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解決外祖母餘毒一事, 蘇韶棠才真正的清閑下來。

雲安然似乎也被裴時慍打擊到,許久未有消息傳來。

秋風漸澀,院子中的桂花隨風飄落, 落了一地金黃,如詩如畫般美不勝收。

一張貴妃椅擺在桂花樹下。

蘇韶棠慵懶地臥在其中, 她伸手托腮,眉眼漫不經心地耷拉著。

而她的對麵是沈玉晦,時不時抬頭朝她看一眼, 再持筆作畫, 他每一次落筆都很認真, 女子眉眼間都被他添上了抹慵情。

作畫是蘇韶棠提出來的。

但姿勢擺久了, 也是蘇韶棠最先覺得不耐煩:

“畫好了嗎?”

沈玉晦抿唇:“沒有,但嫂嫂起來吧。”

蘇韶棠剛要起身, 動作就立即停在那裏,鬱悶道:

“畫一半算怎麽回事。”

沈玉晦垂眸,輕聲:

“明澤已經記下了。”

蘇韶棠這才動彈, 尋了個最舒適的姿勢癱在貴妃椅上, 翻開一本現時最火熱的話本,頭也未抬道:

“那你可畫得仔細些。”

沈玉晦稍怔,遂頓, 輕顫著垂下眼瞼。

他原以為嫂嫂會狐疑地問他一句真假, 結果沒有。

一幅畫作好, 仍用一炷香的時間, 等蘇韶棠看見成畫時, 她輕笑了聲,隻吩咐絡秋:

“掛在聞時苑的書房中。”

沈玉晦聽見了那聲輕笑,耳根子有點發紅。

他作畫時藏了私心, 畫中女子美得不似凡人,分明漫不經心躺在貴妃椅上,也被沈玉晦畫出一份矜貴韻味來。

二人說話間,一封請帖送進了府中。

絡春將請帖送到蘇韶棠麵前,沈玉晦探頭看了眼:

“珺陽公主?”

蘇韶棠兩根手指捏著請帖,撇了眼,道:“公主府的紅梅開了,正宴請眾人賞梅。”

“珺陽公主喜梅,當初建邸時,聖上特意命人在公主府種了一院子的紅梅。”

這時梅花開得早了些,但若是出現在公主府,便不足為奇了。

沈玉晦又問:“公主設宴在何時?”

“明日午時。”

沈玉晦抬頭看向她:“嫂嫂會去嗎?”

蘇韶棠頷首。

在城南校場時,她答應過會兌換一套粉黛給珺陽公主,這麽久沒有動靜,她有理由懷疑珺陽公主的這份請帖就是在提醒她。

蘇韶棠覷了眼係統光屏。

【積分合計:132積分。】

沈玉案在聞時苑打了月餘的地鋪,積分也竄上了三位數,近來蘇韶棠沒有要用積分的地方,既然有富餘,她也不吝嗇兌現當時的承諾。

但係統可能知道蘇韶棠在意什麽,商城中關於護膚化妝一係列的物件都很貴。

非是論套,而是一個個售賣。

一支口紅就要兩積分,其餘的自然不必說。

蘇韶棠懶得教人如何化妝,隻兌換了一套最基礎的,自然這其中不會忘記定妝粉。

等蘇韶棠停下手,積分餘額也就隻剩下一百零二了。

傍晚,沈玉案回府,他進了聞時苑內室,就瞧見那一排的瓶瓶罐罐,白玉做瓶,在燭火映照下,顯得甚是好看。

沈玉案卻是條件反射性地遠離了那些瓶瓶罐罐。

沈玉案心中清楚,那些都是蘇韶棠的寶貝。

有一次,沈玉案無意地打破了其中一瓶,至今為止,沈玉案都記得蘇韶棠當時的神情,仿佛他已經是個死人般。

沈玉案心有餘悸地問:

“夫人又買胭脂了?”

蘇韶棠頭也不抬地撂下一句:“不要亂動。”

沈玉案哪敢。

他讓鬆箐抱著被褥進來,習慣性地將被褥鋪好在地上,因為天冷了,鬆箐刻意多抱了兩層被褥來。

等地鋪鋪好後,沈玉案忽然就沉默下來。

他怎麽就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蘇韶棠從銅鏡中看見沈玉案不動了,也沒管他,徑直上床躺下,然後吩咐:

“熄燈。”

室內啪嘰一下全部暗下來。

沈玉案默默地躺進地鋪中。

翌日醒來時,蘇韶棠就發現床邊的地鋪居然還在,蘇韶棠有點懵,掃了眼係統時間,已經辰時了。

她坐在**,伸腿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

“喂?”

沈玉案睜眼,眼中沒有一絲困意。

蘇韶棠納悶:“你怎麽還在?”

沈玉案悶悶地說:

“我今日沐休。”

蘇韶棠仍不明所以。

沈玉案又不是第一次沐休,沐休就沐休,平日不都是早早就起床,將地麵收拾好了嗎?

沈玉案沒說話。

他今日起床時,無意中瞥見蘇韶棠睡得正香,他忽然心中就不平衡了。

憑什麽他每日都要貪黑起早的,而蘇韶棠就能舒舒服服地睡到辰時?

所以,哪怕早就清醒了,他也一直躺著未動。

聽見動靜,絡秋等人進來伺候時,也有點手足無措,地鋪擋住了她們的路。

絡秋不知所措地喊了聲:

“夫人?”

蘇韶棠無語:“別擋道。”

沈玉案第一次做這種事,等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幼稚,在婢女震驚錯愕的視線下,他難得覺得不自在,默默爬起身。

絡秋等人立即上前收拾被褥,然後伺候蘇韶棠洗漱。

沈玉案坐在軟塌等,直到發現夫人盛裝打扮,沈玉案才意識到什麽:

“夫人要出門?”

絡春正在將那些白色玉瓶裝在錦盒中,蘇韶棠騰不出時間搭理沈玉案,是絡秋代為回答:“昨日公主府送來請帖,邀請夫人去賞梅。”

沈玉案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聞時苑。

蘇韶棠拿出細管口紅塗抹唇瓣,根本沒有心思關注沈玉案的動向。

等蘇韶棠收拾妥當,準備出府時,就在大門前遇到了穿戴整齊的兄弟二人。

蘇韶棠有片刻的無語:

“你們也要跟著去?”

沈玉案神情不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我今日沐休,便想陪夫人一同去公主府。”

他選擇實話實說,沒給自己找什麽冠冕堂皇的借口。

國公府一行,他沒有陪蘇韶棠同去,還能說是立場問題身不由己。

但若他一直和蘇韶棠沒有同出現在一個場合,難免會有人覺得他們夫妻不和。

偏偏他沒有半點這個意思,自然不想讓旁人誤會。

而沈玉晦則更直接:

“我也想去公主府賞梅。”

蘇韶棠扯了扯唇角,隻能無奈地將這兩個拖油瓶給帶上。

公主府前門庭若市,一輛輛精致富貴的馬車停在府前。

等蘇韶棠到時,仍是格外顯眼。

蘇韶棠的行事作風向來奢侈,這馬車自然也是同樣的風格,兩匹駿馬拉行,內裏可坐數人的車廂一出現,就立刻博人眼球。

公主府前,有婦人停步回頭:

“好大的威風。”

在場都是達官顯貴,卻全數被來人的風頭打壓了下去。

等馬車中的女子被扶著下馬車,現場安靜了片刻,才又有了動靜,女子一襲紅衣長裙,雲織錦緞的布料,宮中才能用的名貴貢品,但來人並不愛惜,長長的裙擺拖地,隻穿一次就要作廢,何止奢侈二字可以形容。

她頭頂簪了步搖,一舉一動皆風情,可眾人還是不由自由地將視線落在了女子那張臉上。

女子生得甚是好看,欺霜賽雪的白淨,應是塗抹了胭脂,腮頰暈著淺淺的紅,襯得她燦若芙蕖,她矜貴地抬眸打量了眼四周,就收回了視線,仿佛四周人都不值得她浪費時間。

婦人在看見女子身後的安伯侯後,強行斂下眼中驚豔,低聲說:

“原來是她。”

蘇韶棠皺眉看了眼四周,頗覺乏味:

“我當她真的是想賞花。”

沈玉案聞言,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她,才溫聲道:“珺陽公主是大皇子的胞妹。”

如今正是爭儲的關鍵時刻,珺陽公主做的每一件都有其用意。

賞花宴,來得皆是達官顯貴,自然也是拉攏人心的好機會。

蘇韶棠不再說話,被人領著進了公主府,經過門口的一個婦人時,她總覺得對方看向她的眼神中有些不對勁,她回頭看了眼那個婦人。

沈玉案注意到她動作,淡淡地覷了那人一眼,才問:

“怎麽了?”

蘇韶棠皺眉:“總覺得她對我有點情緒。”

至於是什麽情緒,蘇韶棠也說不清楚。

沈玉案神情沒什麽變化,平靜道:

“那是禮部尚書的長媳。”

蘇韶棠走出去了幾步,才反應過來,禮部尚書?

那不是長公主的第一任駙馬嗎?

論血緣關係,沈玉案還得稱呼那位婦人一聲長嫂,那位婦人嫁入尚書府時,長公主甚至還未曾同謝祊和離。

但瞧沈玉案對那婦人的態度,就可以猜出尚書府和安伯侯府的關係如何了。

蘇韶棠嘀咕:

“真是一筆麻煩賬。”

沈玉案聽見了這句話,但未曾說什麽。

他自幼就不曾見過那兩位兄長,母親嫁給父親後,就和尚書府再無瓜葛,甚至母親的喪期,那兩位兄長也未曾來跪拜。

沈玉案至今記得清清楚楚,他初次見到那兩位兄長時,那個他本該稱呼一聲大哥的人,看向他的眼神是多麽嫌惡。

就仿佛他是一個恥辱般。

全然忘記母親之所以跟謝祊和離,是因謝祊帶外室回府在先。

後來漸而年長,他成了皇上心腹,一等安伯侯,那個所謂的大哥見到他也得下馬行禮,再不敢露出半分不滿神情。

沈玉案淡淡道:

“夫人不必在意她。”

蘇韶棠根本沒將她放在心上,說話間,二人已經被領進了正廳,珺陽公主一身華服坐在眾人間。

一見蘇韶棠,她眼睛頓亮,立刻站起來:

“表嫂來了。”

說著話,她視線落在絡秋捧著的錦盒上。

蘇韶棠:“……”

她頷首,讓絡秋將錦盒遞給珺陽公主,同時不忘道:“倒是讓你緊巴巴地催著我。”

珺陽公主有點不自在地輕咳了聲。

但人皆有愛美之心,珺陽公主早就饞蘇韶棠的那點粉黛,久等不到消息,怎麽可能不著急?

她隻當沒有聽見蘇韶棠的話,讓婢女將錦盒好生放到她寢室,才笑著道:

“表嫂坐得離我近些。”

說著,珺陽公主就拉著蘇韶棠要入座。

在此過程中,珺陽公主一個眼神都沒分給沈玉案,讓一眾想看熱鬧的人失望不已。

因那處皆是女眷,沈玉案和沈玉晦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蘇韶棠被拉走,根本插不上話。

人漸漸到齊,珺陽公主就道:

“我讓人備了膳食,等用了膳,再一道去賞梅。”

明眼人都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的身份擺在那裏,無人敢拆她的台,都笑嗬嗬地應著。

酒過三巡,蘇韶棠忽然聽見有人說:

“一直都聽說安伯侯與其夫人感情不和,今日一瞧,才發覺謠言不可信。”

突兀的一句話,頓時讓四周人聲音小了下來。

蘇韶棠抬眸看去,果然說話的就是當時門口那個婦人,也正是謝家大夫人。

她比蘇韶棠年長近二十,如今臉上掛著得體的笑,仿佛剛才那句話並非出自她口一樣。

謝大夫人笑語晏晏,頓了頓,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蘇韶棠身上的那襲紅裙,輕聲道:

“侯夫人和侯爺感情再好,也不可鋪張浪費,我們做正妻的,替夫君操勞中饋才是要緊。”

蘇韶棠淡淡覷了她一眼:

“看來沈夫人平日中清閑得厲害。”

不是閑得沒事幹,哪有時間操心旁人的家務事?

被蘇韶棠直言諷刺,謝大夫人皺了皺眉:“我好歹也算侯夫人的長嫂,見你年齡小,作風奢侈,這才出口提醒一句。”

蘇韶棠冷下一張臉:

“你說你是誰長嫂?!”

蘇韶棠半分臉麵都不曾給謝大夫人留,現場倏然一靜。

謝大夫人眼神稍閃,勉強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當初母親和謝祊和離時,說得很清楚,與謝家再無瓜葛,也難為你舔著臉在這裏和我攀親戚。”

謝大夫人臉色驟然鐵青:

“這就是侍郎府的教養嗎?”

蘇夫人也在場,聞言,臉上的笑意頓時消了下去。

珺陽公主有心緩和氣氛,但誰知,蘇韶棠順手拿起手邊的杯盞,就砸在了謝大夫人的跟前,杯盞破裂聲乍然響起,嚇得謝大夫人渾身一顫。

現場瞬間安靜下來,珺陽公主也不由得噤聲。

蘇韶棠居高臨下地看向謝大夫人:

“我是聖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和安順縣主,便是你公公和夫君在這裏都不敢和我這麽說話,你算個什麽東西?”

謝大夫人啞聲。

她想借著身份倚老賣老,可蘇韶棠壓根不吃她那套。

另一邊的沈玉案和沈玉晦聽見蘇韶棠聲音,臉色稍變,很快出現在女眷這邊,等看見這一幕時,沈玉案立即上前,走近蘇韶棠:

“可有受傷?”

蘇韶棠遷怒瞪向他:“若非你沒用,她豈有這個膽子指責我奢侈浪費,罵我父母教女無方?!”

珺陽公主錯愕地睜大了眼,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現場的氣氛幾乎凝固起來,誰都沒有想到蘇韶棠居然會直接罵沈玉案沒用。

蘇夫人都被驚得啞口無言。

沈玉案直接沉下了臉。

夫人的性子,他早就有所了解。

哪怕她脾性不好,但她素來不會讓人在外麵難堪,如今隻能說明她當真被氣到了。

沈玉案抬頭,麵無表情地看向謝大夫人:

“今日一事,我會向謝尚書問明,謝家的教養何在。”

他的語氣很淡,近乎沒有情緒,偏生就是如此,讓謝大夫人狠狠打了個冷顫。

她後悔了。

早知道蘇韶棠是這個狗脾氣,她哪裏會忍不住說那些話?

連沈玉案都敢罵,她還有誰是不敢罵的!

蘇韶棠揮開沈玉案扶著她的手,扭頭對珺陽公主道:

“日後有她在的地方,公主還是不要再給我送請帖了。”

說罷,她甩袖轉身離開。

沈玉案隨她一同離開。

沈玉晦冷冷看了眼謝大夫人,才轉身跟上。

珺陽公主看了眼滿地狼藉,心道,這都什麽事啊!

她瞪向謝大夫人,你招惹誰不好,你招惹蘇韶棠作甚?

不見她對表嫂都客客氣氣的嗎?

珺陽公主不是忍氣吞聲的人,當即道:

“謝大夫人好大的本事,在本公主府上都這麽威風。”

謝大夫人如今哪裏還敢說話,煞白著一張臉,今日一事傳回謝府,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跟老爺交代!

一場賞梅宴,都未曾見到梅花,就隻能潦草作罷。

另一邊,蘇韶棠一行人上了馬車,蘇韶棠的臉色依舊不好。

沈玉案皺眉:“今日一事,我必然會給夫人一個交代。”

母親當初和謝祊和離,母親喪期間一事,聖上對謝家心中早有不滿,聖上向來任人唯親,若非謝祊尚有些能耐,早就被聖上擼了職位。

謝大夫人未有誥命,若非謝家背後多有蜚語,今日謝大夫人豈敢指著蘇韶棠鼻子罵她沒有教養?

這不止罵了蘇韶棠一人,也是將侍郎府和安伯侯府的臉麵扔在地上踩!

蘇韶棠麵無表情:

“不然呢?”

蘇韶棠是個多小心眼的人?

謝大夫人不止罵她,甚至將侍郎府都罵了進去,之所以不敢明說侯府,不敢欺軟怕硬罷了。

蘇韶棠怎麽可能忍得下這口氣。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沈玉案,說:“替你夫人找回場子的能耐都沒有,還不如盡早給我一封和離書。”

沈玉案失聲片刻。

和離書三字都出來了,沈玉案哪敢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立即正色:“請夫人放心。”

二人說話間,沈玉晦一直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翌日,沈玉晦下學時,頗有幾分狼狽。

蘇韶棠看得一臉嫌棄:“這是去土堆裏滾了一圈嗎?”

說罷,她讓絡秋打水來給沈玉晦洗臉。

【宿主,今日沈玉晦在學院中組織了一場蹴鞠比賽,對手裏有位叫謝戍和的,正是昨日那位謝大夫人的長子。比賽中,沈玉晦幾次無意將蹴鞠砸到謝戍和身上,恐怕沒個三五日,謝戍和壓根修養不過來。】

蘇韶棠一頓,抬頭看向沈玉晦。

沈玉晦身上髒,站得離蘇韶棠很遠,他說:

“今日騎射課時,不慎摔了一跤。”

半個關於替蘇韶棠出氣的字眼都沒說。

蘇韶棠沒有戳穿他:“趕緊回去換身幹淨的衣服,看看身上有沒有摔傷。”

回了院子的沈玉晦,讓人打了熱水進屋。

脫了衣服後,他肩膀和後背上有多處青紫,顯然今日的那場蹴鞠比賽,他也沒能討得幾分好。

但他沒有在蘇韶棠麵前表現出來一分。

沈玉晦快速地熱水衝洗了遍,剛穿好衣服,就聽見外間傳來聲音:

“公子,夫人讓人送來藥膏,讓奴才替公子塗抹。”

沈玉晦一頓,他對著銅鏡看向自己身上的傷,眼中出現片刻的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露出了破綻,但是,他還是很快回應:

“進來。”

他從來不會讓嫂嫂的一番好意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