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啊?”
數學係教授,一個授課四十多年的老人,教學生涯中第一次在課堂上對學生大跌眼鏡。
特別是這個公然挑釁課堂紀律的人還是傅臨樹。
…傅臨樹欸!
在今天之前老教授都覺得他是數性戀的人——隻和數字戀愛的人。
老教授把眼鏡摘下來,當著所有忍笑學生的麵一本正經地說:“我對你有更多的了解了,完全刷新了過去我對傅臨樹的印象,在我們知道你老婆是誰之前,我們得管傅臨樹叫student X,傅臨樹的老婆是Y(wife)”
很低級的數學笑話。
卻成功引發課堂上的爆笑。
在一片哄然爆笑聲中傅臨樹倏然回神,眼前綠光早已消失,留下了全係級別的社死。
他怎麽會說出這種話。
對一個從未謀麵的女孩。
傅臨樹餘光看向窗外,女孩早就走了,幸好早就走了。
他蹭地站起身來,因為幹咽而喉結滑動好幾下,感覺怎麽解釋都感覺不太對,幹脆一言不發拿課本上講台做題去了——想當這件事沒發生。
可老教授焉壞啊!
他背著手跟在傅臨書後麵,說:“做題好啊做題好,好好解一解這個Y(wife)”
傅臨樹的室友也跟著喊:“學神不愧是學神,我還以為Y無解呢,那麽快就找到了。”
“這竅開的有點大!”
好不容易逮住學神的弱點。
一個比一個還能調侃。
背著眾人做題、不習慣表露情緒的傅臨樹,在課堂上的耳廓紅得泛紫。
池依依站在三樓,安靜乖巧。
她遲到30分鍾才來上課,隔著門板就聽到馬教授的怒火,非常生氣的樣子…完蛋了,這時候進去完全撞槍口上。
遲到的演技無非就幾種。
1、裝狼狽,假裝在路上跑到暈厥。
2、裝趕路,拿出氣喘籲籲的演技。
3、裝誠意,進門就深鞠躬“對不起”
4、裝受傷,手腳綁繃帶然後假裝發重病。
都是好方法,所以池依依決定全部用上。
她站在教室門口瘋狂甩頭,將散發弄得淩亂、再迅速調整狀態到氣喘籲籲的模式,最後從走廊急救箱裏拿出繃帶纏在自己的腳腕上,一瘸一拐地走進教室。
剛進門,馬教授的態度立馬就變了。
因為平日裏光鮮亮麗的校花,今天看起來像跋山涉水30裏路好不容易才上學的村花。
馬教授都顧不上生氣了,開口就是:“你這是被搶劫了嗎?”
“沒有那麽糟糕!”池依依擺手:“我發生車禍,然後心裏惦記著要上課急忙來了。”
馬教授:…
身體逐漸後退。
車禍聽起來好像更糟糕了。
剛剛還在罵學生遲到的馬教授,轉眼看池依依的眼神都不一樣了,活像在看見義勇為的好市民,“好孩子好孩子,快坐快坐。”
“好的好的,教授您繼續上課,別管我了。”
兩方一陣良師益友式的推拉,
池依依遲到的事情就這麽一筆帶過去了。
池依依找了一個窗外坐下,剛坐下就聽到樓下數學係的歡聲笑語。
…這群人變態吧,上數學課還笑得那麽開心。
繪畫史的課非常輕鬆,大多數都是在看PPT,聽教授講某某名畫的曆史故事和繪畫技巧。
下課鈴一響,池依依立馬光速收拾東西。
鈴還沒打完,她包已經背上了。
剛準備離開教師,結果她的好同桌問她:“你去哪裏,我們一會兒還有課呢。”
“…還有課??”
2067年的大學生內卷那麽嚴重嗎?
池依依不可置信地打開課程表,才發現她所在的大學,是一所非常出名的綜合性學府,培養出諸多政府官員、研究員和活躍在全球各行各業的藝術家。
所以課程比普通的大學生重、管得也比較嚴。
所以既然課那麽多,原主為什麽不住學校,還要租到富人區去啊!
池依依不理解。
好在第二堂課隻是眾多係別湊在一起的選修課,課時短而且老師和善,教室裏學生少…種種信息指向一條明路,那就是翹課。
反正專業課也遲到了,其他課也一起擺了吧。
就沒見過穿書的還要給原主上課的。
池依依拎著包大搖大擺往大門走,正好和馬教授和一名看起來很和善的教授迎麵碰上,她趕緊調整腳步,把狂妄不羈的逃課步伐走得一瘸一拐的。
誰想到馬教授看到她,立刻露出笑容。
他一手拉著池依依、一手拉著麵善教授,說:“好女孩,車禍了也要來上課。”
“不敢當不敢當。”池依依都裝出播音腔了:“這是我作為學生應該做的。”
馬教授的笑容綻放得更大了,指著池依依說:“如果記得沒錯依依一會兒上您的選修課,讓她坐在第一排,不要被其他不上課的學生影響了。”
池依依:…
笑不出來了。
五分鍾後。
原本打算逃課的人,坐在選修課第一排中央,身後最近的同學離她足足四五排遠。
池依依將右手撐在臉頰上,一雙漂亮眼瞳放空盯緊虛空,明擺著心情很差的樣子。
忽然,一道身影從她麵側閃過。
池依依側頭望過去,發現有一個身穿白短袖牛仔褲的高個子男生坐在她旁邊,長相幹淨身段利落,擺在他麵前的選修課本做滿了筆記。
他也是第一排,就離池依依兩個座位。
池依依主動拉近了一個,直接坐在他旁邊了。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這男生像被嚇到一樣身體歪了一下,後背緊貼池依依相對的扶手上,一雙平靜但是赤誠的眼瞳看過來。
池依依翻開他課本第二頁看了一眼,說:“傅臨樹,我沒帶課本,可以跟你看一本嗎?”
“可以。”
傅臨樹將書推到兩人中間。
隨後兩人重新恢複安靜了。
池依依知道傅臨樹的名字,傅臨樹卻不知道池依依的名字,又或者說:不善言辭的他根本不知道怎麽問女孩的名字。
明明剛剛池依依喊出他的名字,是最好的反問機會。
結果他稍微一猶豫,這個機會就錯過了,再追問對方名字似乎會很奇怪。
選修課即將開始,陸陸續續有別的科係學生下課,趕到這個教室。
忽然,有一群漂亮女同學湧了進來,她們是服裝設計係的,也是這所學校唯一的全女班。
在一群漂亮女生中間,夾著一個樣貌平平無奇,皮膚比起是白皙更像是蒼白的女孩子,她沉默不語地走進教室裏,卻沒有跟同係的學生坐在一起,選擇池依依身後坐下。
黑色中長頭發、中分、清秀麵孔,組成學校裏最大眾的長相。
不能說是醜陋,但絕對和好看挨不上邊。
她從一進來就盯著池依依的背影看。
她翻開課本,邊縫鉛筆描繪的全是每一天的池依依,角落標注著日期和天氣。
4月18日,池依依卷了頭發身穿方領卡其色短袖和高腰牛仔褲。
4月20日,池依依紮了馬尾,她說最喜歡的食物是冰淇淋火鍋。
4月…
每一頁都是池依依的名字,簡直就是以旁觀者的視角記錄的日記。
直到課本逆翻到第二頁,角落才出現小小的課本主人名字——蘇姣倩。
選修課老師很善良,所以在學生的角度上看,他的課非常讓人犯困。課堂才過去十分鍾,池依依就控製不住打了三個哈欠,漂亮的眼眶充滿了朦朧的淚膜,看起來可憐兮兮還委屈的。
傅臨樹上課很認真,從來不會走神…但是今天破例了。
他的餘光總是會不由自主跑到池依依的淚眼上,然後莫名很在意。
傅臨樹想讓池依依打起精神,於是主動問她教授剛剛說過的問題:“你知道亞細亞生產方式的特點有什麽嗎?”
甚至這個問題答案,甚至黑板上還寫著呢。
池依依看看傅臨樹,又看看黑板上答案,有些許不解地反問:“你看起來上課那麽認真,怎麽會問出一個黑板上都寫著的問題?”
看他麵相,不像是不懂中文的外國人啊。
傅臨樹被噎,有些無措地收回胳膊:“我提問不是因為我不懂…”
他隻是想讓池依依清醒,鞏固一下知識點而已。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好好一個數學係大學神,已經被池依依當作假裝勤奮,實際頭腦空空的擺爛大學生了,並且投以廢物之間心心相惜的目光。
——當你凝視廢物的時候,廢物也在凝視你。
優等生傅臨樹第一次接觸這種未知的恐懼。
選修課隻有2個課時,第一排隻有2個學生,因為無聊和尷尬,紛紛在煎熬中度過了。臨下課前教授發布新的課後作業:“同學們必須組隊完成關於原始人生活方式思考的ppt,我在講台放了一份名單,大家把自己想拉攏的組員名字寫在自己名字後麵就好。”
這時有同學舉手了:“如果有很多人搶同一個人怎麽辦呀?”
教授笑了笑:“居然有那麽高人氣的同學嗎?那我會參考大家的意願,好好分組。”
話音剛落,下課鈴同步響起。
池依依對分組沒有多大意見,拎包就走了——如果有人選她更好,如果沒人選她就空著!反正她也沒多大想做作業的意願。
池依依走得飛快,所以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傅臨樹想喊住她,又不知道自己用什麽理由喊住她,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至少得知道她的名字才能將她寫在組員名單裏吧?
寬肩長腿的大高個,因為被困在第一排裏進退不得。
“複數你怎麽在這裏?”
忽然,一個同是數學係的學生才發現傅臨樹,疑惑:“你不是從來不上這節選修課的嗎?”
傅臨樹沒有拉近乎的習慣,隻是淡淡地問:“你知道剛剛那個女生叫什麽名字嗎?”
同學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看清池依依的背影後沉默了。
他抬手拍拍傅臨樹的肩膀,說:“咱們有空多上上校園網,不要天天看你那數學書了。想知道對方叫什麽名字啊,你去組隊名單上看就知道了。”
“上麵出現最多的名字,就是她。”
傅臨樹有些奇怪地走到講台上去,將目光投向組隊名單。
無論男男女女,幾乎大部分人都把“池依依”的名字寫上去了,至少出現了100多次,炙手可熱程度可見一斑。
站在他前麵的人還在閑聊,話題也是池依依——
“如果能和校花一組,死而無憾了。”
“我就是衝著校花報這節選修課,結果下課我都沒敢靠近她,太漂亮了。”
“今天怎麽坐第一排啊,隻看到一個背影…”
…
第一排、漂亮等關鍵詞,證實了這個池依依就是這份名單中炙手可熱的校花。
傅臨樹抿了抿嘴,心裏頭亂七八糟的。
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知道池依依名字後的鬆一口氣,還是知道對方是校花後的膽怯。等待填寫名單的同學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傅臨樹一人了。
他拿起馬克筆,在自己的名字後麵鄭重寫上池依依的名字,其他別的人他不認識也沒寫。
傅臨樹定定看著這兩個名字擺在一起,什麽情緒都沒表露出來直接轉身離去。
所有人都走了,沒有注意到教室裏還剩下一個人,蘇姣倩。
蘇姣倩慢慢走上講台,拿起這份寫滿名字的名單,上麵從頭到尾滿滿都是池依依的名字,卻沒有她蘇姣倩的名字。
她也不生氣,也不傷心,反而唇角微微上揚。
“哢嚓”一聲。
這份名單被拍下來了。
蘇姣倩打開微信小號,轉手將名單照片單獨發給韓諭,說:“今天選修課好多人選我,搞得我好尷尬啊。”
紐約已經起床了。
韓諭回複很快:“池依依,是你的名字嗎?很可愛的名字!”
蘇姣倩笑著回複:“是我的名字呀~”
…
傅臨樹剛回到學生宿舍,跨洋的電話馬上就來。
他接起電話,平日裏毫無波瀾的平淡音調難得有了幾分起伏:“你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啊,我還以為你去了紐約就不找我了。”
“哪能呢!”
是韓諭的聲音:“我怎麽可能棄兄弟於不顧,每天給你一個電話行了吧!”
傅臨樹和韓諭是從小到大的同學、兄弟、發小、就是竹馬竹馬的關係,親密無間。
傅臨樹和他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學神那副姿態端著了,態度隨意很多:“找我什麽事?”
“沒事不能找你啊!”
哪怕分割大洋兩岸,韓諭依舊喜歡像往常一樣逗弄傅臨樹:“其實我也沒什麽事情啦,就我在遊戲裏認識一個女孩,和你一個學校。”
“誰啊?”
“…算了,隻是最近熟悉了點,八字還沒一撇呢,說女孩名字怪怪的。”
韓諭今天打電話過來說這事,也是基於衝動。
可能是對方忽然告訴他學校和名字了,讓他忽然有了對方是真實存在人的意識。
——池依依,真的是個可愛的名字。
雖然沒見過她長相,但是“偶爾”的性格挺可愛的,偶爾有些深沉但應該是心情不好。
韓諭翻過姣姣的朋友圈,隻是三天可見什麽內容都沒有,有一次他刷到過姣姣的朋友圈,說她很想吃冰淇淋火鍋,大半夜都饞哭了。
巧了,他韓諭就喜歡甜的,他身邊人都不喜歡就姣姣“喜歡”,這不是有緣是什麽?
傅臨樹要寫作業,懶得理會韓諭那熱血滿滿的少年愛,隨便應付兩句就準備掛電話了。
結果臨掛電話前,韓諭忽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這麽可愛的女孩,你可不能看上啊!”
在這一刻,池依依的模樣在傅臨樹腦海中一閃而過。
不過是第一次見的女孩,以後兩人還會不會見到還是個謎,所以傅臨樹沒有說給朋友聽,而是敷衍地發誓說:“就我們兩個天差地別的性格,怎麽可能喜歡同一款女生啊?”
他們兩個從小到大天差地別。
從小傅臨書就展現出乖孩子的潛質,不哭不鬧乖乖上學,從幼兒園開始就是班幹苗子。
而韓諭完全就是不學無術的壞孩子,哭著鬧著不肯上學。從幼兒園開始就會模仿他奶奶拜神的模樣,邊念阿彌陀佛,邊揍同班的小朋友。
他們兩個——
一個張揚不怕事。
一個寡言守規矩。
什麽樣的女孩才能如此百搭?
話筒對麵的韓諭笑了笑,說:“也是,你這個數性戀也不可能看上人類,是我多慮了。”
傅臨樹笑了笑,沒有說話。
從小玩到大的鐵兄弟難得的通話,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主要是韓諭在說傅臨樹在聽,畫麵和諧又友愛。
然而他們不知道,半個月後的他們,將會大打出手。
一人知三當三,一人被兄弟背叛,從此形同陌路爭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