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淩維舟審視的目光落在了沈嫿的身上,他從小就知道她長得好看。

幼時像個粉雕玉琢的玉娃娃,不論是摔了還是被三弟搶了玩具,她都不哭不鬧,還衝著人笑,在這沉悶枯乏的皇宮內顯得尤為不同,皇祖母便格外喜歡她。

後來不知何時,待她再進宮,略帶稚氣的麵容竟已褪去,五官也長開了,比園中綻放的牡丹還要奪目。

她秋水盈盈的雙眼看著他,含笑喊他太子哥哥,那夜夢中皆是她的模樣,他也真切的意識到,這個小姑娘將來會是他的妻子。

他當上了太子,急不可耐地想要許諾她東西,想要讓她也享受這份喜悅。

可沈嫿什麽都不缺,她無憂無慮,每日最大的煩惱是早膳的小菜太膩,午膳想吃的春筍被兄長搶了,夜裏想看星辰卻落了雨。

起初聽著確是有趣新鮮,可漸漸地除了讓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更厭惡宮內的生活外,什麽也給不了他。

他隻能將想要傾述的歡喜與苦悶皆吞回腹中,繼續做一個完美的太子,至於未來的妻子,既做不到與他心意相通,那便當個賢惠貌美的花瓶吧。

淩維舟一直覺得自己很了解沈嫿,這十多年的相處,足夠將她掌握在手中。

可不知是否他太過敏感,總覺得她最近似乎有些奇怪,不像往日那般聽話。

最古怪的是他那向來目中無人的皇叔父,怎會突然記得他有門親事,還貼心的給她也準備了禮。

但看到沈嫿也滿臉訝異與驚慌,甚至下意識地往他身後躲,淩維舟又壓下了那點猜忌。

皇叔父眼高於頂,這兩人看上去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定是他想多了,或許隻是一時興起罷了。

“別怕,是皇叔父給你的禮,你隻管接著就好。”

沈嫿緊抿著唇,遲疑了許久才點了下頭,便有人掀開了紅綢,待看清裏麵的東西,淩維舟的臉驀地黑了。

那是滿滿一托盤的夜明珠,圓潤透亮足有嬰兒拳頭大小,最重要的是顆顆都勝過沈嫿袖中揣著的那顆。

沈嫿:……

她輕輕地拽了拽淩維舟的衣袖,“太子哥哥,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還是你送的我最喜歡。”

淩維舟的臉色才好看了些,正想開口,方玉恒便道:“這匣夜明珠是王爺**平敵寇時所得,不過是些小玩意,沈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頓了頓又道:“下官隻是來送禮的,可不負責將東西拿回去,姑娘若是不喜歡,還請親自去還。”

肅王送的禮,這全天下誰人敢還?

沈嫿害怕地打了個哆嗦,淩維舟見狀忙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既是皇叔父的好意,便收下吧,到時孤再給皇叔父還份大禮便是。”

沈嫿隻好猶豫地點了下頭,玉恒對此不置可否,讓手下將托盤往前又推了下。

沈嫿想讓身旁的小太監去接,可那將士不鬆手,僵持一番後,她隻得親自去接這沉甸甸的大禮。

期間也不敢假手於人,等到無人關注了,她才悄悄地往墊著夜明珠的紅布下探了眼,就見底下露出截粉色的布料。

她的心瞬間怦怦直跳,果然與她猜的一樣。

淩越既拿走了她身上的荷包,想來也會把之前的還給她,就是沒想到他還東西的方法如此招搖。

若非她謹慎,方才可就要被淩維舟給發現了!

等坐到回家的馬車上,沈嫿看著這滿滿當當的夜明珠,突然反應過來。

她與淩越清清白白,不就還個荷包,就算被發現又如何,她方才的心虛與刺激根本就沒必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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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宮的路上,沈嫿恰好碰見了許久未見的二姨母嚴夫人,說有事要與母親商議。

故回去的馬

車,隻剩下沈嫿與趙溫窈,兩人誰都沒開口,一時車內顯得尤為寂靜。

直到馬車駛出前門大街,街市的人聲喧囂起來,才聽趙溫窈輕輕地喊了聲:“五姐姐,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自從崴了腳被太子送回席上起,她這表妹就沒吭一聲,她還當她是準備要當一輩子的縮頭烏龜呢。

沈嫿將夜明珠小心地蓋好,聞言裝作沒懂的樣子,無辜地看向她:“阿窈在說什麽?我為何要生你的氣啊。”

趙溫窈無助地扯了扯手指,像是犯了錯般道:“五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意外瞧見了隻小奶貓,它看上去受了寒很是可憐,我想給它喂點東西吃,沒想到迷了路。我、我不該到處亂走的,不然也不會崴了腳,還要麻煩太子殿下。”

哦豁,淩維舟可沒她說得這麽仔細,隻說是偶遇幫了把手,什麽喂貓迷路又崴了腳,簡直就是讓人不亂想都難。

沈嫿不是沒想過,兩個初次見麵的人,怎麽會突然約在那樣的地方私會,或許中間還發生了什麽事。

隻是淩維舟不承認,她也懶得知道這麽多,如今看來,她的小表妹是見她遲遲不發難,生怕她不知道,故意上趕著來告訴她都發生了什麽。

見她沒說話臉色卻變了,趙溫窈頓了下又道:“五姐姐莫要聽那些人的胡話,我們今日穿了一樣的鶴氅,想來太子殿下是誤把我看成姐姐了,愛屋及烏,才會施以援手,五姐姐千萬不要多想。”

沈嫿邊聽她說,邊打開了車內的小木櫃,裏麵擺著她愛吃的點心,今日在宮裏又沒吃飽,原本荷包裏是有點心的,可又被拿走了。她揉了揉獨自,動作嫻熟地給兩人倒上熱牛乳,還將杯子往她那邊推了推。

“阿窈口渴了吧,來,潤潤嗓子。”

“……”

沈嫿的淡定,反倒讓趙溫窈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為何她不生氣?就算不想被人看穿心思,也該會有些情緒反應,更何況從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可以看出她很喜歡太子也很看重麵子,難不成是牛乳裏……

趙溫窈根本不敢碰那杯子,將腦袋垂地更低:“五姐姐若是有氣,打我罵我都行,千萬不能氣壞了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往後再不敢進宮也不亂走動了。”

眼見她帶著哭腔,還要絮絮叨叨個沒完,沈嫿吃完一塊綠豆糕擦了擦手道:“我為何要生氣啊?”

趙溫窈的聲音一滯,紅著眼抬頭看她,試探著道:“可那些人的話,五姐姐不在意嗎?”

“有何好在意的,你方才的事,太子哥哥都與我說了,他與我向來坦誠以待。即便是個宮女他也會如此溫厚,就像阿窈說的,你還是我妹妹,他要是敢至你於不顧我才要生氣呢。至於那些旁人的話,我一年到頭不知要聽到多少,若每回都當真,豈不早就氣死了。”

說著又喝了口牛乳,笑眯眯地安慰她:“你呀就是經曆的事少,容易被嚇著,來,吃點東西,不要讓這些眼紅的人,壞了我們姐妹間的感情。”

“待宮女也如此”,“經曆的事少,容易被嚇著”,這兩句話看似安慰人,實則每一句都刺在趙溫窈的心上。

她明明是想要挑起沈嫿與太子間的猜忌,可萬萬沒想到,最後受刺激的人是她自己。這種滋味很不好受,就像是蓄滿了力,卻一拳揮進了棉花裏。

趙溫窈手中被塞進了發燙的杯盞,幹巴巴地扯了下嘴角,才勉強擠出個笑來:“五姐姐說的是。”

看她不痛快,沈嫿卻神清氣爽暢快極了,一口咬下半片芝麻脆,直覺更加酥脆香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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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恒帶著人回到寧壽宮時,淩越正把玩著手中的一柄烏金匕首。

此匕首雖短,刀尖卻鋒利無比冒著寒光,好似下一瞬就能割斷人的喉

頸。

“王爺,禮已按您的吩咐送到了。”

淩越淡淡地嗯了聲,手指輕叩了下桌案,示意他坐下,其他人則自然地退了出去。

待周圍都沒了人,方玉恒才一臉促狹地看向他:“這位沈姑娘是怎麽回事?我可從未見你為什麽人準備過禮,還是個小姑娘。怎麽,侄兒都不關心,倒有空關心他未過門的妻子?”

“淩越啊淩越,作為你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人,我有責任提醒你,那可是你侄媳婦,碰了要出事的。”

淩越卻連眉頭都未抬,輕嗤了聲,“很快便不是了。”

方玉恒方才不過是打趣,他知道好友的性子,沈嫿好看歸好看,但到底還是個小姑娘,他是絕不會對個小姑娘動心思的。

聞言,驀地坐直了身子,“你該不會來真的吧?那丫頭到底有何特別。”

眼見他要喋喋不休個沒完,淩越不耐地點了下桌案上的一個荷包。

那荷包是鵝黃色的,一看便是小姑娘戴的,方玉恒瞬間便聯想到這是誰的,他的臉色愈發古怪。

隻是不等他問,就看到荷包旁的碟子裏壘著幾塊栗子酥,淩越朝那點心看了眼,冷聲道:“嚐嚐。”

方玉恒疑惑地嚐了口,誠心地道:“味道不錯,禦膳房的手藝?”

“什麽味。”

“這不是廢話,自然是栗子味,甜的啊,哦,我忘了——”

淩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匕首的刀尖,心情不錯地揚了揚嘴角道:“是甜的。”

方玉恒微微一愣,恍惚了片刻雙眼猛地亮起:“你,你能嚐出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