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玉芝被罰了禁閉這樣的事,即便沈老夫人有心想替她遮掩,也瞞不過闔府上下這麽多雙眼。

沈嫿歇了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蘇氏便趕了過來,左左右右地將她好一通打量,反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娘親,我真的沒受委屈。”

見她能說會道的,蘇氏才算放心下來,轉念又想起方才在素心堂聽到的來龍去脈,她竟早就抓到了紅豆與人勾結,居然隱忍了這麽多日。

便板著臉伸手在她鼻尖點了點:“你這孩子,如今真是主意大了,出了事也不與爹娘說。”

沈嫿嗬嗬笑著往後躲,“娘親近來這麽忙,我不想給您添亂嘛,況且我都抓著四姐姐的把柄了,該她怕我才是。”

蘇氏被她給逗笑,臉上的嚴肅自然也繃不住了,“下回可不許這樣了,再有什麽事定要告訴為娘,不論你能不能自己解決,都不許你一個人麵對。”

沈嫿的鼻子微微發酸,隻覺眼前起了薄薄的霧。

娘親是這世上最無條件待她好的人,在夢裏,所有人都懷疑她誤解她,唯有娘親自始至終都站在她這邊。

一想到娘親有可能會病逝,沈嫿便心中發酸,難得地撒起嬌來:“呦呦知道錯了,以後都聽娘親的。”

蘇氏哭笑不得將小女兒擁了滿懷,在她腦袋上揉了又揉,“還是嚇著了吧,好了好了,呦呦不怕,娘親在這呢。”

母女兩說了好一會悄悄話,沈嫿才羞紅著臉坐直身子,“娘親是從素心堂過來嗎?”

“是,恰好碰上了你三叔母,安撫了一番。對了,我聽你祖母說,你還處置了窈丫頭的丫鬟?”

沈嫿點了點頭,這事她做得幹脆,但事後想起又有些後悔,她該先稟明祖母,將事情辦得更幹淨利落無後顧之憂。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蘇氏的手腕,低垂著腦袋輕聲道:“我打了表妹的貼身丫鬟,祖母會不會怪我不給表妹留麵子。”

“傻呦呦,那隻是個丫鬟,別說她今日汙蔑了你,便是沒有,你祖母也萬不會為了個丫鬟不喜自家孫兒的道理。”

可若她沒有與太子的這門親事,祖母還會如此看重她嗎?

她來不及細想,核桃就送來了點心,今日小廚房準備的是小吊梨湯與芝麻酥糖,雪梨燉得軟糯,配上冰糖雪耳很是清甜解膩。

蘇氏身子一向不大好,也不愛吃甜食,陪女兒才會用些,嚐了兩口便放下了,“這梨湯清爽順口,一會讓人給你表妹也送碗過去。”

沈嫿乖順地點頭,就聽娘親又道:“方才我去你祖母那,她老人家還提起件事。”

不知為何,明明還不知道是什麽事,她竟隱隱有了猜測。

“你祖母想著冬至進宮時,能把窈丫頭一並帶進宮。”

沈嫿捏著瓷碗的手微微發緊,雖然與夢中的發展過程不同,但結果一模一樣,也是在趙溫窈病後沒多久,祖母差娘親來說項,想讓她帶表妹進宮赴宴。

夢裏,她剛因沒照顧好表妹挨了罰,正覺得祖母偏心,聽到這一遭,更是發起了小脾氣,不願帶個病秧子入宮。

祖母便拿了好些寶貝哄她,又是給她製新衣,又是打新首飾,還用各種大道理來壓她。

最終是爹娘輪番將她說服了,可她為了證明自己不是貪圖之人,什麽也沒要,那些好東西最後全給了趙溫窈。

也是這一次進宮,給趙溫窈與淩維舟創造了見麵的機會,太子對著柔弱的表妹一見鍾情,兩人很快便墜入愛河,背著她私下傳情。

沈嫿沒有說話,蘇氏以為她是不高興了,畢竟今日之事皆因趙溫窈而起。

但沈老夫人做的決定,誰也改變不了,怕她太反對會惹了老太太不高興,便柔聲安撫她:“你祖母也是怕你表妹一直

窩在房中不見人,會愈發被人輕視,想借這個機會,讓她能在京中眾人麵前露露臉,將來也好說親事。”

“你表妹生性和順怯弱,不如四丫頭脾氣那般衝,想來不會惹是生非。對了,你祖母還請了碎玉樓的郝掌櫃要給你打副新的頭麵,郝掌櫃等閑可請不出山,你祖母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

蘇氏還要再勸,不想沈嫿卻彎著眼揚了揚眉:“好啊,我答應。”

她頓了頓,目光狡黠地眨了下眼:“不過,新頭麵我要兩幅,還要鑲滿光珠的。”

既然阻止不了趙溫窈進宮,那她不如喝茶看戲。雖然她的首飾多得戴不完,但像夢中那般,得罪了祖母又把好東西都給了別人,才真是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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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素心堂內,趙溫窈捧著藥碗,小口小口地喝著。

烏黑苦澀的藥汁,她得分成好幾口才能喝下,沈老夫人心疼地瞧著,待她放下藥碗,趕緊讓人遞上果脯叫她含著。

“阿窈乖,大夫說了再喝幾貼藥就能好了,我給你請了教習嬤嬤,正好這幾日你先聽她說說宮內的規矩,等能下地了學起來也更快。”

趙溫窈懵懂地仰起頭,“外祖母,我真的能進宮嗎?”

“這是自然了,每年冬至陛下與娘娘皆會宴請群臣與家眷,到時跟著你大舅母與表姐同去,是難得露臉的好機會。”

她聞言先是露出了喜色,而後又怯怯地往後縮了縮,“阿窈愚笨學東西也慢,又從未見過大場麵,進宮會不會給外祖母丟人啊。”

“傻孩子,你怎麽會笨呢,再說有你呦呦表姐在,萬事她都會幫著你的。”

“但昨兒的事,表姐發了好大的火,是我不好沒有管教好如月,惹了表姐不高興。”她說著滿是自責地掩麵哭了起來。

沈老夫人輕聲地安撫她:“不會的,你表姐性子最好,向來不會生氣動火的。”

“可表姐重罰了如月,今日也沒來尋我玩,定是不喜歡我了。”

沈老夫人頓了頓,想起沈嫿昨日確實有些反常,難道真是生氣了?但四丫頭已經受了罰,這事與阿窈有何關係,若真為此遷怒,實在是有些驕縱過了頭。

“想來她是這幾日太忙,等空了就會來看你的。”

見外孫女本就生著病,為此擔憂得愈發憔悴,更是心疼:“別怕,萬事都有你外祖母在呢,絕不會叫你受委屈。”

說著揚了揚手,就有好幾個丫鬟端著托盤進來,每個上麵都擺滿了各式的衣裳首飾,“不想那些傷心的事了,既是要進宮,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阿窈瞧瞧,喜歡哪個?”

趙溫窈看著眼前她曾窮極一生都觸及不到的名貴東西,眼底的野心肆意蔓延著,她環顧一圈,目光在一件眼熟的衣裙上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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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冬至如期而至。

最近沈嫿是真的沒睡好,給皇後和貴妃的她可以不動手,給太子繡荷包就不能假手於人了,紮紮實實地熬了好幾個夜。

不過付出還是有回報的,她給太子繡的比翼鳥荷包,是這些年來繡得最好的一個,若夢是真的,淩維舟膽敢辜負她,別的不說,這荷包是定要討回來的。

清早天方蒙蒙亮,沈嫿便打著哈欠穿戴齊整出了鹿鳴小院。

今日她穿了鵝黃色的上衣配粉霞錦綬緞裙,外罩件雪白羽紗麵狐狸毛的鶴氅,襯得她就像是冬日裏的雪絨花,靈動俏麗,叫人過目不忘。

因要帶趙溫窈一同進宮,她需繞道接她再一並去前院,昨兒下了場小雪,轎輦一路抬著她到了素心堂。

剛一下轎,就見屋外已經有人在等著了,兩邊打了照麵,趙溫窈先一步福身行禮喊她:“五姐姐。”

沈嫿看向被丫鬟簇擁的少女,目光微微一凝,落在

了那件與她同色同花樣的雪白鶴氅上。

難怪前夜祖母差人來問她今兒穿什麽,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這會兩人站在一塊,瞎子都該知道她們是姐妹了。

不等她開口,趙溫窈便先局促地扯了扯鶴氅,不安地看著她:“五姐姐,這是祖母準備的衣裳,我不知道會與五姐姐撞上的,我、我這就回去換了。”

趙溫窈的丫鬟是沈老夫人新撥來的,她們原以為表姑娘穿這身衣裳已經足夠好看了,可五姑娘一來,便叫人生生移不開眼,甚至忘了兩人穿得是一樣的衣裳,滿眼皆是驚豔。

沈嫿聞言卻不甚在意地撥了撥發間的蝴蝶步搖,輕快地道:“不必了,我與表妹穿得一樣才好呢,顯得我們姐妹親近,快走吧,娘親在等著我們呢。”

轉身時嘴角卻揚了揚,同樣的衣裳,她比趙溫窈穿得好看,該在意的可不是她,撞衫這種事不就是誰醜誰尷尬嘛。

到前院時,馬車已經候著了,蘇氏瞧見她們姐妹出來,也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回過神。

“好一對標致的姐妹花,我今兒可是有福了,你爹與兄長已經同你舅父先走了,咱們也快些去吧。”說著便一左一右挽著她們兩上了馬車。

許是起得早,母女兩都沒什麽精神,尤其是沈嫿,坐上馬車便枕著蘇氏閉上了眼,好在趙溫窈也不是個話多的,這一路就在車輪轉動聲中到了。

冬至宮宴來的朝臣命婦自然不少,她們三人下了馬車,便見宮門口早已站滿等候的人。

來參加宮宴的,都是些人**,早早就瞧見了沈家的族徽,待她們站穩就有人圍上前來打招呼。

這個沾親帶故那個左鄰右舍,各個都要誇沈嫿一句又漂亮了,她還都得回個靦腆的笑,不過半刻嘴便笑僵了。

就在她偷偷打量,來接她們進宮的小太監怎麽還沒來,隻聽身後傳來了震天的馬蹄聲。

眾人紛紛側頭去看,便見隻通體漆黑的龐然大物跑在最前麵,整隊的黑甲鐵騎開道,卻掩蓋不住中央那人的半點光芒。

他背脊挺拔,騎在赤紅色的烈駒之上,身著金絲龍紋的銀灰鶴氅,寒風揚起他的衣袍,露出那張白皙、冷厲、鋒芒畢露的臉。

不知人群中誰發出了聲驚呼,淩越冷冷地朝這邊覷了眼。

隔著茫茫人海,卻一眼對上雙黝黑明亮,慌亂似小鹿的少女眼眸。

那一瞬間,他的腦海裏跳出了兩個字。

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