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二日的早上, 天還未亮。
涼瑤楚正縮在牆角裏的草垛子上休息,王府地庫的大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了。
地庫守門的侍衛半弓著身子將郗安請了進來。
地庫裏昏暗,卻十分的寬大。
這裏說是地庫, 其實也不過是個明麵上的叫法。
朝廷不允許有人私建牢獄,而郗安早就將這裏改成了一個又一個牢房, 裏麵裝滿了鐵鏈, 腳鏈,甚至比宮中的地牢還要可怖。
尋常的牢房到了飯點還會有侍衛來送飯,而這裏不會有任何的人進來。
犯人吃的東西就在牢房裏, 每個牢房中都有一大袋子的幹饅頭。
那些饅頭也不知是放了多久,又幹又臭, 可也是唯一能吃的東西了。
渴了就喝牆邊滴下來的水。
尋常的牢房好歹在靠近牆頂的地方會安裝一個小窗戶,每日至少能看一看日落東升。
可是在雲王府的這個牢房,沒有一個窗戶,甚至沒有一點點可以透光的縫隙。
隻要地庫的門一鎖, 裏麵便是伸手不見五指, 辨不清黑夜與白晝,經常還會有老鼠和蟲子在身邊活動。
一般的人被關在這裏不需要折磨,不需要嚴刑拷打, 隻要關上個幾日人就崩潰了。
涼瑤楚在這裏關了近十日了,直到那扇地庫的門打開, 她才看見了這十日以來的第一束光。
那束光將她的眼睛刺的許久都睜不開, 她眯了眯眼睛,將手背遮在眼前, 待目光逐漸恢複了正常, 才將手放下下來。
她看見是郗安來了。
他穿著一身黑衣, 逆著一束光一步步的踏下了台階, 朝涼瑤楚這邊走來。
涼瑤楚冷笑了一聲,轉過頭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郗安走在她的牢房的外麵停住了腳步,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涼瑤楚。
說實話,從郗安背著林傾白建這個地庫,已經有近七年了。
在這七年裏,被郗安關在地庫中的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人。
那些犯人無論之前是多高貴,多傲氣,隻要被關在著地庫裏一段時間,再見郗安的時候要麽是瘋瘋癲癲,行為癡傻,要麽是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饒,再硬的脊骨也能給他壓彎了。
而涼瑤楚現在呢?
從外貌上看她和那些人一樣,臉上手上身上都沾滿了灰塵,甚至看不出皮膚和衣服的本來顏色,頭發又油又臭,手指甲裏滿是黑色的灰塵。
除此之外,卻再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她的臉上依舊滿是傲氣和不屑。
郗安望了她一會,開口說:“看來你很喜歡這裏。”
“是啊,我很喜歡。”
涼瑤楚撐了個懶腰,單手撐著牢房的欄杆,緩緩的站起身。
她微仰著下巴毫不示弱的直視著郗安,笑笑的說:“比起雲王爺在外麵還需要麵對你,我感覺我在這裏呆的挺好的,甚至想要一直待到你死了為止。”
郗安的眸色一厲,還未等他發話旁邊的侍衛就已經拔出了刀。
郗安卻是抬手製止了身旁的侍衛的行為,他難得沒有報複涼瑤楚,反而壓著聲音對她說:“我可以放你出去,但有條件。”
涼瑤楚挑了挑眉,冷眼看著他說。
“白序生病了,你去治好他,若是不能,我會讓你死的很難看。”
麵對郗安的威脅,涼瑤楚卻是側過頭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她雙手抱胸,笑的彎了腰,笑的眼淚都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涼瑤楚像是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笑聲在地庫中來回的回**,等到她笑的累了,笑夠了,她才抬起頭望著郗安說:“郗安,看來你到現在都沒明白
王爺的病因是什麽。”
“........”
“我來告訴你,他的病不需要人治,也沒人能治得好,唯一的藥方就是你徹底的消失在他的麵前!”涼瑤楚眼中帶笑,字字生厲的說。
一時間牢中異常的寂靜,侍衛們甚至不敢呼吸了。
郗安的手緊握成拳,壓著聲音說:“你想找死?”
涼瑤楚卻是一點都不怕,她的頭仰的又高了一些,說:“那你來,殺了我。”
“........”
“殺啊。”涼瑤楚毫無畏懼的挑釁道,她死死瞪著郗安,那雙原本含著笑意的眼睛,漸漸的泛起了恨意的血紅色。
瞪著瞪著眼淚就泛了出來,她咬著牙齒竭力的不讓眼淚落下來,半響指尖顫抖的指著郗安,說:“........郗安,你就是個畜生!不,畜生好歹還知道知恩圖報,你呢?你連畜生都不如!”
地庫裏站了好幾個侍衛,那些侍衛一聽涼瑤楚這般的罵郗安,嚇得臉色煞白,膽戰心驚,紛紛向後退了一步。
如今整個阜朝上下都無人敢這樣對郗安說話,更何況涼瑤楚還隻是一個囚犯。
侍衛們不敢去看郗安的臉色,腦中甚至已經在想涼瑤楚會怎麽被郗安給折磨致死。
郗安站在牢房外,眯著眼睛望著涼瑤楚,渾身上下都似泛著黑霧。
涼瑤楚麵對郗安身上的氣勢,絲毫不怵,似沒有看見一般。
她紅著眼睛,指著郗安繼續罵:“郗安,你個混蛋!你從一開始就在利用他!利用就罷了,那麽多年了,你看在他當初給了你一口飯,你看在他對你那麽好!你為什麽不收手?!!”
“現在他病了,你來找人了!”
“你她媽的!你就是在欺負他........”涼瑤楚越說眼睛就越紅,她的指尖顫抖,恨不得將指頭戳到郗安的麵前。
她沒有方才的無所畏懼,沒有了方才的滿不在乎,她咬著牙字字句句都恨的紅了眼,恨的滴了血,恨的聲音都變了腔調。
“你有什麽本事啊!你不過就是欺負他是你的師父,對你心軟!你欺負他不忍心傷害你,所以才敢對著他為所欲為!你欺負他身體不好,就算你站在他麵前他也拿你沒有辦法!你欺負他信任你,將他的所有的東西都給了你,如今才讓你狠狠的反咬了他一口!!!”
“你說你有自己的仇恨,那你自己叛了就好了!當年你為什麽要踩著他上位!你他媽的既然有天大的本事!你為什麽還要利用他!為什麽要騙他!!!”
“我呸!郗安,你真不是人!我現在看見你就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給挖了!真髒!王爺聰明一世,清白一世,獨獨犯了一個大錯,便是十二年前把你給撿回家,沒有讓你餓死凍死在雪地裏!”
“他當時就算是撿了一條狗!現在也該對著他搖搖尾巴。”
“郗安,你連條狗都不如。”
“不對,你現在都不配叫郗安這個名字!你叫夏景陽!”
涼瑤楚越是說便越激動。
她不怕死,也不怕被折磨。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拿起一把劍將郗安刺的千瘡百孔!
可她現在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用身上所有的力氣去罵他!刺痛他!
哪怕自己會為此受到一萬分的痛苦,但是隻要能刺痛到郗安一千分,她也是開心的。
最後她失去了理智,一字一句說的愈發的狠毒。
她恨的瞪著眼睛,眸色絕厲道:“夏景陽,你真不愧是夏家人!你們一家人恩將仇報,狼心狗肺!你們就該被殺,你們就是該被誅九族!你們就是活該!唯一可惜的就是,你怎麽沒死?你也應該去死!”
郗安一直一言不發,聽到這裏他眼中的殺意
再也掩藏不住了。
他猛地抬起手,隔著牢房的鐵柵欄,一把就掐住了涼瑤楚的脖子。
嘩噠一陣重響,涼瑤楚被他生生拽的撞向了鐵欄杆處。
隻是一瞬間,郗安便用力到手臂青筋暴起。
涼瑤楚被他掐的雙腳脫離了地麵,臉色漲紅,她雙手用力的掰著郗安的手指,可她兩個手的力道也撼動不了郗安一隻手指頭分毫。
侍衛們都垂下了頭,不忍再看。
他們覺得涼瑤楚一定是必死無疑。
夏家的事情一直以來是郗安心中的逆鱗,郗安一向心狠手辣,平常的人就算是提到夏家一個字,他都能將人給殺的肉片都剁碎了。
而涼瑤楚剛才說了什麽......
活該?
說夏家一家都活該.......
郗安渾身上下殺氣彌漫,眼裏泛起了血霧。
夏家當年死的慘烈,涼瑤楚的那一番話,更是讓他想到當時的場景。
在那漫天的火海中,阿娘拽著他和阿姐瘋狂的向前跑,想要跑出那燒不盡的火,可是他們還是沒有跑過身後的追兵,沒有跑過那汪洋的火海。
阿娘將他和阿姐拚命的塞進了暗道裏,死死的蓋上了暗道上的蓋子。
在那暗道中唯一的縫隙中,他看見追兵大笑著拽著他阿娘的手,一步步的走進了樹林中。
樹林中響起了男人的粗喘聲,還有阿娘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掙紮聲。
那些人說夏侯夫人的味道就是好,就算是□□、、死了也是活該。
他看見一個少女被拖在馬後,圍著潥陽城一圈圈的繞。
圍觀的百姓說這是夏家的嫡女,被拖死了也是活該。
他看見他的阿姐跳下了懸崖,摔的粉身碎骨。
將士們說,夏侯爺的嫡子,亂臣賊子之後,摔死也是活該。
全部都是活該!
天下人所有的命都是命,隻有他們夏家人的命不是。
他們的命就該是被眾人踐踏玩樂的祭品。
郗安一點點的緊著手中的力道,他赤紅著眼睛望著涼瑤楚,字字低沉的猶如從深淵中而出。
“你方才說什麽?”
涼瑤楚被掐著臉色青紫,眼中爆出紅血絲,她卻依舊艱難的在笑。
“我說.......你、活、該。”
郗安眸色一沉,手臂用上全力,要將涼瑤楚的脖子生生掐斷。
這時郗安身後的徐副將上前走了一步說:“將軍,王爺那邊還在等著。”
郗安這才如夢初醒,猛地鬆開了掐著涼瑤楚的手。
涼瑤楚撲通一下跌坐在地上,草垛子上的灰塵四起,嗆得人眼睛生疼,她捂著心口、爆發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郗安居高臨下俯視著涼瑤楚的身影,他身上的殺意久久不散,胸口劇烈的起伏,手心陣陣的發癢。
他的腦袋被涼瑤楚方才的話衝的血氣翻湧,若不是涼瑤楚現在還有用,他一定會用最殘忍的方法將她殺了。
可是現在.......
郗安沉沉的閉上了眼睛,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現在涼瑤楚還不能死。
她不能死.......
她還有用........
過了一會郗安沉著聲音說:“把她帶到王爺殿室裏去,叫幾個人看好了。”
“是。”
侍衛們驚魂未定,小聲的應著。
涼瑤楚就這樣在幾個侍衛的監視下,簡單的洗漱了一番,就被帶到了王爺的寢室。
林傾白的殿中守著許多的人,不僅有監視著他的侍衛,還有蓮姨紅月這些下人。
涼瑤楚又走的近了
些,她看見林傾白躺在**臉色蒼白,一身的病氣。
瞧著當真是病的厲害了,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
怪不得她今日冒犯郗安到此等地步,郗安卻是一言不發,即便是氣的滿身戾氣,掐著她的時候手都在抖,還是沒把她殺了。
瞧見涼瑤楚來了,蓮姨趕忙走上前,對著她低聲說著林傾白的情況:“這幾日王爺總是在發燒,什麽東西也吃不下去,喝了湯藥也沒太大作用,每天晚上都在發熱,前幾日京城藥膳堂的邱大夫來看過了,說王爺沒什麽大礙,好好調理調理過一個月就能好,可我怎麽瞧著這都好幾日了,王爺怎麽沒有一點好轉,每日虛弱的連地都下不了........”
蓮姨絮絮叨叨的和涼瑤楚說林傾白現在的情況。
涼瑤楚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卻連脈都沒診,隻是望著林傾白的臉色,她心裏便是一沉,已經知道了個七七八八。
林傾白躺在**,烏發披散在枕間,臉色蒼白的似紙一般,那雙漂亮的眼眸卻依舊清麗平和的望著涼瑤楚。
忽然他的目光一頓,垂在床邊的手緩緩的抬了起來。
涼瑤楚脖頸上幾道血紅的勒痕,是被人用力的掐的指痕,掐的甚至都泛出了青紫色。
這一看便是要讓她死的力道。
林傾白頓了頓,聲音虛弱的問涼瑤楚:“.......是他掐的?”
涼瑤楚望著他沒有說話。
林傾白總是這樣,自己都已經病的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卻不關心自己身體難受不難受,要怎麽才能好受一點,而是在第一眼就看向了涼瑤楚脖子上那幾道無關緊要的紅痕。
涼瑤楚一向是個要強的人,她佯作輕鬆的說:“對啊,除了他還能是誰?除了他還能有誰敢這樣對我?!”
林傾白的眸色閃了閃,目光竟泛出了幾分歉意,涼瑤楚看的心疼,生怕林傾白下一句話開口就是代郗安向她道歉之類的。
涼瑤楚連忙湊近了些,笑著對林傾白說:“不過是我先罵他的。”
說到這裏涼瑤楚自豪的很,她衝著林傾白眨了眨眼睛,說:“我什麽難聽罵什麽,我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就站在那裏當著下人的麵足足罵了他一刻鍾,他嘴笨,一句話反駁的話都沒說出來。”
林傾白喘了兩口氣,聲音慢慢的輕聲問:“.......他沒把你怎麽樣?”
“他能把我怎麽樣,無非不就是掐我的脖子,想要殺了我,但一想到我要給你看病,他又下不去手,西,我還以為他有多大點本事!”涼瑤楚說到這裏就來勁了,她竭力的想要哄林傾白開心些,大著聲音說:“你是沒看見他當時氣的樣子,臉紅脖子粗的跟關公一樣。”
自從郗安叛了以後,林傾白日日被鎖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殿室中,許久是未聽見過如此歡快的聲音了。
涼瑤楚說的這番話,就像是在深冬一望無際的雪地中開出了一朵小野花,
看見涼瑤楚笑的開心,林傾白似真的想到了郗安被涼瑤楚氣的無可奈何,又反駁不出來的模樣,他眼眸亮了亮,眉眼舒展,露出了久違的笑。
今日的天氣好,窗外的陽光透出窗戶照了進來,照進了這個殿室中昏暗,驅散了房中許久未散的壓抑與寂靜。
蓮姨站在一旁看著,也不由的跟著林傾白笑了,滿目的慈祥。
可是好景不久,林傾白還未笑兩下,就皺起眉頭猛的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
他這次咳嗽的聲音急,像是要將心肺都咳嗽出來了。
雖是抬手捂住了咳嗽的聲音,可是蓮姨還是嚇到了,連忙走上前給林傾白撫背。
林傾白咳嗽的眼睛泛紅,消薄的身子如同風中的枝丫隱隱的顫抖。
等到他好不容易平複了咳嗽,挪開了捂住嘴巴的衣袖,蓮姨卻忽然看見了他純白衣袖上的那一抹血紅色。
蓮姨大驚,連忙拽住了涼瑤楚的衣袖說:“涼大夫,這是怎麽回事,王爺怎麽會咳出血來,你快給王爺診一診!”
周圍的人看見林傾白衣袖上的血也是亂做了一團,各個都慌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林傾白垂著眼眸,望著他衣袖中的那抹刺眼的顏色,很平靜。
他已經忍了夠久了,本來以為還可以忍的再久一些......
他輕輕的抬起指尖,擦拭掉了他唇角的血紅色,然後合緊了五指,將沾了鮮血的衣袖握在了掌中,抬眼是卻對上了涼瑤楚泛紅的眼睛。
他衝著她淡淡的笑了笑。
這邊的兩個人表現平靜,可旁邊的眾人都嚇得丟了魂,蓮姨一直催著涼瑤楚快一點給林傾白把脈。
涼瑤楚低下頭,在無人看見的角度咬住了牙齒,她佯作不耐的揮開了蓮姨的手,大聲的說:“至於嗎?不就是咳出來個血,你們一個二個至於嗎?!那邱大夫不都說了王爺是急火攻心嗎?將積在心口的淤血咳出來不是好事?”
下人們當真是信了她的這個說法,紛紛舒了一口氣,可蓮姨卻被嚇到了,即便是涼瑤楚這樣說,她還是不放心。
她摸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拽著涼瑤楚讓她給王爺再診一診脈。
涼瑤楚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迫不得已的抬起了手,將手搭在了林傾白的手腕處。
這個脈,她是真的不想診。
涼瑤楚是整個阜朝醫術最高明的大夫。
她替林傾白看病看了有十二年了,林傾白的身體情況是什麽樣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從她剛剛踏進林傾白的殿室中,看見林傾白麵色蒼白,手腳輕垂的模樣,便什麽都已經知道了。
又其實是更早,從今日清晨地庫中亮起了久違的那一束光開始,涼瑤楚便預料到了。
不然她今日為何會拚了命的咒罵郗安,用盡了所有惡毒的語言。
不過是想要將林傾白身上受的痛也狠狠的刺到他的身上。
涼瑤楚將手放在林傾白手腕片刻,便匆忙的收回了手。
她淺淺的吸了兩口氣,轉過身對一直盯著她的眾人滿不在乎的說:“還不是之前邱大夫說的那些!王爺的身子並無什麽大礙,不過是被氣得急火攻心,過些日子就能好,你們是不是這些日子沒有認真照顧王爺,王爺怎的到現在還沒好?”
聽見涼瑤楚的前半句話下人們紛紛鬆了口氣,到了後半句話又猛的提了起來。
眾人紛紛說著沒有,為了證實自己用了心,他們還連忙將給邱大夫給開得方子拿來上來。
涼瑤楚也不過隨口一語。
既然方子拿來了,她也就順著看了看邱大夫開得方子,沒有問題。
隻是當湯藥被端上來,她聞到湯藥的味道時,卻輕皺起了眉頭,問蓮姨說:“這些藥材是從我藥房裏拿的?”
蓮姨說:“不是,前些日子郗安少爺給府中進購了一批新的中藥,用的是那些新藥。”
“新的中藥?”涼瑤楚將湯藥放在桌上,麵色冰冷的吩咐下人:“去把給王爺熬藥的藥材給我取來。”
下人們跑的飛快,沒一會藥材取來擺在了盤子裏。
涼瑤楚走上前,拿起那些藥聞了聞,麵色越來越沉,抬手將藥摔在了地上,冷笑道:“他可真是個畜生!這些藥全部都是假的,泡了藥的白芷,染了色的赤芍,還有這龍骨,是石灰加礦做出來的!”
蓮姨和眾人聽著皆是一愣。
涼瑤楚說完氣的極了,在殿裏轉著圈圈的直喘粗氣,她怒聲道:“他是不是覺得王爺如今活著礙了他的
眼,你們去告訴他讓他不用著急,王爺.......”
“涼大夫.......”
林傾白忽然打斷了涼瑤楚後麵的話。
涼瑤楚一愣,愣是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可她又氣的厲害,咬著牙胸口起伏了兩下對林傾白賭氣說:“行,以後你的事情我不管了。”
這時蓮姨出聲道:“涼大夫,這件事情不可能是少爺做的,前幾日王爺病了,郗安少爺花了重金買下京城最好的中藥,當時中藥抬進府中驗藥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著.......”
蓮姨說道這裏頓了一會,她抬起滿是皺紋的眼睛,語氣平和卻篤定的說:“涼大夫,我從小看著少爺長大,他不論現在是如何,做了什麽事情,但是他對王爺的心不假,若是真的有人想要害王爺,那也不可能是少爺。”
涼瑤楚頓了頓,她不想和蓮姨這麽大年紀的老人爭辯,氣哼哼的轉身摔門走出了殿室。
林傾白躺在**,對此事沒什麽反應。
事到如今他吃下的就算是仙界的金蓮命丹都救不了他的命。
他依舊夠累的了,
對於他而言喝的是什麽早已不重要了。
不過是早幾日,晚幾日而已。
他不在意。
蓮姨的臉色卻不好,她想了想這件事情。
若一開始郗安少爺買進來的是好的藥材,但如今吃到了王爺的嘴裏卻變成了假的,那定是有人要害王爺。
蓮姨越想越是不安,轉身吩咐下人將這件事情告知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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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安正在戰場上。
這幾日又有周邊幾個小城的援軍到了城門口,雖成不了什麽大氣候,但也分散了郗安攻宮門的兵力。
城門外的炮火聲時不時的砸入城內,戰的是風生水起,炮火紛飛。
郗安與越輝二人穿著銀甲,正帶兵守在城牆上。
郗安眉眼英俊,高高立於那個位置,時不時有炮彈從他身邊擦身而過,而他與越輝二人似都看不見那些一般,時不時說一說戰況,吩咐身後的將士下一步該如何布防。
除了軍中的副將以外,此時無人能近他們的身。
一直到了深夜,亥時,城內外才休戰了。
這幾日城外攻的急,他們今日是一日都沒有吃飯,在炮火聲中站了足足一日,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竭,猶如強弩之末。
今日的戰況不錯,殺了外麵的援軍大半,明天一整日城外的援軍應是不敢再來攻了。
眾人的心情也隨之輕鬆了不少,徐副將帶著眾將士站在城牆下,等候著郗將軍和越將軍對他們進行今日的戰況總結,鼓舞士氣。
那黑壓壓的將士們眾多,從路頭一直蔓延到了遙不見底的路尾。
徐副將將今日殺敵數量寫在了冊子上,交到了郗安的手中。
郗安站在城牆上俯視著眾人,即便是他此時滿身的血跡,臉上也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疲態,卻依舊滿身的英氣,站姿高挺。
在萬人的矚目之下,他打開冊子,正要開口說話,卻忽然看見城牆邊緣的角落裏站在一個王府的侍衛。
郗安眉頭一皺,什麽話都顧不上說了,他轉過身問身後的徐副將:“王府的侍衛什麽時候來的?何事?”
徐副將看了一眼說:“哦,應是下午來的,說是有事情要尋將軍,我一問也不是什麽急事,當時戰況激烈便沒讓他上來尋將軍。”
郗安說:“將他帶上來。”
徐副將便將那侍衛帶了上來。
小侍衛平日裏也不過是守著王府的安全,哪裏見過如今這貨真價實的大戰。
他被嚇得抖抖索索,小聲的對郗安說:“稟將軍,今日涼大夫說......給王爺喝的
中藥都是假的,府中應是有人要害王爺,蓮姨尋我來告知您一聲。”
小侍衛生怕被遷怒了,他低著頭不敢看郗安,自顧自的說著:“涼大夫還說了,這次發現的及時,不會造成.......”
“砰!”
這時忽然傳來砰的一聲摔砸聲。
小侍衛嚇得一驚,頭低的更狠了。
“將軍!”
“將軍你去哪!”
過了許久,小侍衛才抬起頭,身前早已空無一人,郗安將手中的冊子砸到了地上,拋下了城牆之下的萬千眾人,正大步的踏下了台階。
他的步子很快,身上的披肩如波而動,徐副將的聲音也被他甩在了身後。
在身後萬千將士的矚目中,他騎上了馬,隻見他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馬吠叫不止,飛速的朝前麵奔去,隻留下了馬蹄後的滾滾灰煙。
徐副將皺起了眉頭,轉身望向越輝,滿臉無奈的說:“越將軍,這.......郗將軍還一日都未吃飯啊.......”
越輝的臉上依舊冷冰,他轉過頭說:“他今晚不會回來了,命眾人回營吧。”
說完越輝轉身也要走。
徐副將連忙跟上,他低頭思索了一會,說:“越將軍,這應該不是什麽大事吧,下午王府的侍衛來的時候,我覺得這不是什麽事,就沒讓他上來告訴將軍,剛剛看將軍如此著急,日後不會怪罪我吧?”
徐副將是個粗人,想了半天也覺得自己沒做錯,可又實在心中不安。
越輝說:“他會怪罪你。”
“啊?”
“但你沒做錯。”
“......這是何意啊,越將軍。”
越輝頓住了腳,說:“若他下午知道了這個消息,今日這一仗怕是要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