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隻是朋友26

先前那個嘶嚎著“魔龍”的修士也有些見識。

這條蛇妖應當是待在封印附近久了、身上也沾染了一絲泄露的魔氣, 這也是先前任繹那熟悉感的來源。

魔氣沾染,任繹不可能讓燕朔雲出去與它纏鬥。

畢竟魔龍是這個世界規則內的劫數,它身上的濁氣匯聚,若是一不小心沾染上了, 那可是塑靈丹都救不回來的傷勢。

燕朔雲沒能攔得住任繹。

他因為任繹那眼神有一瞬間的遲疑, 等再想攔人的時候卻來不及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後者一步步往前, 身上的氣勢也隨之升騰。

妖獸的直覺要更為敏銳一些, 原本在飛舟周圍遊弋的巨大身軀陡然停了下來, 它的身體緩緩逼近、碩大的蛇頭停在了飛舟上方, 試圖從下方那一個個沙粒似的小黑點中分辨出那讓他感覺到威脅的存在。

隨著任繹一步步往前、身上的氣勢節節攀升,這妖獸也很快就鎖定了目標,它看了過去。

龐大的體型和冷血動物的豎瞳帶來了空前沉重的壓迫感,但本該作為捕獵者的這一方反而生出了一種濃重的危機感。隨著任繹一步步往前, 那妖獸下意識地將蛇首後縮,但這本能的避讓舉動,讓已經生出些靈智的妖獸出奇的憤怒了,它發出憤怒的嘶叫。

蛇類的巨口張開,尖利的獠牙上滴下的毒液被飛舟的護陣阻隔, 但仍在其上發出腐蝕的滋啦響聲, 又有幾個符文的光芒徹底湮滅。

透過雲層的間隙向下, 能看到巨蛇身後的長尾劇烈地擺動,帶起的勁風直接讓原本平靜的海麵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幾個倒黴途經的海獸被這夾雜著妖力的風浪生生攪了碎, 血肉灑在了海麵上, 被下麵靜待時機的獵食者一口吞下。

數千丈遠海麵上的波浪暫時影響不到上方, 但是飛舟之上也並不安穩, 巨蛇的警告嘶嚎已經足夠在甲板上掀起一陣帶著毒霧的腥風,許多修士被吹得站立不穩,就連燕朔雲也不由得抬手擋了一下。

任繹仍舊往前走。

他腳下已經不再是飛舟的甲板,而是淩在半空。像是空氣中有什麽看不見的階梯、供他一步步地踏上去。

隨著與那妖獸的距離不斷接近,他身上本就磅礴的氣勢越發駭人。

燕朔雲眯眼看著,隻覺對方身上的壓力甚至不遜宗門閉關的那幾位老祖,不、比後者更甚。

燕朔雲無意識開口喃喃“這可真是……”可怕。

他無端想到燕爾常掛在嘴邊的那個說法,自己都忍不住懷疑這莫非真的是仙人轉世?

任繹自不知道身後人那複雜的想法,仍舊穩穩地踏著步子。

他往前走的速度並不快,就算在場修為最低的人都能無比清晰地看見他的動作,但是隨著距離的縮短,那盤聚在舟側的妖獸卻像是被什麽無形之物鎖定一樣,動都無法動一下。

任繹已經快要走出飛舟上的護陣範圍,剛才那幾個被罡風掀翻修士的前車之鑒仍在眼前,但是他隻是平平的、以和先前無二的速度往前踏出了那一步。

烏發飛揚,衣袍為罡風席卷、獵獵作響。

青年的神色卻依舊平淡。

巨蛇似乎終於被這螻蟻激怒了,它有了動作。

巨大的蛇首向著上空,隨著這一聲嘶嚎,它下顎處出現了一個明顯的凸起,龐大的混雜著魔氣的龐大妖力在其中醞釀。瞬息之間,一個漆黑的、足有小半個飛舟大的黑色圓球從巨蛇的口中吐出,直直向著任繹而去。

可任繹的動作比它更快,他的手已經按在劍柄上。

下方飛舟上,仰首呆呆注視著這一切的修士隻看見了青年做了一個要拔劍的姿勢,等再看時,那漆黑的圓球已經被一斬為二,竟無一人看清他的動作。

被斬為兩半的球體擦著飛舟的首尾而過,護陣被碰觸,其上的符文隻極短暫地亮了一瞬就盡皆寂滅,其中蘊含的可怖能量可見一斑,那是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懼。

甲板上一片死寂。

蕭寒舟就是這個時候趕過來了的。

烏發飛揚、白衣獵獵。

飛舟之外淩空而立的那人瞬間抓住了他的注意力。蕭寒舟立刻認出了那熟悉的身形,但那一瞬間,他竟有些不確定那是……阿繹?

明明該是最熟悉不過的身影,卻讓他想起了別的——傳承劍訣中那道模糊的影子。

他又兀地想起那日在迎鬆峰上,任繹對薑照魚的指點。

蕭寒舟遲疑地想著阿繹手上、果真有另一半的劍尊傳承嗎?……但他為何從未提起過?

蕭寒舟很快就沒工夫細想下去了,因為任繹再一次動手了。

在任繹將那到漆黑的球體斬開後,原地早就沒有了巨蛇的身影。

原來是那妖獸見勢不妙、果斷借著這道攻擊逃之夭夭。

但是單就這妖獸身上沾染的那絲魔氣,任繹就不可能放它離開。

巨蛇過於龐大的身軀,此刻反倒成了累贅。它已經逃遁出足夠遠,但是因為軀體的緣故,這會兒目標仍舊明顯。

任繹用出了第二劍。

不同於那悄無聲息的第一劍,這一次飛劍上的人終於看清了那劍勢的軌跡。

劍芒斬斷了層層疊疊的厚重雲層,天光自空隙出灑下,原本暗淡的海麵兀地多出一線光亮,在水麵上反射出了粼粼波光,在這道筆直通路的盡頭,剛才還帶來巨大威脅的蛇妖被攔腰斬斷,腥臭的血水嘩啦啦落下,將下麵一片海域都染上了偏紫的赤色。被斬成兩段的屍首仍舊在空中懸立了瞬許,才轟然砸下,在海麵掀起兩道十數丈高的赤浪。

這仿佛劈開天地的一劍讓目睹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語,隻怔怔地看著半空中的那個人,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震撼。

蕭寒舟自然也在其列,隻是他的震撼中混雜了更多的困惑不解。

如此劍勢、阿繹為何以前從未用過?

——從未在他麵前用過。

蕭寒舟頓了頓,在心裏重複後半句。

他看著上空的那道人影,明明是最熟悉不過的人,但這時候卻顯得陌生極了。他不那麽願意,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好像並沒有自己想的那樣了解阿繹。

在半空中吹風的任繹可沒有飛舟上的人心裏想的那麽遊刃有餘。

說實話,他現在的狀態很不好。

他現在披的這個馬甲本來就是皮薄血脆的輔助定位,再加上曾經的傷勢,基本掛上了永久性的debuff。剛才強行提升修為、用出那招式的後果就是,他現在動一下就要嘔出血來。

動手一時爽,事後火葬場。

任繹壓住了胸腔中翻湧的氣血,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恢複了行動能力。

他正準備回到飛舟之上,卻注意到飛舟側邊有一塊木料終於不堪重負斷裂下去——這情況也並不奇怪,剛才和那巨蛇對峙間,飛舟上的護陣早就被毀了個七七八八,舟身也受了不少衝擊,有些損毀的地方很正常,隻要核心還完好,這個天品級的靈器便可以稱作“無礙”,餘下的都是事情結束後的修補了。

但斷裂的那地方卻站了個人。

——是燕爾。

任繹反應極快地給自己塞了一把丹藥,強行調動那點所剩無幾的靈力,一閃身到了燕爾的身邊,一把撈住了掉下去的小姑娘。

察覺到下墜的速度一緩,嚇得有點懵的燕爾終於緩過點神來,她驚魂甫定叫了一句“任大哥”,但餘下的話卻卡在了嗓子眼兒。

任繹透過那蒙著一層血霧顯得有些模糊的視線看見了燕爾驚恐的表情。

猜到自己這會兒的樣子大概嚇到她了,他安撫的笑了笑,剛想說句“沒事”,一張嘴卻先嘔了一口血出來。

任繹“……”

懷中燕爾都開始有點發抖了,任繹幹脆放棄了這弄巧成拙的做法。

要他說,他現在的狀況雖然看著可怕一點,但是其實並不那麽糟,起碼比他剛剛被拉回小世界那會兒好多了。

辨認出飛速接近的靈力中有一道屬於燕朔雲,任繹手上使力,試圖把懷中的燕爾拋過去交給他。

任繹本來的想法很簡單他現在的狀況撈著一個人用禦風術還是有點兒負擔,讓燕朔雲帶著親妹子,他則是自己回到飛舟上,這安排非常圓滿。

但是顯然,他這會兒七竅流血的狀況很引人誤會。

這場景比起“能者多勞”來,更像是“臨終托孤”。

燕爾在感覺到任繹動作意圖的一瞬,整個人跟著八爪魚似的、手腳並用的扒到了任繹身上,聲音中都帶了哭腔,“任大哥!我不!!”

任繹?

他這會兒靈力使用過度,腦子有點遲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燕爾的意思,還是試圖說服這個一向乖巧的小姑娘,“聽話……”你任大哥真的抱不動你了。

剛才燕爾使勁一扒,任繹一個氣息不穩,兩個人直直往下墜了一截,直接錯過了過來撈人的燕朔雲。

意識到再僵持下去,兩人真就這麽掉海裏去了,任繹也顧不得突然鬧起脾氣的小姑娘,強行把人從身上拉下來。

所幸剛才服的丹藥還是有些效果,任繹又從經脈中壓榨出一點靈力,將燕爾往燕朔雲的方向一扔,自己則是在反作用力的驅使下,墜落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聽著燕爾那撕心裂肺的嚎哭,任繹露出點納悶的表情。

——這聲音怎麽聽得、好像他快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