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隻是朋友23

同心玉贈予心上人?

蕭寒舟並不記得這個說法, 但是他抓著當年模模糊糊的回憶,似乎確實曾看到一個個佩著同心玉扣的人在街道上來來往往。

他不記得那是什麽日子——也或許即便是在當年他都並不知道——他隻記得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吵得人心裏煩躁,到處都是花燈, 燈影讓映入眼中的畫麵都罩上一層朦朧的光輝,那場麵應該是非常漂亮的,但是身處其中的蕭寒舟卻毫無欣賞的意思, 那時候的被強行拉出來他大概滿心想著如何回去修煉。

記憶中的畫麵隻是一閃而過,蕭寒舟再怎麽回憶也沒法從中找到更多的內容, 注意力最後隻被迫回到了眼前的場景。

那邊正閑聊的兩個弟子也終於察覺到了家主的到來, 慌慌忙忙地站直了身行禮, “弟子見過家主。”

蕭寒舟收束心神對著兩個弟子頷了一下首, 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武方的右手邊。

因為突然見到家主太慌張匆忙, 武方未來得及將這塊血玉收到儲物袋中,隻用掌心攥著, 但蕭寒舟也能透過指縫看到裏麵細節。

玉扣的基本形狀已經打磨出來, 但是上麵雕刻的花紋卻還沒有完成。沒被手指擋住露出的玉麵上,有的有圖案、有的部分還是一片光滑。

蕭寒舟沉默的時間稍微有點久,再加上最近薑照魚和蕭之宇因為流言的事對門下弟子的整頓, 眾人都知道家主這些時日心情不好。

正低著頭的兩個弟子見這狀況, 都忍不住緊張起來,不由開始思索自己剛才到底有沒有犯什麽錯。

越是想越是緊張,武方隻覺得自己的掌心一陣冷汗,正握著的東西在手心打滑。

他晃了一下神, 才記起自己抓的是什麽, 剛才突然見到家主太著急、他忘了將血玉收起來。

思及此處, 武方心底一急, 手上更加使勁兒, 卻不料反倒一下子把玉擠了出去。

若是平常,以修士的反應速度自然來得及在東西掉地之前接住,但是這會兒在家主麵前,武方不敢造次,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塊同心玉摔落在地。

他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卻沒料那塊玉並沒有摔到地上,而是半途被靈力牽引,落到了另一個人手中。

蕭寒舟手指勾著玉墜的掛繩,垂眸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又抬手交還給它的主人。

他沉聲“收好。”

這出乎意料的發展讓武方有點回不過神來,呆呆地應了一個“是”,連去接玉的動作都慢了半拍。

蕭寒舟卻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見人接了玉,又繼續開口問“儀水的習俗?”

武方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問得有點不知所措,畢竟家主可不是會與人閑話家常的性子,他摸不準家主是不是生氣他沒有專心修煉、反而將心思放到這些雜事上了。

隻是這會兒被問了,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回答,“回家主,這玉確實是儀水的習俗,那邊有個流傳很廣的說法‘同心玉送心上人’。同心玉在別的地方又叫子母玉,不過儀水的同心玉和別處不同,多以血玉為材料、上麵雕飾如意紋,意欲永結同心、吉祥如意,用作定情信物。”

武方說完這一段話,卻見家主還是看著他像是接著聽下去的樣子,一時之間又是語塞。畢竟他也非儀水出身,這些事情隻是道聽途說,再加上與旁人打聽,想借此討個心上人的歡心,

但是家主這麽看著,他又不好跟個鋸嘴葫蘆似的不說話,隻能繼續說些其他相關的,“……儀水城的乞巧節很有名氣,常有外鄉人專程前去。在乞巧節上,以同心玉贈予心儀之人,若使對方將之係在腰間,那便是答應了……”

蕭寒舟聽著弟子的描述稍稍出神,那模糊的畫麵似乎又清楚了幾分,有少女含羞、亦有公子訴情,不過因為當年主人的心思並未在周遭環境上,那些場景便顯得朦朦朧朧的並不那麽清楚,但隱約確實有將同心玉係於腰間的場麵。

蕭寒舟下意識開口“若是沒有係呢?”

待看到對麵弟子那困惑的表情之後才恍悟——既然係了是“答應”,那沒有係自然是“回絕”了。

蕭寒舟隻覺得某種情緒從心底生出,讓他胸口像是被什麽塞住一樣,居然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終於沒有在多說什麽,擺了擺手、示意這兩個弟子不必拘著,自己則是如來時一樣無聲無息離開了。

留在原地的兩個弟子麵麵相覷了一會兒,少頃,那個年紀明顯更小些的師弟耐不住性子,先抵不住開口“家主今日心情不錯?”

武方遲疑“興許是?”

要不然也不至於突然關心這些俗事。

這邊兩個弟子因為家主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心裏犯起了嘀咕,但另一邊的蕭寒舟這會兒的狀況卻不怎麽好。他甚至沒來得及回自己的寢間,隻剛剛走出了兩個弟子的視線範圍之外,就忍不住踉蹌了一下。他抬手扶了一把側邊的欄杆,直到靠在一根木質的立柱上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那突然清晰起來的記憶洶湧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見過的、見過這種同心玉。

他還能清楚地記得那玉上的圖案,以至於在看到剛才那枚還未完成的同心玉的一瞬間,就知道完整的花紋該是怎麽樣的。

那並非街道上匆匆一瞥,而是有人將心意訴於玉中、珍而重之地交給他。

……阿繹。

那朦朧模糊的情感終於找到了一個確切的定義,他終於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不是“朋友”、不僅僅是“朋友”。

他想更進一步。

可是那時候,那一次、他是如何回應的?

……那會兒他正為盡流的傷勢操心。

白盡流在秘境中重了火毒,待到發現時已經遲了,毒素順著經脈侵入丹田,甚至糾纏到了靈根之上,不管是經脈還是丹田都有法可解,但是靈根受損卻是大事,此後說不得無緣道途。

白家的家風,蕭寒舟早在當年就有所耳聞,這些年間更是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嫡支一脈將旁支庶子視作奴仆,肆意驅使。白盡流作為庶子,在白家的處境艱的,隻是因為資質出眾,所以才勉強過的好些,也因此他修行越發刻苦。

蕭寒舟不敢想倘若對方失去修為會如何。

他想到白盡流自昏迷中清醒,臉色慘白卻勉強撐出一個笑來的詢問,“蕭大哥,你同我說實話……我……”

他竟連問都不敢問不出來。

蕭寒舟隻能說些安慰勸解的話,卻眼睜睜看著青年的眼神越發空洞。

他意識到,不能修行這件事對於白盡流的打擊比他想的大。

好在來診斷的醫修提出了一個法子——換靈根,將他人的靈根地移植到白盡流身上。

有了完好的靈根之後,自然能夠繼續修行。

蕭寒舟自然是答應的,就算是為了償還當年的救命之恩,他也願意將自己的靈根換予白盡流。

但奈何屬性不合。蕭寒舟是單係金靈根、天生的劍修,而白盡流是水木雙靈根,靈根屬性更偏於水,所以便是更換靈根也需得偏向水屬性。又因為白盡流身中火毒,就連普通的水靈根都不行,得要是變異水靈根——也就是常說的冰靈根。

有靈根的人才有踏入修行之途的資格,這些人本就是萬裏挑一之人,而靈根中的變異靈根更是天道眷顧,是萬裏挑一中的萬裏挑一。

蕭寒舟幾乎動用了手頭上能用到的全部勢力去尋,卻一無所獲。

變異靈根本就少有,千百年間不見得有一位,哪裏是這麽容易尋到的?

變異靈根未能找到,但是白盡流那邊卻不能再等了。

火毒的侵蝕還在繼續,再這麽拖下去,可就不僅僅是修行被廢,而是性命之危。

醫修那邊幾度催促,蕭寒舟卻保持了沉默。

他其實知道一個冰靈根的。

——阿繹。

蕭寒舟更清楚的知道,隻要自己開口,對方也會一口答應。

他又想,阿繹身懷道骨,即便沒了靈根也並不影響修行。

至於那些失卻靈根造成的損傷,他會千倍百倍地補給他的。

……

蕭寒舟想了許多,他為自己找了一個又一個的理由,但卻始終無法開口。

等等,再等等。

阿繹前些日子接了散修盟的任務,現下人不在天環城內,盡流那裏又還有些時日,說不定這段日子就找到了其他冰靈根。

蕭寒舟這麽說服著自己,卻不想對方偏偏就在這時候回來了。

“寒舟,你上次送我一塊暖玉,正好我還沒有回禮,這次去玉雲鄉,我得了塊成色極好的血玉,回程路上左右沒事,我順手打磨了打磨,這會兒總算能送的出手了。”

蕭寒舟這會兒心裏藏著事,任繹的話落在耳中,卻並沒有太往腦中去,他隨口道“不必了。你我之間,何必言這些虛禮。”

卻不料,任繹這次以一種少有的強硬態度給出了回應,“要回的。”

蕭寒舟一怔。

縱然這會兒心事纏身,蕭寒舟還是意識到了任繹態度的異樣,對方很少這麽強硬的反駁他什麽,多數時候都是順著他的。

他忍不住抬頭,卻對上了一雙灼灼看過來的眸子。

那雙眼生的極漂亮,眼頭微微下陷、眼尾拉長,周遭的皮膚暈著一層淺淺的紅,這會兒定定的看過來的時候,好像注視過來時滿心滿眼都隻有他一個。

蕭寒舟並不是第一次被這麽看著,但心頭還是忍不住跳了一下,不自然地錯開了目光。

阿繹這次回來,似乎心情極好?

蕭寒舟想著對方看過來的目光,燦亮的雙眸像有星辰墜落其中,內裏是滿滿的期待。

他不由回憶了一番對方剛才的話。

阿繹他、大抵是真的很喜歡那塊血玉吧?

……

回憶突兀地中斷了片刻,蕭寒舟使勁閉了一下眼——

他不知道。

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