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冬去春來,草長鶯飛,沈嫿坐在寬敞的馬車內,一邊吃著點心,一邊撩開布簾往外看。

三月圍獵是每年皇家的大事,前兩年陛下龍體有恙,圍獵辦得略顯潦草,今年陛下身子恢複了,這圍獵自然辦得愈發隆重。

參與的不僅有王公貴族,還有部分文武大臣連帶家眷,浩浩****一行人往京郊圍場去。

此番出行聲勢浩大,早早就淨街封道,再按梯隊式出發,前頭是儀仗與開道的侍衛,再是皇子王公們,陛下帶著妃嬪的禦駕緊隨其後。

再跟著才是欽點隨行的大臣們,沈嫿這等家眷自然是最後出發的。

可為了不錯過時辰,她天不亮就被拽起來了,閉著眼任由婢女們給她梳洗穿戴,結果輪到他們家的馬車出城,都快用午膳的時辰了。

她打著哈欠靠在馬車的軟枕上,喝著杏仁遞過來的牛乳,懶懶地伸了個腰。

“真是起了個冤枉早,若知道這麽晚才輪著咱們,就該多睡會才對。”

霍英吃了口糕點,將碟子往她這遞了遞,“早起對身子有好處,你就該日日跟著我起來紮馬步,就不會覺得難受了。”

今日是去圍獵,霍英從小騎馬射箭樣樣精通,看她被關在後宅隻能帶著丫鬟們紮馬步,沈嫿於心不忍就把她也一並帶上了。

反正當初霍將軍入獄,她沒連同獲罪,就算被人認出也沒什麽,況且她一向被養在鄉下,想來也不會有人認得她。

沈嫿聞言,隻覺嘴裏的糕點都不香甜了:“那我還是寧可身子不好。”

當初霍英說要帶大家紮馬步練身子骨,她傻兮兮的自投羅網,說想要試一試,下場就是渾身酸痛,兩天沒起得來床。

後來再有人來拉她起床,她便蒙著腦袋裝睡,紮馬步能不能健康長壽她不知道,但再這麽早起睡不醒,她一定會活不長久!

趙溫窈聽著她們說笑,掩著唇在旁湊趣地笑著,她既不多嘴也不插話,幾乎隱匿到讓人想不起她來。

她原是說不來了的,沈老夫人也說她身子弱,不適合圍獵這樣驚險的活動。

但架不住沈父開了口,“小姑娘就該多活動活動,老憋著才容易生病,況且呦呦一個人沒伴,讓窈丫頭同行正好,萬事有我看著呢,您就別擔心了。”

便一錘定了音,一並坐上了隨行的馬車。

沈嫿友善地將手中的糕點和牛乳遞給她:“阿窈來嚐嚐,這個梅花香餅清香不膩。”

趙溫窈遲疑了下,才伸手接過,小小地嚐了一口,就放在了一旁:“多謝表姐,果然很好吃。”

“那你怎麽不吃完啊?難道是在敷衍我嗎?”

趙溫窈沒法子,即便擔心這糕點裏下了東西,也得硬著頭皮吃了。畢竟沈嫿沒做半點對她不好的事情,給她送衣裳送吃食都是好意,即便說出去也是她站不住腳。

沈嫿這才滿意了,看她咽下去又給她遞了塊別的糕點:“阿窈再來嚐嚐這個。”

如此喂了六七種不同的點心,不等她再喂個茶水,就聽外頭傳來陣馬蹄聲。

坐在外頭的核桃掀開簾子探進腦袋,興奮地道:“姑娘,是大公子和三公子過來了。”

沈嫿趕緊放下東西,打開紗窗往外探,就見一前一後兩個熟悉的身影朝著她們的馬車跑來,快到窗邊時,他們便拉著韁繩讓馬兒放緩步子,正好能與馬車的速度持平。

她攀著窗戶,瞌睡全無,興衝衝地喊了聲:“大哥哥,三哥哥。”

沈長洲看到她也很高興,但看到她身邊的趙溫窈,明顯一愣。

與他一道過來的正是鄒氏的大兒子,家中排行第三的沈長儒,今年十八,也在書院讀書。

他的學識雖不算很好,但從不逃學也聽夫子的話,再加有個沈長洲的襯托,顯得還算沉穩,鄒氏也總愛拿她這兒子來誇耀,言語間沈家的未來都要依仗他了。

或許也是這個原因,沈嫿與他的關係算不得很好,反倒與同樣愛玩的四堂兄關係更好。

沈長洲撇開眼,不自然地拉了拉衣襟的領口,“有沒有茶水,趕緊倒杯過來,渴死我了。”

沈嫿趕緊鑽回去,拿起旁邊沒喝過的茶盞遞了過去,“你們怎麽從那個方向過來啊,這是去哪了?怎麽瞧著渾身都髒兮兮的。”

“程家那小子,非要與我比跑馬,我們出了城就開始跑,到了前麵折返回來的。”

這說的應該是程家阿姊的兄長程二郎,沈嫿好奇地道:“那你們誰贏了?”

“就那弱雞,我還能輸不成。”

沈嫿掩著唇笑,看沈長儒也差不多狼狽,沒有多想隨口道:“阿窈,你給三哥哥也倒杯茶吧。”

趙溫窈在他們來時,輕輕地喊了兩位表兄,便沒再湊過來搭話,聞言頓了頓,乖順地轉身又拿了個空的茶盞,斟滿後小心翼翼地遞了出去。

也不知是馬車有些晃,還是她坐不穩,起身遞水時微微一晃,茶水險些潑了出去。

好在沈長儒手長,驅馬過去穩穩地接住了,隻是太過著急,不小心抓到了趙溫窈的手。

瞬間兩人都愣了下,趙溫窈先反應過來,飛快地將手給抽了出來,低垂著腦袋羞赧地往後退回了馬車內。

反觀沈長儒,則訥訥地看著她的方向,久久回不過神來,還是被沈長洲拍了下,才仰頭飲盡杯中茶,輕聲道了句多謝表妹,而後牽著韁繩到了一旁。

沈嫿睜著烏黑的眼,目光好奇地在兩人間來回打轉,咦,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她怎麽一直都沒發現……

這倒是有趣了。

她還在呲溜的轉,沈長洲就不耐地握著鞭子,曲手在她車壁上敲了敲,“分什麽神,再給我倒杯水來。”

沈嫿哦了聲,拿著杯子就要鑽回去倒茶,就聽沈長洲嫌棄地道:“把你那茶壺拿出來,就那麽丁點東西,澆花都不夠,我直接拎著喝。”

她努了下嘴,真的把茶壺給拎了出來,就見沈長洲幹脆地提起就往嘴裏灌,茶水從唇角間滑下,他也不在意地用衣袖蹭了下。

沈嫿有些看不過去,就按她哥繼續這麽下去,哪家姑娘能看得上他啊!

她拿了方帕子遞給了他,順便狡黠地道:“大哥哥,那我何時也能下去騎騎馬?”

沈嫿的騎術是正經跟著皇子公主們學過的,且或許是她膽子大,剛開始學時,教騎射的師父還說她是眾人中最有天賦的。

反倒是淩維舟幼年身子羸弱,連弓都拉不開,騎射更是平平。

隻可惜沈嫿喜歡是一回事,長大後被拘著學規矩,不能繼續騎馬射箭又是另一回事,每年都指望著沈長洲能偶爾帶她出去跑跑馬,這騎馬的功夫才算沒徹底荒廢。

好不容易能出來圍獵,自然不是光看就滿足的。

沈長洲接過帕子,隨意地擦了擦:“這會還不行,這麽多人瞧著呢,且這路上沙土揚塵你受不了的,等到了圍場人少些了我再帶你去跑。”

沈嫿嘟了嘟嘴,還想再撒撒嬌,又是一陣馬蹄聲響起,她轉過頭朝後看去,就見飛揚的塵土與草碎間,一匹赤紅色的烈駒破空而來。

馬上端坐的人,身穿墨色的錦袍,腰間橫著把手掌長的寬刀,背脊挺拔目光冷厲,身後還跟著一隊齊整的將士。

雖然隻有十幾人,但與這長龍一般的隊伍相比,卻有種鋒芒銳利可抵千軍萬馬的氣勢。

沈嫿突然能夠理解,為何傳言說肅王的軍隊,所過之處敵軍皆聞風喪膽丟盔棄甲,這才一小隊人,若是一整隻軍隊,那排山倒海之勢誰瞧了不害怕。

而那遇鬼殺鬼,見妖屠妖的隊伍,竟然放慢了速度,緩緩地靠了過來。

赤紅的烈駒唯有四蹄是烏黑的,它的毛發尤為光亮順滑,遠遠看著就像一團燃燒著的火焰。

沈長洲也沒有多想,隻是覺得大庭廣眾下沈嫿個閨閣內的小姑娘,與個外男說話不太好,下意識地想要將沈嫿的腦袋給摁回去。

但已經來不及了,淩越一夾馬腹,馬兒就甩著尾巴靠了過來,恰好與他們的馬車堪堪齊平。

他既是王爺又是長輩,自然不能當做沒看見,且他明顯是衝著他們來的。

沈長洲隻得在馬上拱手行了個禮,“見過王爺。”

不僅是沈嫿,連縮在馬車內的趙溫窈,也一同向他行了個禮。

兩邊打過照麵,沈長洲弄不清淩越過來所為何事,但在場的都是他的妹妹,即便對這殺神很是發怵,依舊硬著頭皮與他寒暄。

“聽聞王爺統領此番圍獵的事宜,想來定是辛苦了。”

淩越倒也不謙虛,淡淡地嗯了聲,算是領了他的吹捧,而後不等沈長洲問出他的來意,便直截了當地道:“茶水還有?”

沈長洲這會反應過來了,原是這位爺渴了,上這尋水喝呢。

至於為何不找別人,偏偏相中了他們家,想來隻能是他方才那豪邁的飲水姿勢,吸引了他的注意吧。

沈長洲一時有些懊惱,早知道會引來這煞神,他就算渴死也不這般喝水了!

而沈嫿正下意識想說沒了,方才都被她這鯨吸牛飲的大哥給喝光了,就見淩越的目光在沈長洲手中捏著的帕子上打了個轉。

那淺色的眼眸,慢悠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明明什麽也沒幹,卻愣是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一個沒有怎麽都說不出口,最後就成了:“有,有的。”

罷了罷了,是她說想要他來的,如今總不能連口水都不給人家喝吧。

她蒙著頭鑽回馬車內,直接端起茶幾上另外一盞幾乎滿的茶水又探了出來,朝他遞去:“王爺請用茶。”

恰好此時,馬車的軲轆好似被什麽東西卡住,略顛了下,沈嫿險些沒坐穩,身子一晃手也跟著有些抖,杯盞差點沒拿住要被晃出去。

好在淩越眼疾手快,根本沒人看見他是怎麽出手的,等再反應過來時,他已拂過她的手心,穩穩地接了過去,半點茶水都沒灑出。

他雖也在馬上,卻猶如在平地,手指輕巧地捏著茶盞轉了轉,看眼杯盞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停頓了半息,手腕輕翻,微微一仰頭,茶水已緩緩入喉,隨著那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一時看得人也跟著喉間發啞,臉上發熱。

沈嫿見他喝完也不敢再多看,匆匆將他遞過來的杯盞收起。

她原以為他喝過就該去辦正事了,不想他竟抓著韁繩,跟著她們的馬車悠閑地朝前緩慢挪動著。

他在這,沈長洲也不敢離開,更不能把這位爺給晾在這,隻能絞盡腦汁地想話題陪他閑聊,心裏再次無比的懊惱,喝茶不該如牛飲,往後他都規規矩矩的,再不敢了。

出於禮節與自己的小私心,同時也怕自家兄長說錯話得罪人,沈嫿攀著窗戶,聽他們說話,偶爾搭上兩句,竟意外的和諧。

殊不知,他們這邊的陣仗早已成了別人眼中的奇觀,向來眼高於頂的肅王殿下,居然在與人說話!

而且說了這麽久,還沒有將人的腦袋砍掉,不愧是能當上太子妃的人家,簡直就是不一般!

沈嫿聽他們說起這個時節,山上都能獵到哪些小動物,說到什麽兔子狐狸等等,她便想到了甪端。

以這位犬將軍的實力,別說是兔子狐狸了,就算是來隻熊或猛虎,估計都能撲上去就咬斷它們的喉嚨,帶著它狩獵,真是再輕鬆不過的了。

而後她就發現淩越的隊伍裏,並沒有那凶狠高大的獸影,她看了好幾回,真的是沒有。

經過前頭兩次與這犬將軍打交道,沈嫿已經發現了,犬似主人,同樣都是看著凶狠,實則並不會傷人,尤其還是喜歡球球的狗。

她便忍不住好奇地道:“王爺怎麽沒帶甪端將軍來?”

狗又不像貓,不是最喜歡漫山遍野的跑嗎?更何況甪端還不是普通的小狗,乃是馳騁沙場的犬將軍,即便是肅王府對它來說應當也算小了吧。

淩越抬頭就看見她那水亮亮的眼,突得生出股逗弄她的心思來,隨口道:“帶來作何。”

沈嫿就將自己的所想這般那般說了一通,淩越點了點頭:“可它不吃肉。”

這回輪到沈長洲震驚了,他詫異地湊過腦袋來,“這甪端將軍瞧著如此威猛,竟是吃素的?可它如此大的塊頭,得吃什麽樣的素齋才能維持體力?不應該啊,我之前養的小狗也愛啃肉骨頭啊,還真沒聽過不吃肉的狗。”

淩越:……

沈嫿無奈地扶了扶額頭,“大哥哥,王爺是在逗我們啊,犬獸不食肉這樣的鬼話,你怎麽會信啊!”

想逗的沒逗著,不想逗的倒是眼巴巴的上鉤了。

剛說著這犬將軍,那邊就有個身披盔甲的將士緊跟著一團漆黑的巨獸奔跑,它的速度極快,一眨眼便到了跟前,瞧見淩越它很是興奮。

圍著他的烈駒來回轉著圈,還時不時地仰天嚎叫兩聲,別的馬兒與周圍的人,都被這聲音驚嚇地不敢前進,唯有淩越身/下的烈駒,絲毫沒受它影響。

甚至在它連吼了幾聲後,那赤紅的烈駒,抬著前蹄朝著那犬兒踹了下,它竟真的不再亂嚎,垂著腦袋乖乖地跟著。

“王爺,已經帶甪端將軍遛過彎進過食了。”

淩越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而他身旁的另一個小將士,則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輕聲地湊近提醒,“爺,陛下半個時辰前,就召您去禦駕有事要說,您看是不是該過去了。”

他的目光在沈嫿與沈長洲身上掃了下,方冷淡地嗯了聲,又如來時那般隨性地又離開了。

讓他們兄妹都有種不真切的感覺,這就又走了?

沈長洲斟酌了下用詞:“王爺倒沒想象中那般難相處。”

沈嫿還在看他離去的方向,直到瞧不見背影了,才收回目光,“是世人總該帶著偏見看人。”

聽傳聞說他殺人如麻,便覺得他凶暴殘忍,但她沒資格去說別人,初見淩越時的她,也是這般愚昧無知。

“你這口吻怎麽越來越像父親了,風塵太大趕緊進去,再過兩個時辰就能到圍場了。”

這個時節,沿途的風景也沒什麽看頭,她方才已經看膩了,便乖乖地應了聲,鑽了回去。

趙溫窈自沈長儒出現,便很老實,連淩越過來都隻行過禮就沒再吭聲。

上次進宮時她就發覺了,趙溫窈好似對淩越很在意,那會她以為是趙溫窈頭次見著這麽鋒銳的人,被嚇著了。

可後麵,每回淩越在,她都會有些不同的反應,就像剛剛,她便是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

不過夢中並沒有關於這兩人太多的過往,她也沒細想,這會靠在軟枕上,冷覷了對麵人一眼。

她這表妹還真是胃口不小呢。

馬車雖然寬敞,又墊了好幾層厚厚的軟墊,但坐了大半天還是有些難受,除了吃東西沒別的消遣。

沈嫿多吃了兩塊芙蓉酥,便覺噎得慌,恰好杏仁煮了壺新茶替她倒上。

她便端起杯盞要喝,就發現她的杯沿上,不知何時沾上了些許櫻色的口脂,她平日是不擦脂粉的,可今日起得太早,她的氣色不大好,杏仁才給她上了點淡淡的口脂提神。

沈嫿的腦海裏閃過些許畫麵,是方才杏仁給她倒了茶水,她剛抿了口,兄長就來了,她隨手便又放下了。

而後是淩越說口渴,她腦袋發懵完全不記得喝過,就把這杯幾乎滿滿的茶遞了出去。

她烏黑的雙眼驀地睜圓,難怪那會淩越接過時,略微停頓了下,還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想來是那會就發現了!他也沒說,竟然就這麽就著那杯子喝下去了。

沈嫿盯著杯沿那淡淡的口脂,發現上麵似乎被什麽東西擦過,印子幾乎淺到看不出了。

她的眼前猛然浮現出淩越那單薄,抿成一條線的唇瓣,上回他不小心擦過她的耳尖,濕熱柔軟,又略帶粗糙的顫栗感。

這算是間接親過了?

騰地一下,沈嫿的臉陡然間燒得通紅。

明明沒有真實觸碰到,隻是想象著他可能喝過她的口脂,就足以令她麵紅耳赤,手腳發軟,怎,怎麽會這樣。

沈嫿雙手絕望地捂住了臉,他該不會以為她是故意的吧!

杏仁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見她這般難受的模樣,急切地道:“姑娘,您這是怎麽了?是馬車坐著不舒服嗎?”

嗚嗚嗚嗚,她不活了,她沒臉見人了。

-

眼見天就要暗下來,禦駕終於緩緩停了下來,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才輪到她下馬車,但好在帳篷都已經搭好了。

圍場自然也建有行宮,但陛下為了彰顯自己親民擅武,頭幾日都是住在帳篷裏的。

京郊圍場很大,一眼望去天地一色,他們的帳篷就搭在最外沿一圈,裏麵沿著座箜侖山是整片的馬場加圍獵之地。

夜幕降臨,成片成片的帳篷點著燭火,給這廣闊的天地染上了抹壯美之色。

沈嫿下了馬車,就有等著她的小太監來領路,“小的小歡子,見過沈姑娘,二位姑娘請跟奴才這邊走。”

中央最顯眼的是陛下的禦榻,男女的帳篷自然是分開的,她一到住所,就問了父親與兄長的帳篷,果然隔得很遠,繞過去需得兩刻鍾時間。

但許是她與太子的關係,她的帳篷離那明黃色的主帳很近,瞧著隻隔了四五個帳篷的距離。

她站在帳篷外,朝著那邊望了眼,竟然瞧見外頭守衛掀開了重重的布簾,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內跨步而出。

他這麽在這!

大約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不遠處的那人側身看了過來,兩人遙遙相望。

夕陽的餘暉籠在他身上,讓他那張俊美無暇的臉看上去忽明乍暗,仿若從深淵攀爬而出的神祇,亦神亦魔亦明亦暗。

沈嫿不受控地看向他的唇瓣,橙黃的餘光讓他的唇瓣像是塗了層蜜汁,柔軟又誘人。

最令她發瘋的是,他衝著她微微揚了揚嘴角,她瞬間如同被火燒般,頭暈腦脹,蒙著頭直直外前衝。

等走出幾步外,杏仁又把她給拽了回來,“姑娘,您要去哪,咱們的帳篷在這兒呢!”

沈嫿:……

此行的官員家眷眾多,自然不可能一人一個帳篷,好些人家還得湊一個帳篷,沈嫿也不得不與趙溫窈住在一起。

但好在她未來太子妃的身份擺在這,虧待了誰都不可能苛刻了她,帳篷看著不大,裏麵卻一應俱全,甚至怕她會冷,連銀碳火盆都已經燒著了。

裏麵還很細心地用簾子與屏風隔開了兩個居室,以及梳洗方便的地方,在最簡陋的條件下,做到了最好。

坐了一天的馬車,早就渾身酸軟,姐妹兩也沒什麽話好說的,進內簡單分了下誰睡哪邊,就各自躺下歇息了。

杏仁與核桃將家中帶來的東西全都換上,她才靠著軟榻閉上眼,許是真的因為她的改變,很多事情的走向都變了。

夢裏喜歡上趙溫窈的是兄長,現實卻成了三哥,夢裏在這次的圍獵她根本沒參加,但好似發生了件重大的事情。

可那會她正為淩維舟的事煩心,根本記不清楚了。

霍英在興奮地擺弄她的騎裝與馬鞭,杏仁給她點上熏香,她望著屏風上奔騰的烈駒,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

待到天色完全暗下來,小歡子在帳子外低聲喊她:“沈姑娘,奴才來接您二位去赴宴了。”

沈嫿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她的額頭滿是虛汗,背脊更是被汗給打濕了。

她夢見了在圍獵時,突然地動山搖,肅王淩越為救人被山石砸中,受了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