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妻主
這幾日時不時的, 天上就會下起小雨，如絲如縷, 浸濕了村裏夯實的土路。
方才看的不真切, 現下笙笙才注意到尹清身上的泥點。
想必可能是來的匆忙，摔了跤。
“是嗎？”元笙笙收回了手，彎了彎眉眼, 笑著說：
“那可怎麽辦, 我好像——
“喜歡上你了。”
元笙笙的上揚著尾音，夾雜著絲絲的甜，直鑽進他的腦海，浸入了五髒六腑。
這種感覺像極了他幼時在雪地裏吃到的那一塊黑饅頭。
他捏了捏袖子，有些不確定，方才的一切究竟是真的，或是他落入的另一個夢魘？
元笙笙目不轉睛地看著尹清，期待著他的回應。
半晌, 尹清才啞著聲音開口：
“這話你往後不要再說了, 我......”他顫著聲音裏，深吸了一口氣：“這話我就當從未聽到過。”
她犯不上，同他在一起，
別家夫郎該會的, 他不會。
別人家夫郎能給的，他同樣也給不了。
甚至就連護著她，都做不到。
尹清的左手握緊又頹然鬆開，
他說服著自己, 來找她, 是怕若柳要加害她, 她不能再在他麵前受傷了。
若是換做從前, 元笙笙會以為是尹清的拒絕是因為不喜歡她，但現在不會了。
那日在醫館的連廊欄杆上，她裝睡將頭緩緩靠在他肩上的時候，她便確定了。
尹清定然也是喜歡她的。
那日，她靠在他的肩頭，裝睡了好久好久，久到真的快要睡著的時候，
才等來了尹清的手的靠近。
那時，她悄然睜開眼，看著他修長的指尖緩緩靠過來，撫上了她臉的那一瞬，
有些癢，
但她忍著沒動。
他輕輕碰著，像是在撫摸什麽珍寶般的小心妥帖。
也不知道尹清是什麽時候喜歡她的，
不過——
自己選的夫郎當然要自己來追。
她輕笑著，提了燈籠走在他身後。
“明日同我去鋪子吧，那日說好了請你下館子的。”
但尹清不理她，繼續往前走。
“去吧去吧，那天你都沒有嚐到那家店，素菜真的很好吃的，尤其是那道素炒筍丁.......”
***
暗夜裏，一個男子提燈步履匆匆，他走到一處偏遠的農家院門前前，四下張望了番，隨後才抬手叩響了門。
“咚——咚咚——咚”
他隻敲了四下，便放下了手。
不過片刻，院門吱嘎一聲打開，
從裏麵出來的是一個穿著寢衣的瘦高男子，身子隱藏在陰影處，讓人看不清麵容。
“若柳？”男子認出了來人，許是有些驚訝，聲音低沉而緊促。
“快些進來。”
男人側著身子，隨後也朝外左右兩旁望了望，眼見四下無人，便關了門。
“怎的半夜來找尋我？”男人壓低了聲音，往主屋瞥了一眼，微微蹙眉。
“扶風，我要回汴京一趟，這兩日閣中事務多，你多注意些。”
“嗯，隻是你為何要回去？”
“我發現了陰陽讖圖。”
若柳的話，讓扶風愣了愣，有些意料之外。
“在哪？”
“就在元笙笙那屋前掛著，用紅繩編著的。”
“元笙笙？就是她為你挑的那位妻主？你確定沒看錯？”
用柔軟的絲線，繩子，編織的讖圖一直以來都是煙雨閣暗中傳遞秘文的方式。
而陰陽讖圖更是用雙麵不同形式的編織，隸屬於閣中的最高一級的機密，
讖圖裏藏著的消息怕是兩人都解不出來，如此這般的重要，又怎麽會出現在一個村子裏。
若柳此番上京，若是消息無誤還好，若是讓閣中管事們白跑一趟，這罪過誰也擔當不起。
“嗯，扶風，我當真看的清楚，他那屋簷下麵的牆壁上掛著的確實是紅繩子編起來的讖圖。”
“不僅如此，那陰陽讖圖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
可他看過記錄記得近十年，閣中未曾裏有管事曾到過這裏。
***
梨花巷裏，
元笙笙租的這間鋪子不大，隻有小小的一間，租金相對的也便宜，後麵隻有一個逼仄的小的隔間，能勉強擺下一張桌椅。
小隔間再往後走有個小廚房，被改造成了小作坊，用來冶煉熔斷首飾用的。
另外這小作坊旁邊還放置了一些七七八八的東西，很是雜亂。
因為她目前隻有些做好的纏線簪子，便沒有考慮那些個大一點的鋪子。
待她再賺些錢，想著也做些絨花出來，或者其他首飾出來再說。
尤其是絨花，待到冬日定是好賣。
她將從家裏做好的簪子挑了幾個好看的放出來，其他的都放在了匣子裏。
她一早就早了幾個落魄的書生按照她的設計圖畫了幾張畫掛在店裏。
元笙笙做好了這一切，看著眼前的房間，總感覺還差些什麽。
大半個上午過去了，進店的人並沒有多少，尤其是那些個單獨的，未曾結伴的夫郎，在門口張望著，卻不太願意進來。
不過她也並不著急，隻是在做銀鐲子。
她手裏的這套鏨子，可是她讓鐵匠鋪子一點點的打出來，花了她不少的銀錢。
雖然現在才第一步的鏨花，但她捶的小心又認真。
她沿著設計好的脈絡在固定好的銀片上敲打出來，略見雛形。
寬大的銀片子上開出了朵朵的銀白的向日葵，很是絢爛。
外麵，鋪子斜角處有一個巨大的樹，樹下站著一對主仆，主子穿的一身的白衣。
“少爺，真的不進去嗎？”
白衣男子愣了半晌，嘴角硬扯出來了個弧度，緩緩搖了搖頭。
一晃，下午也過了大半。
元笙笙伸了個懶腰，看了看天色，索性鋪子裏沒什麽人，她收拾了東西便卡上門板，拎著食盒回家了。
前幾日，林水果然從寺廟抱來了一個男嬰。
嫩粉嫩粉的小手，蜷縮著，嘴裏還時不時的吐著奶泡泡，一看便是出生沒多久的奶娃娃。
有了孩子的如瀾精神一天比一天的好起來，林水也放心不少，元笙笙特地從酒樓打包了兩道清淡的菜送來。
卻沒曾想林水家裏卻沒沒人，這院子門半敞著。
元笙笙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放下食盒便去找了尹清。
卻沒想到他竟也不在。
這人都去哪兒了？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安心，於是起身想要去找何璟。
村裏麵的消息當屬他最靈通。
何璟家的房子就落在山腳，她???*還沒到的時候，就遠遠的看見她的身影在招呼著幾個青壯婦人。
“這是出什麽事了？”
“林水姐家的夫郎在山上失蹤了，我正招呼著人去找呢。”
“誰失蹤了？”元笙笙懷疑她聽錯了，又問了一遍。
“就林水姐家的那個沈姓夫郎。”
***
元笙笙跟著何璟眾人的腳步朝著山上走，邊走邊想著，這如瀾好端端的如何會忽然跑到山上。
明明這幾日他的精神好了很多，甚至有些時候都和平常別無二致。
不僅是林水，就連她也都鬆了一口氣。
卻沒想到，又變成了這樣。
元笙笙想著想著，一沒留神就和隊伍的距離越來越遠。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了。
........
元笙笙站在原地望了望這山，看著周圍的景色有點懵。
幸好這山她也不是特別的陌生，之前跟著林水來過幾次了，現下，隻憑著自己應當能走出去吧？
她在心裏默默的安撫了下自己。
可這山路卻越走越不對勁。
周圍的樹越來越密。
眼瞧著這太陽就快要下山了，她這心裏越來越不安，卻沒曾想腳下一滑，險些滾落下山。
等元笙笙扒著那顆樹好不容易爬上來的時候，卻看見一雙黢黑的眼睛盯著她。
***
直到棕熊咽下最後一口氣，龐大的身軀倒下去之時，元笙笙仍是死死地握著手裏的棍子，一下下地敲擊著熊頭。
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熊頭殷出的血一滴滴從皮毛劃過，滲入了泥土中。
尹清將壓著的半腿從棕熊身下抽出來。
盡管他看不到，卻也知曉他此刻的狼狽，外衫已經被撕破，大半的裏衣也被扯碎。
但當下便也顧不上那麽多，他擔心元笙笙。
尹清抿著唇，依靠著身後的樹幹，緩緩撐起了身子，然後拖著血淋淋的右腿循聲一瘸一拐地走向她。
她一定是被嚇壞了。
分明聽不到棕熊的氣息了，可耳邊傳來的棍棒聲卻一直沒有停歇。
自笙笙嘴裏發出的細微喘聲早已經失去了她平時那慣常那上揚的尾調，帶著些顫音和哭腔。
隻是聽著便讓他的心被揪起。
他踉蹌兩步上前，側著頭循著聲音，大著膽子抓住了她細瘦的胳膊。
“笙笙，笙笙，它已經死了，別打了。”
耳畔尹清的聲音傳來，才將她的神誌扯了過來。
元笙笙定睛一瞧，她手中的棍子已然全部沾滿了棕熊的血。
它死了。
終於死了。
回過神來的那一瞬，她腿腳一軟，霎時，周圍的一切都有些顛倒，尹清還在說著什麽，嘴巴一張一合的，但卻聽起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響。
下一刻，元笙笙丟掉手裏的木棍，什麽都沒想地轉身抱住了尹清。
她伸出雙臂環住了他的腰身。
方才，那隻棕熊流著哈喇子朝著她撲過來時，她卻想明白了些事情。
也許是這個世界與前世的差異太大，一直以來，看似她已經適應了這裏的生活，但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好像都沒有真正地融入這個女尊世界。
盡管係統每日都在提醒她，若是完不成任務，到了時間就會死，但她卻一直都並沒放在心上。
不畏懼生死，每天都開開心心的遊樂人間。
因為在她的心底，這裏的一切好似不過是個遊戲而已。
就在剛穿來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或許這隻是她成了植物人之際，醫院開發出來的全息遊戲。
無論是腦子裏忽然出現的係統，還有身旁的所有人，並沒能帶給她真實感。
但近來，她發覺這幾次強烈的情緒，卻與尹清有關。
一直以來，她都像一個體驗一個遊戲一般，感受著這裏人的喜怒哀樂。
她就是這場全息遊戲的主角，是參與者，同時也是創造者。
無論是什麽，都好像是用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對待著任何的事情，這些都是NPC。
但這些她都沒能意識到，就在剛才，那隻棕熊張開嘴巴，晶瑩的哈喇子浸濕了嘴邊的毛發，抬起爪子緩步逼近她的時候。
那一刻，她才是真的開始怕了。
這種真實的恐懼，從心底裏湧出來，她整個身子都在抖。
她以為這次是她就要真正意義上的game over了。
但卻沒想到尹清會從旁邊衝出來，抱住了那隻熊的脖子。
她垂下頭，枕著尹清的頸窩，身體中凝固的血液慢慢地回暖，失去的力量也漸漸回來。
能這樣抱著他真好。
被攬著腰的尹清愣了半晌，但隨即抬起左手，也顫顫巍巍地環住了元笙笙的背。
就如同已經在夢中演練過的無數遍那樣。
她的身子與如瀾的不同，柔軟與力道兼備，臉輕靠在他的肩膀。
雖然他腿上失了力氣，有些站不穩，可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安心，
好似懷裏的這人帶著無比神奇的力量，讓他隻是這樣抱著都感覺內心無比的平靜。
但，他也有些後怕。
幸好他趕得及，來得及護住了她。
若是晚到一點點，怕就要失去她了。
若是他看得見，方可一劍了解了那熊，斷然不會讓她受到驚嚇，但即使是這樣，還是來得及護住了她。
元笙笙鬆開了手，稍稍後退了一步，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卻瞧見尹清破爛衣衫下露出來的疤。
在醫館那晚，她從他的嘴裏隻是窺看了他過去的一角，便已是觸目驚心。
現下，看著他頸間，胸前，胳膊上的大大小小的刀疤，更是難過的厲害。
她抬手輕撫上去，疤痕上麵是坑坑窪窪地有些不同形狀的隆起。
尹清別過頭去，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被元笙笙摸過的地方一陣酥麻。
她為何要摸自己身上傷疤，難道不覺得惡心嗎？
元笙笙指尖劃過他胸口的那些傷痕，輕柔溫潤。
他聽見她說：“尹清，做我的夫郎吧？”
“先別急著拒絕，我隻是想問，若是剛剛我真的被熊死了，你可是會因為現在拒絕我而悔恨？”
元笙笙輕聲細語的說完，沒有再解釋，她知道尹清定是答應的。
良久，之後，他輕輕說了一個“好。”
尹清撫上笙笙摸他胸前傷痕的那雙手，輕輕地摩挲著。
忽然，他想起了那晚地牢的夢魘。
原來，她手裏那把刺向自己的刀，是他親手遞給她的。
而方才，他忽的明白了，
這把能夠將自己魂魄全部撕碎的刀，
叫做妻主。
隻是這次，就算滿盤皆輸，
他，也無怨，
亦無悔。
作者有話說：
都這麽甜了，來點玻璃渣子不過分吧？狗頭.jpg。
接下來是正經的：
謝謝各位正版訂閱的小可愛！提前拜個早年！大家吃好喝好玩好過年好！不出意外的話，過年是正常更新的！（btw：我竟然沒看到抽獎cd竟然是30天，那30天之後再見了。）感謝在2023-01-16 23:09:47~2023-01-18 23:28: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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