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漣漪

一覺睡到自然醒,鍾表時針已經過了五點。

久睡的結局就是頭腦暈沉,渾身發軟。

沈蘊仰躺在軟**麵,懶得動彈,漫無目的發呆。

沒了葡萄陪伴的日子很是不習慣,忙起來的時候還感受不到,當閑下來之時,總覺得像是缺少了一隻臂膀,不順手。

和葡萄分開的第一周,想它。

就這樣放空半晌,思緒開始回轉,今天發生的事情如同電影在腦海裏放映一遍。

老師說她的弟弟早期在傅正亭手底下做事,後來喜歡上了傅正亭,但又因為一些糾葛選擇隱匿感情,後來傅正亭遇事,她弟弟隨後去世。

沈蘊不認為這是假話,可也不判定為真話。

這件事疑點重重。

梁老師看透傅正亭的本性,不讓他和傅正亭接觸,他推測有兩種原因,一種是表麵上傅正亭這個人十分難纏,這很明顯。

至於另一種,是深層意義的難纏,那麽這就和梁老師的弟弟有關,或許關於梁凜的死背後因素複雜,他回想起當時在咖啡閣第一次見到傅正亭,老師表情震驚,神不思蜀。

見到害死親人的凶手應該露出什麽樣的情緒?

是咬牙切齒的恨。

大哥和父親去世之後,他每日都在思索如何手刃敵人,就算沒有見到那些奸細,也依舊心存恨意,更遑論某天真的與奸細碰上。

按道理老師早就知曉傅正亭的存在,以她的個性不動聲色才最符合,情到深處也許會生出些許起伏,可唯獨失了魂魄臉色難看有違常理。

說明老師心底極其抵抗對方出現在這種場合,或者說不願意他被注意到,而後短信的事也可以為此證明。

一件事有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比起梁凜的死亡,似乎他不被關注才是主要強調的。

看起來有些本末倒置。

“嘟嘟。”

敲門聲忽然響起。

隨後有人開口說話:“沈先生。”

思緒被打斷,沈蘊回過神來。

外麵的人聲音很輕,帶有試探的意味。

他翻身起床,係好衣帶開口道:“什麽事?”

阿苑是剛雇來不久的女侍,她家境不好很是可憐,年紀輕輕就承擔起養家的責任,文叔心生不忍,讓她到宅子裏做些事掙點津貼。

所有女侍裏屬她年齡最小,拘謹倒也正常。

“我來清掃房間,您的插花好像也需要更換。”

沈蘊開了門,沒有怪她選在不合適的時間過來,而是溫聲說道:“進來吧。”

阿苑抬頭飛快看了一眼又立馬低垂下去,開始磕磕絆絆自我介紹:“沈先生,我...我叫阿苑,是新來的女侍,阿緒今天請了假。”

年長的姐姐們告訴她沈先生性格溫柔,讓她放鬆心態不用害怕。

即便如此,她還是很緊張,沈先生風光霽月,一切事物在他麵前都黯然失色,她不禁生出局促感。

察覺到阿苑的不自然,沈蘊讓出幾步距離,麵上帶著淺笑:“花我很喜歡,謝謝。”

阿苑聽到喜歡兩個字,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隻好憋紅了臉胡亂點頭一通。

清掃期間小姑娘頻繁轉頭,沈蘊自認為衣著得體,沒有哪裏不對勁的地方,思索一番,最後覺得還是留她一個人在這好點。

取過通訊器下樓,打算去花園逛逛。

天氣變化無常,明明之前還是豔陽,現在卻是一副陰沉沉的樣子,好像要下雨。

已經一周沒和母親通話,他尋了聯係方式連接過去。

時隔三秒,溫柔的嗓音傳到耳邊。

“阿蘊,你結束繁忙了嗎?”

“是的母親。”

蘇寧依笑了笑:“交流會怎麽樣,順不順利?”

沈蘊和沈青時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報喜不報憂,幾乎不在蘇寧依麵前說些煩心事。

他回應道:“很順利,沒遇見什麽困難。”

“那就好。”蘇寧依放下手中的織物,嘴角上揚,語氣無奈:“我在替你父親織圍巾,之前那條被他不小心勾壞了,他平時太忙,估計沒想好解決辦法,為了不讓我知道,把那條壞掉的圍巾藏在了衣櫥角落,一藏就是好幾個月,我整理的時候才發現。”

父親身上大到毛衣,小到手套都經母親之手。

之前那條圍巾花費了母親很多時間和精力,被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了父親。

大概是怕母親會難過,所以父親沒有開口。

沈蘊跟著笑了幾聲,內心變得柔軟:“您打算織一條一模一樣的悄悄換掉嗎?”

“當然不是,我要告訴他他已經暴露了,等他自責懊惱的時候我再把新的圍巾送給他。”蘇寧依回想了一下繼續說道:“然後你父親的高興肯定會翻倍。”

人們常說陷入愛戀的人會更加年輕,果然不假。

沈蘊繞著湖邊的石子路晃悠,為母親搭台:“有幾分道理。”

“嗯。”蘇寧依將話題轉移:“最近和陸澤相處得還好吧,你父親在我麵前提了他好幾次,我不懂他們在外麵做的事情,但你父親那個人你也是知道的,眼光挑剔,為人正經,認可誰的能力說明的確有其長勢。”

她為自己之前對陸澤產生的偏見道歉,從丈夫的敘述中可以得知他其實是位不錯的小輩,隻是有些不熱絡。

“是嗎。”沈蘊倚在木欄上,隨意問了句,心底感慨連父親都被收買了。

對岸有風吹過來,柳絮飛揚,俊俏的白鶴落在淺灘覓食。

他勾起唇輕聲道:“我們相處得很好。”

蘇寧依聞言開心溢於臉表:“慢慢來,總有一天會開花結果。”

沈蘊但笑不語。

“對了,陸家那邊的長輩提起商量婚期的事宜,大家準備在我們宅裏小聚。”

“商量婚期?什麽時候?”

大抵是他沒能抑製住言語裏的詫異,那隻白鶴被驚得飛離淺水灘。

“這個月底二十六日,我想可能會用到櫟堂的長桌。”蘇寧依估量了一下人數,揉揉太陽穴:“接下來有我思慮的。”

來者不僅是客人,還是沈蘊伴侶的家人,禮節方麵不能出錯。

月底二十六日,也就是下周休息日,可能顧忌到他有學業上的任務,所以挑了個適合的時間。

在沈蘊的印象裏,母親溫柔賢淑,能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因此他回應道:“母親別太勞累,關於長輩們的習性,我會問問陸澤。”

“這樣方便許多。”蘇寧依感歎道:“時間過得真快,你和陸澤登記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下周回來陪我多住兩天吧,少了個說話的人有點寂寥。”

“好的母親。”沈蘊漫不經心應下來,他也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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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飯,女侍切了水果擺成盤放到客廳。

沈蘊端起一疊往三樓走。

他料想陸澤肯定是在書房,對方很少有娛樂活動,沒有外出辦公就是在書房辦公。

門半掩著,水果盤抵住門,他停下腳步輕緩道:“陸澤?”

“嗯。”

裏麵傳來低沉模糊的嗓音。

明黃的燈光下,陸澤抬起眉眼,那冷俊的五官生出幾分柔和。

沈蘊看著他,指了指端著的東西:“我來送水果。”

陸澤揚起下顎,開口道:“謝謝,放這吧。”

隔著書桌,沈蘊站在陸澤麵前,他擱下水果盤,自然開啟話題:“這個月底要商量婚期。”

“是。”陸澤點了點頭:“要去拜訪你的家人。”

沈蘊撩起眼:“母親有些為難,拿不準長輩們的習性,所以我想問問你。”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陸澤用眼神示意沈蘊桌旁有軟凳,然後徐徐說了一些陸家人忌口以及不喜歡碰的食物。

說完房間內安靜幾秒,沈蘊聽得認真,但隻字未進耳裏,他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沒能記住。”

陸澤倒是沒多想,他沉吟一會兒:“沒關係,找個時間我親自聯係母親。”

沈蘊滿意了,他往後一靠,沒有半分要離開的自覺,視線環繞一周,聊起不相幹的話來:“你的書房放了好多書。”

順著沈蘊的視線,陸澤說道:“要是喜歡,可以隨意取走。”

書架有大部分書隻是起到裝飾的作用,有的都還未被拆封,留在那也是擺設,不如讓它們發揮一些價值。

“好啊。”沈蘊語速緩慢,偏頭問道:“不過會不會拿到不該看的,比如密報?”

陸澤神色如常,語氣平淡:“你不會繼續看下去。”

這是實話,並不是在虛偽。

沈蘊收回視線,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聲音像是含了秋霧般朦朧:“說的對。”

“裴醫生不讓你繼續打抑製劑,你有什麽想法。”

他話題跳躍得很快,讓人猝不及防。

陸澤頓了好一會兒。

當時忽然想到提及那件事的時候除去疑惑強烈之外,確實存了點試探的意味。

畢竟有些事情隻有當麵聽到才作數。

以為沈蘊刻意忽略,便壓在心底。

沒想到對方現在談起。

他氣勢微斂,看著沈蘊開口說道:“有些意外。”

這算什麽想法。

沈蘊右手搭在軟凳的扶手上麵,嗓音溫潤,聽著令人容易放下戒備:“我也有些意外。”

陸澤順著話問下去,尾音漸挑:“嗯?哪種意外?”

沈蘊神色自若,不緊不慢陳述:“我記得有句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麽反而寄希望於井繩是什麽道理。”

換句話就是用了那麽多年抑製劑導致身體受到損害,結果還想著用抑製劑,是不是想不開?

聽著像是詢問,實際什麽意思隻有陸澤能體會。

陸澤心下意動,深邃的眼眸不露情緒:“還有一句話,人會對熟悉的事物產生依賴感。”

這麽一說倒也確實,沈蘊稍作讚同。

但是陸澤的病症由他來治好,他親自安撫,親自獻血,喝了那麽多補藥,剛開始還差點被失誤標記。

重蹈覆轍,白費功夫?

這種事情直接被他扼殺在搖籃裏。

“熟悉的事物不會幫你,隻會把你再次推入深淵,不要做前功盡棄的舉動。”

陸澤摩挲著拇指上的寶石,或許明白了幾分,波動的情緒被按捺下,視作不見。

他薄唇輕啟,似問非問:“那要怎麽辦,能請你幫忙嗎?”

終是等到了這句話,沈蘊嘴角微不可見揚了揚。

alpha的易感期一年不超過三次,有時候隻有一次,而每次間隔時間起碼半年,這就是說極大概率沈蘊在那之前就迎來了情熱期。

omega抑製劑這種玩意兒傷身體,他和陸澤是合法伴侶,沒必要,能簡單解決的事情何必搞那麽複雜。

是以,他好歹要給自己留條後路,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會心安,現在都是為以後鋪路。

而解決了情熱期,易感期還是事麽?

他輕描淡寫道:“嗯,我答應了。”

半晌,陸澤目光落在沈蘊的臉上,似乎在辨認什麽:“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沈蘊輕笑出聲。

帶著未盡的笑意,反問道:“你認為呢?”

陸澤不作聲。

但已經有些亂了方寸。

看不透猜不透的東西被揉成團塞進遺忘的角落,暫時不去想緣由何在,暫時停留在心境微妙的那一瞬間。

沈蘊沒給人太久的思考時間,他站起身走近書架:“我看見你有那本《落日幻想》,李白洛的封神之作。”

仰起頭,語氣帶了點遺憾:“我一直都沒找到原版。”

指尖往上,離觸碰書脊還差幾厘米,他微微踮腳,光滑的觸感傳來,可惜需要花費一番功夫才能取到。

下一秒,沉悶的腳步聲逼近,那本書被身後的人拿走,高大的暗影附在漆紅色書架上,木質暖香縈繞鼻間,朦朧曖昧。

沈蘊眸光微閃,轉過身和陸澤對視。

陸澤居高臨下,慢條斯理將《落日幻想》遞交給沈蘊,眼神裏什麽都說了,又像是什麽都沒說。

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眼神極為深不可測,沈蘊垂眸抽走書,抽到一半之際沒能繼續**,另一邊被人拽住,他停了手等待。

道不明的氣氛開始往四周漫延。

陸澤並不打算一直為難自己的伴侶,低著嗓音開口:“我認為你清楚。”

隨後才鬆開手。

拿書本就是個幌子,沈蘊借機試探,陸澤沒辜負他的期望。

既然對方順著自己,那麽以後需要開口的地方就好開口多了。

想到這裏,他拿著書抬眼笑吟吟說道:“略知一二。”

陸澤被那坦然無畏的目光擾得退開幾步,方才的氣氛散得一幹二淨。

時間地點哪個都不合適。

他思緒百轉千回,淡聲道:“等到那時...再說吧。”

話語吐露一半他生硬地進行轉折,原本差點分了神。

等到那時就知道是哪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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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靜靜看你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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