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別人不知道,難道李嫵還不清楚嗎?

消息由她散播,事實更遠不止吳善和說的那麽平淡,日食不過一日,民間已經怨聲如沸。

尤其在確切得知,是因為當朝那位天子所作所為後,言官們開始進言,而此刻,隋宴驍的罪己詔隻寫了個開頭。

最終,隋宴驍也沒來得及互訴衷腸,大步流星朝外走去,他該忙得焦頭爛額了。

餘下宮人莫不噤若寒蟬,低著頭,頭頂響起清亮女聲:“青梅,回宮。”

青梅愣怔一瞬,猛地抬頭,看見自家主子挺拔的身姿,臉頰漾起梨渦:“是,娘娘。”

她知道自己賭對了。

想到今日那幾個巴掌下去,宸妃那張如花似玉的臉腫得像是發麵饅頭一樣,就忍不住竊喜。

她偷偷瞥一眼李嫵,看不出一絲情緒。

實際上,李嫵正在和係統聊天。

係統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宿主之前對他們不理不睬,其實是在聯係手下,為今天做準備。”

李嫵:“嗯。”

她沒有任何誌得意滿,這才是第一步,真正屬於她的反擊,才剛剛開始,李嫵向來都是最耐心的獵人,她要的是一擊必中。

係統有點不解:“宿主,距離回家隻剩五天了,你想做什麽?”

它沒說的是,你能做什麽。

即使擁有獨立思維,係統仍是一個人工智能,這個世界,封建帝製延續千年,一代又一代的推翻重塑,最重要的意識形態卻從未改變過。

嘉朝創立至今也有三百餘年,根據小說描述,即將迎來盛世,李嫵又能改變什麽?

聽到係統話後,李嫵抿了抿唇,從院落望向藍天,在這裏,連空氣都是凝滯的。

“表現的有那麽明顯嗎?”

“我能做什麽呢,我隻是想送個稱號給他。”她眼底映著野心勃勃:“末代皇帝這個稱號,你覺得怎樣?”

她願做曆史的錨點,引領另一個充滿生機的國家撞入這個世界,他們未知的抗拒的一切,將如洶湧洪流,裹挾著陳腐的世界碾成灰燼。

不破不立。

她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毀滅,也將使它迎來新生。

藍如鏡麵的天空掠過一隻飛鳥,百草巡視一圈,僅僅不過十多天,她便像換了一個人,眉眼舒展,目光自信。

所過之處,農人無不簇擁而上,熱情似火地就要拉著她回屋休息,不止因為她的副隊長身份,還因為這段時間,她的改變。

若是李嫵在此,就會發現這個昔日的農家女身上,竟然漸漸滋生出一股領帥氣質。

在接手後的一段時間,百草就像頑強的野草,展露出非凡的能力,甚至有時,連大隊長也要找她討論對策。

在這裏,沒有人敢小瞧女人,他們的一切都屬於一個女人。

這次的消息便是經由她手放出,敏銳的直覺讓百草隱隱猜出一些,十多年接受觀念在一瞬倒戈,沒有絲毫猶豫。

她的目光越過農人,風吹動麥浪,麥穗褪去青澀,金色逐漸湧動。

宮中,那日離去後,隋宴驍似乎悔改一般,各色奇珍異寶流水般送進含章殿,李嫵瞥了眼就收入庫房。

她知道隋宴驍有個私人內庫,裏麵全是掠奪來的珠寶,送出的這點東西根本算不得什麽。

宮中卻因為這次突如其來的賞賜掀起軒然大波,或者說,是因為賀清雪的禁足,禮服的事,則如投水之石,漸漸沉入湖底。

那可是春風得意風頭無兩的宸妃娘娘,之前陛下萬分寵愛,讓人羨妒交加的對象,可就是這,對上李嫵,一招敗落。

賀清雪被打臉,紅腫萎靡地送回迎雪宮的一幕被不少人注意到,經由眼線在各宮妃嬪麵前繪聲繪色地描述,流傳甚廣。

所以賀清雪第二天醒來,迎雪宮外早已迎來一批宮妃,打著安慰她的名義,實際上呢?

都在好奇究竟是什麽程度的傷,會不會毀容呀?

“讓她們都給我回去——啊!”

賀清雪猛地捂住臉,扯到嘴角傷口,再度崩裂的痛楚夾雜屈辱一並湧上心頭。即使用了最好的藥膏,臉上還殘存著大片殘紅,畢竟,宮中力士手勁奇大無比。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該死!她們都該死!”

李嫵和她那群手下,從未受過如此侮辱的賀清雪滿懷怨恨,偏偏無處可發,明明是她被打,卻被隋宴驍禁足宮中。

這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她找不到,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凝重氣氛下,雲竹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娘娘。”

“要奴婢去請陛下嗎?”

賀清雪聽見這話便是心口一滯,怒意在心口反應,她猛地拂袖,桌子上擺設劈裏啪啦砸碎一地:“你沒看見本宮什麽樣子嗎?”

她這張留著巴掌印,又紅又腫的醜陋臉皮,怎麽敢見隋宴驍?

他是喜歡自己不錯,可是,賀清雪更清楚,這喜歡絕大部分源於五年前的惦念,一部分源於她的臉。

賀清雪忽然寂靜下來,無聲無息地內斂比方才的怒意更叫人膽寒。

“雲竹,你上前來。”

雲竹瑟瑟發抖,恨不得直接暈死過去:“娘娘。”

她頭上的傷口被人仔細擦拭,賀清雪輕紗遮麵,隻露出一對溫柔雙眸:“本宮方才脾氣不好,雲竹你受委屈了。”

她細細打量眼前的宮婢,身為與她一同長大的婢子,雲竹自然也有一張好相貌,可是……

賀清雪不動聲色地攥緊指尖,她不想。

忽地,門外傳來小太監的唱喏聲。

隋宴驍想過清雪會生氣,可他獨獨料不到,自己竟然會被她拒之門外。

賀清雪以往太順著他,稍有些不如意,隋宴驍便無法忍受,擰著眉頭,有些生硬地說:“朕要見她。”

他特地等了一會兒,終於,那扇朱紅宮門打開,雲竹低著頭,忽地跪下,猛地磕向青石板,聲音讓人牙酸。

她哽咽道:“陛下,求您別逼娘娘了!”

在雲竹聲淚俱下中,隋宴驍得知事情始末,他被引入宮中,忽地發覺,殿內空曠無比,軟榻上伏著的不是賀清雪又是誰?

見到他,賀清雪猛地偏過頭,模樣抗拒。

隋宴驍心頭一刺,雲竹在旁解釋道:“娘娘一回來就病倒了,說這副樣子,實在不敢見陛下。”

話語很巧妙,前一句控訴隋宴驍之前的行為,後一句便是示弱,委屈又識大體,是隋宴驍最屬意的性子。

雲竹偷覷一眼,他果然如主子說的那樣,傾身站在軟榻前,柔聲安撫。

俊美英武的男子看得雲竹臉一熱,匆匆關上門。

賀清雪敢說,天下再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隋宴驍,不輕不重地反抗更能勾起他的憐愛,為了達到她的目的,為了那至高無上的後位,她一定要除掉李嫵。

賀清雪終於明白,因為日食那日李嫵的預言,叫她的一切苦心經營,都成了她腳下墊腳石。

不論她是妖妃還是神仙——

賀清雪眸光冷凝,早在隋宴驍到來之前,她已派人出宮,將密信送入大長公主府。

隋宴驍離開後,成端大長公主遞貼求見,他雖好奇,卻並不外露,反倒是成端大長公主,甫一見他,便跪倒在地。

“陛下,老身有十萬火急之事。”

“您應該已經得知,關於日食的流言,如今不止京畿,已經擴散至四方,要不了多久,其餘諸國都會知曉。”

“此事幹係重大,縱使嘉朝不弱於人,亦不能不防!”

簡明扼要,直切要害。

這也是隋宴驍為何如此慎重的根本原因,前朝分裂,化為五國,五國中嘉朝實力最強,作為君主的隋宴驍更是早有統一天下之心,然而五國亦是不弱,各方虎視眈眈。

如果坐實流言,他乃是天棄之主,不僅名聲有礙,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會付之東流。

隋宴驍恭敬地看著年邁婦人,未曾有一刻忘記兵變之日,是她出手力挽狂瀾,恭敬道:“姑姑可有謀算?”

成端大長公主撚動佛珠:“陛下,您應該知曉,此事因你而起。”

她掀起眼皮,這一句如鍾聲叫他振聾發聵。

成端忽地提起一個名字:“李嫵。”

“當日日食是她預言,精準無比,老身不知道陛下如何處置,這事已經隨著流言傳入民間,李嫵聲名鵲起,可以大力扶植,以之為由,鼓動民眾,宣揚皇貴妃乃是神妃下凡輔佐陛下。”

隋宴驍忽然後悔自己之前為李嫵造勢太高,他真正屬意的人明明是賀清雪。

“除此之外呢?”

隋宴驍不死心再問:“除了她,還有其他辦法嗎?”

成端撚著佛珠,不發一言。

不用她說,隋宴驍也知道,這是最快最便捷的法子,他腦中靈光一閃,說道:“朕跟姑姑透個底,朕不喜這樣囂張跋扈的女子,知原賀氏嫡女賀清雪,聰慧柔善,她才是朕屬意的後位選擇。”

“陛下何意?”

隋宴驍沉聲道:“換一顆棋子罷。”

他想,隻是偶然的事就能將李嫵捧上神壇,自己傾盡全力,如何不能打造出一個神仙?

天子自稱受天之封,可除了蒙昧的民眾,但凡有些見識的人,誰會相信著世上真有仙人?不過是用來統治愚民的借口。

隋宴驍定下時間:“就在封後大典那日,朕會做好一切準備,屆時,嘉朝受仙人厭棄的謠言亦會不攻自破!”

隋宴驍舉手投足間,意氣風發。

他是聖明的君主,卻隻能屬於古代。骨子裏積澱著千年封建帝製,倘若有機會穿越現代,最抗拒的人一定是他。

馬蹄聲噠噠響起,馬車一路遙遙駛出宮門,成端坐在車內,才發覺後背已經濡濕一片。

她睜開眼:“通知那賀氏女,不,”她頓了頓,才道:“賀姑娘,大事已成。”

倘若不是那封信太過**,為了子孫後代,她根本不會動心,也不會做出這種堪稱賭命之事。

成端所說一切盡是為她鋪墊,從信中她知曉陛下真正心意,以退為進,如今,隻需再做一件事,李嫵便再也不足為懼。

她看向錦嬤嬤:“覺慧大師是否已經請入府中?”

她要坐實妖妃之名,布下天羅地網,李嫵插翅也難逃!

“天羅地網?”

李嫵在擦頭發,微微抬眸,燭光下臉頰染上薔薇粉色,一雙眼亮如燦星。

係統程序滯澀一瞬,編碼發熱,它磕磕絆絆地托出自己打探計劃,看樣子比李嫵都著急。

“宿主,當初你就應該聽我的,直接回現代,隻給他們看直播,看你美美美的樣子,氣死這些不要臉的!”

李嫵輕笑一聲,濡濕的頭發黏在臉頰上,分外懷念現代的一切,如果手邊有個吹風機,頭發早就幹了,她也不用一邊披著被子一邊擦頭發,又熱又濕又怕感冒。

在這一點上,李嫵無比讚同係統,可更多的,是一種執念。

憑什麽就這麽走了,浪費的五年青春算什麽?錯付的感情又算什麽?

她闔上眼眸:“還有四天。”

還有四天,她就能回家,她就能離開這個地方,這些惡心的人,她要送給這個世界一份大禮,一份足以讓它後悔至死的大禮!

作者有話說:

嫵姐:我準備好了。

作者:我還沒準備好啊啊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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