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眾所周知,楚荊是謝昀的副將,一向隻聽命於他。而西南王向來與謝昀不對盤,此次楚荊擅離職守,去攻打西南,明顯是得到謝昀的授意的。

一時之間,所有的矛頭皆指向謝昀。眾人皆認為謝昀狂妄自大,因為私怨,竟不顧天啟邊境的安危,私自調動兵馬,導致生靈塗炭,邊境告急,沒資格當掌管十萬兵馬的元帥,理當處死他,告慰亡靈。

在李琦的帶領下,群臣紛紛彈劾謝昀的罪狀,更是借此事來坐實謝昀目無君主,想擁兵自重、自立為王的罪名,讓本就忌憚謝昀權勢的天啟皇帝動了殺意。

楚荊自知犯下大錯,不想拖累謝昀,便讓西南王捆了他,讓他回上京城請罪。在朝堂上,他與西南王互相搭戲,將此事說成是他與西南王之間的私怨引起的。他將所有的罪名攬在身上,撇清了與謝昀之間的關係。

李琦見楚荊和西南王替謝昀洗清了罪名,提出惡毒的建議,讓謝昀親自斬殺楚荊,一來證明此事與他無關,二來以此威震那些守衛邊境的軍官。

一向偏袒謝昀的天啟皇帝竟然同意了。

為保楚家老小的性命,謝昀不得不含淚斬殺楚荊。

那一日,天上下起了六月飛霜。他不知道的是,另一處刑場,楚家滿門被無情地處決,血染上京城,被皚皚白雪凍結著。

那漫天的霜雪,從此凍結了謝昀最後的一絲溫暖。

她猶記得那一夜,謝昀的身上沾滿觸目驚心的血跡,緊握著楚荊臨死前偷偷塞給自己的軍虎符,眼眸暗淡無光,臉上盡是滄桑和悲痛,仿佛,在這世上,他已找不到任何一點光,一點希望。

他將軍虎符狠狠地砸在她的麵前,想狠狠地甩她一巴掌,卻舍不得,實在舍不得。

他隻好甩自己巴掌,一巴掌一巴掌地扇自己,悲傷的淚水一點一點地湧出來,悔恨的心情一絲一絲地勾出來。

他整整扇了一個晚上。

他質問她,心怎麽能這麽狠。

……

冗長的記憶戛然而止,警覺時,她早已淚眼朦朧。

原來,楚荊是長這樣的!

原來,楚荊對謝昀而言,是這般重要的存在。

上一輩子,怎可以對他們如此殘忍呢?

怎麽可以……

“楚牧之,你看你,叫你長得黑不溜秋的,把我嫂子嚇哭了,切腹自盡吧你!”

謝昀不知發生了何事,隻是見不得荀馥雅落淚,於是蠻不講理地斥責楚荊。

楚荊覺得他莫名其妙,不甘示弱地回懟:“靠,當年對老子死纏爛打的時候怎麽就不嫌我黑不溜秋,你這個狗東西,我先切了你。”

旁人對罵也隻是動動嘴皮子,可他們兩不一樣,一言不合便動手動腳,不到一會功夫便纏鬥起來。

從小到大,兩人幹架,吃虧的總是楚荊,如今自然也是楚荊落於下風。

楚荊是怕極了謝昀那好勇鬥狠的身手,可心中的憋悶讓他很不爽,今日即便被打慘了,他也要跟謝昀這廝幹一架,散了這身悶氣。

他本是這般設想的,豈知那要命的拳頭砸過來時,被一根棍子給打退了。

他們轉頭,瞧見荀馥雅緊握著一根棍子對著謝昀,明明怕得雙手顫抖,那清冷靈動的眼眸卻傲然倔強地怒瞪謝昀。

“不許欺負楚荊。”

“……”

謝昀被打得一頭霧水。

“……”

楚荊被維護得莫名其妙。

兩人皆不解地看向荀馥雅,麵麵相覷。

察覺自己失態,荀馥雅看了一眼手中的木棍,一把將其丟掉,可惜力氣弱了些,丟不遠,她隻好走過去將棍子踢遠一些。

過後,她若無其事地好整以暇,溫文有禮地向楚荊笑道:“今日我給二叔做菜,楚公子若不嫌棄便留下來吃個便飯吧。”

“好啊。謝謝嫂子。”

楚荊一把推開謝昀,像隻忠誠的狗那般跟著荀馥雅進入前廳,想著荀馥雅真是個好人。

謝昀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往前走,言笑晏晏的,不曾回頭看他,哪還記得他的存在。

他垂眉盯著被打的手,上麵還印著清晰的紅痕,荀馥雅不曾關心或者問候一下,卻隻顧著招呼楚荊吃飯,對他噓寒問暖,此種待遇差別,讓他覺得很違和,很是不爽。

這是刻意冷落他,還是故意對楚荊示好?

為何?

謝昀百思不得其解,決定靜觀其變。

正要邁步前去,孫眉兒的貼身丫鬟春花行色匆匆地跑來,似乎發生了不得了的事。

他擰著眉,肅然質問:“發生何事?”

春花“咚”的跪在地上,目含淚意地懇求道:“二少爺,等會孫小姐過來,請你千萬一定要誇讚她今日的梳妝打扮。孫小姐今日放話,若沒把少夫人比下去,沒得到二少爺的稱讚,就將給她梳妝打扮的丫鬟的手打斷!”

謝昀眸裏閃過一絲不悅的神色,看了一眼屋子裏頭,荀馥雅已到後廚做菜,便道:“行。我知曉了,你忙去吧。”

春花知曉謝昀一向一諾千金,說到做到,便真誠地向其致謝後,便放心地離去。

謝昀走進屋子。屋內地龍燒的旺盛,他到裏屋脫了大氅,又換了一身輕便的常服和軟底鞋,出來時瞥見楚荊手裏拿著個繡工不錯的香囊,心裏泛起了五味雜陳。

楚荊一個粗老爺們自然不會擁有這東西,那必定是他的嫂子贈送的,她送這種東西給楚荊,究竟是幾個意思?

楚荊頭一回得到女子的平安符,心裏很是高興,見謝昀過來,忍不住開玩笑道:“謝狗子,你嫂子是不是看上我了?”

謝昀一腳踹過去:“去你丫的。”??G

他坐在楚荊麵前,一手搭在他的肩,神情肅然地警告:“楚牧之,朋友妻不可欺,即便我嫂子千般好,你斷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她是我兄長的妻子,知道嗎?”

楚荊覺得謝昀莫名其妙,一腳將人逼退:“你說什麽胡話呢?我和嫂子是清清白白的,今日才頭一回見。”

謝昀拿起香囊眯眼打量半晌,臉上有些許冷意:“頭一回見,她會送你香囊?我兄長跟她處了這麽久,也沒見她送。你知曉女子送男子香囊代表什麽嗎?”

他狠狠地捏著手中的香囊,香囊香氣繚繞,似乎散發著荀馥雅特有的香氣,這讓他怒火中燒。

從前旁人說她辛月不守婦道、勾三搭四,他還不信,如今看來,他得重新審視這個表裏不一的女子,萬不能讓兄長再受屈辱。J??

危險的氣息漸漸聚攏,他用力撕扯香囊,欲將其撕碎,撕掉那肮髒與不堪。

“哎,你做什麽?”楚荊見他要毀掉香囊,趕緊撲過來搶奪,並解釋:“快還給我,這裏麵裝的是平安符,保平安的。嫂子知曉我去從軍,所以將這平安符贈送給我。”

“嘶啦!”

香囊被暴力撕碎了,裏頭果然裝著一道平安符。

他似乎鬆了口氣,嘴上的語氣卻強硬得很:“平安符也不可以,以後不許收我嫂子任何東西。”

楚荊氣得瞪大銅陵般的眼,有幾分嚇人:“你……你還講不講理了。”

謝昀慵懶地靠在圈椅當中,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理所當然地說道:“我謝昀從不講理。”

楚荊見他還傲嬌上了,氣得伸腳踢了他一下,也不想計較:“好吧,我不要了,你愛拿就拿去。”

“我嫂子已經是謝家的姑娘了,她的東西自然是謝家的東西,我自然是替她好好守著。”

謝昀絲毫沒感到半分歉意,小心翼翼地將損壞掉的香囊收入懷中。

他在心裏默默地打算著,趕明兒命人將其修好,免得惹嫂子不高興。

楚荊心想,這平安符是送我的見麵禮,保佑我從軍安好的,憑什麽讓你拿去我還不能有脾氣呢?

他看向謝昀的胸懷,趁其不備,出手如閃電,意在奪取香囊。

打不過謝昀沒關係,奪得香囊就算贏,哼哼!

謝昀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香囊是他嫂子的,旁人沾染不得,如今楚荊這廝居然出爾反爾,前來搶奪,定是肖想上他嫂子了。

如此一想,他怒然回手,與楚荊又扭打在一塊了。

此時,後廚。

荀馥雅用手撥了撥額前的濕發,手腳麻利地將切好的一筲箕五花肉倒進鍋裏焯水,扔進一把蔥白、生薑片,又加了些黃酒去腥。

丫鬟吟冬站在旁邊做打手,廚房的老婆子和李廚子瞧見她一個溫文爾雅的閨秀下廚,表麵上恭維地喊她一聲少夫人,但私底下又是一副麵孔。他們不相信這個“辛月”姑娘能做出什麽好吃的菜,皆站到一旁竊竊私語,議論起“辛月”從前的種種是非。

他們甚至過分地發出陣陣諷刺的笑聲,明裏暗裏地嘲諷這個“辛月”姑娘仗著年輕貌美,背地裏指不定幹著什麽惡心的勾當。

荀馥雅眼皮都沒抬,她揭開鍋蓋把炸過的五花肉鏟起來,頗為遺憾道:“可惜這些肥豬太吵鬧了些,想炸成油渣都難。”

幾個婆子和李廚子聞得此言,臉色不太好看,而丫鬟吟冬偷偷竊笑。

荀馥雅哪裏是在說豬肉,分明是在指桑罵槐罵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