溪有些心急,不由想要靠近聽得更加清楚,卻不料踩斷了竹子,發出清脆的聲音。
一時間四下寂靜,唐木溪屏住呼吸,下一瞬就聽到一聲嗬斥:“什麽人!”同時,一道法術迎麵劈來。
唐木溪頓時一驚,轉身拔腿就跑,幾乎是拚盡全力。
王曲是築基大圓滿修為,而她不過小小練氣,若被抓到定是死無葬身之地!必須盡快逃走!
可是她忽略了兩人的修為差距,區區練氣如何能從幾乎金丹的敵人手下逃跑?才不過幾個呼吸,王曲便追了上來。他似乎害怕驚動旁人,在第一道法術打空之後便沒有再出手,隻是全力追逐。
眼看王曲就要追上,唐木溪心急如焚,正想著該如何擺脫的時候,忽然黑暗中出現一隻手,倏然將她拉入竹林。
唐木溪心跳如雷,想也沒想就一手刀揮去,誰知竟被牢牢抓住手腕。那人低聲嗬斥說:“不想死就別動。”
這個聲音,是薑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