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晚上郗安沐浴完,連頭發都濕漉漉的,就趕來敲林傾白的門。

林傾白推開門,烏發散在肩頭,麵無表情的望著他。

“師父,我已經沐浴了,身上沒有血氣了。”郗安扒在門邊子上笑著說。

“恩。”

瞧著林傾白沒什麽反應,郗安繼續道:“師父,我的生辰快要過完了。”

林傾白又恩了一聲。

他自然是明白郗安是何意的,不過是惦念著晚膳時林傾白允諾他的生日禮物。

沉不住氣。

林傾白轉身走到案幾前,隨手將花瓶中的花抽了出來,遞給了郗安說:“生辰禮物。”

那是一束寺廟院中開的梅花,午時下人們新采來的,花朵正豔,還泛著淡香。

很尋常,隨處可采。

郗安接過梅花,卻並未因為禮物的普通而不滿,而是放在眼前很認真的看著,笑著說:“師父,這束梅花真好看,我很喜歡,待我回房便將它放在床頭日日看著。”

林傾白望著郗安笑吟吟的笑臉,問道:“如此便滿意了?”

郗安反而不解:“為何不滿?”

“院中滿是這樣的梅花,很普通。”

“可這是師父送的,便不普通。”

郗安的嘴巴最是會哄林傾白,笑著的眼睛如同寒星般,閃光熠熠。

林傾白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撫了撫衣角站起身走到了身後的櫃子旁,從裏麵拿出來一隻長劍。

那把長劍模樣古樸,在開鞘之時,卻是鋒芒展露,劍鋒之處迸出精光。

一瞧便是難得一見的好兵器。

“師父.......”郗安望著那把劍,目光驚訝:“......這把劍是送我的?”

“恩。”

良久的沉默後,郗安聲音低沉的問:“此等好劍,師父如何尋得?”

林傾白卻不願多說這些,隻是漫不經意的道:“尋得便是尋得了。”

“師父,我.......”

“生辰快樂。”林傾白蔥細的指尖撫過那把劍,輕聲說:“為師願你日後學有所成,完成所願。”

郗安抬眼望向林傾白。

林傾白穿著一身白色的薄內衫,肩披青白的大氅,身子映在屋內晦暗的燭光中,眼底的波光輕柔的不像話。

郗安嗓間幹澀,半響聲音低啞的說道:“謝謝師父。”

這次的祭拜第二日結束,林傾白果然因在冷風中吹了那麽一會,就染上了風寒,回到府內咳嗽不止。

引得涼瑤楚又開始不滿了。

她手上給林傾白把脈,抱怨著說:“這寒冬臘月的去寺廟,說得好聽是祈福,說的不好聽我還以為是討災呢,現在可好了,我不光要照顧你們金貴的王爺,連個撿來的丫鬟都要我伺候。”

林傾白倚在床頭,似沒有聽見涼瑤楚的冷嘲熱諷。

“涼大夫,我師父怎麽樣了?郗安焦急問道。

涼瑤楚抬手拿著細枝毛筆給林傾白開方子,頭也不抬道:“普通風寒,並不嚴重,等會去抓些藥,一周左右便能痊愈。”

郗安聽及此才鬆了一口氣,卻又聽涼瑤楚說:“不過我建議你這些日子別總來這裏黏著他,這個風寒傳染性極強,別到時候你師父好了,你又病了,沒完沒了。”

郗安皺了皺眉頭,說:“我不來照顧,我師父怎麽辦?”

“這裏有下人啊。”涼瑤楚跟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腦袋往後一努說道:“王府那麽多下人不都是伺候王爺的,你怎麽天天跟個小丫鬟一樣就喜歡幹一些伺候人的活......”

郗安被涼瑤楚這樣說,一沉眉就要反駁。

這時林傾白抬手按住了郗

安的手,阻下了他的聲音道:“安兒,你這些日子還要上山習武,就別來看望了。”

郗安沒有應聲。

林傾白又拍了拍他的手,嗓音溫潤的說:“為師無事,不必憂心。”

林傾白總是這樣對什麽都清清淡淡的。

每次一到生病的時無論自己有多難受,麵對郗安他說的最多的便是無事、無礙、不必擔憂。

郗安垂下了眼睛,沉著聲音說:“是,師父。”

林傾白生病之後,一個人在房間裏休息了好幾日。

郗安也謹遵林傾白的命令,沒有再走進林傾白的寢室裏一步。

隻是每一日,給林傾白的藥湯旁邊的都會放上一盤深紅色的山莓幹。

蓮姨將手裏的藥放到了案幾上,笑著對林傾白說:“王爺,我年紀大了也算是見過不少的人,但是我還真的從未見到過哪個人對自己的師父能如此的上心。”

林傾白垂著眼眸端起了湯碗,輕輕的吹動著深棕色的湯藥,沒有言語。

蓮姨站在一旁接著說:“王爺,您不用吹了,這湯藥的溫度定是放的剛剛好的,郗安少爺一大早就開始為您煎藥,守著湯藥放到了合適的溫度,才叫我把湯藥給端進來。”

林傾白眼睫顫了顫,望著湯藥沒有說話,抬手將手裏的湯藥一飲而盡。

湯藥澀口,苦的林傾白皺緊了眉頭。

蓮姨躬身收盤子,忍不住笑著說:“難得見王爺喝藥如此幹脆,王爺不嚐一顆山莓幹嗎?”

林傾白掀起眼皮,不冷不淡的看了蓮姨一眼說:“有什麽好嚐的。”

蓮姨笑意更深了,轉身退下了。

待殿內隻剩林傾白一人,林傾白垂下了眼睫,拿起了一塊山莓果脯。

山莓顏色紅豔,被林傾白白皙的指尖捏著。

似雪中紅,似絲纏媚。

林傾白將果脯其放入口中吮含,不一會就微微眯了眯眼睛。

有些酸。

-

又過了幾日,到了郗安上山習武的日子。

林傾白的藥又變成了涼瑤楚煎的。

如今的林傾白隻需要看一眼湯藥,就可以分辨湯藥到底是誰煎的。

若是湯藥的端過來的時候燙口,是涼瑤楚煎的。

而若是湯藥端過來,溫度適中,無需放涼就可以立即飲下,那必是郗安煎的。

一連三日,湯藥都是滾燙。

到了第四日,湯藥卻依舊滾燙。

林傾白覺得不對,這一周中郗安習武時間隻有三日。

林傾白端著有些燙手的湯碗,雖是麵上沒有說什麽,但到了快要午時的時候,他還是走出了殿室,想要去郗安的住所看一看。

快要到郗安住的院子時,林傾白遙遙的望見有一個人影,走進了郗安的院子裏。

林傾白臉色一冷,猛的站住了腳步,問紅月:“如今茵柳是郗安房內的丫鬟?”

紅月年歲還小,在林傾白麵前也不懂收著點話。

她看著茵柳那副模樣,翹了翹嘴巴,不屑道:“回王爺,並無人安排茵柳去郗安少爺的房內,是這些日子原來伺候少爺的丫鬟病了,茵柳就自告奮勇的去了,並且每次還都打扮的特別的好看.......”

這些日子,府裏的丫鬟們提起茵柳是一個比一個不服。

畢竟誰不知道郗安少爺長得英俊俊秀,又文武雙全,如今十四歲已經在京城裏有了不小的威望。

誰若是能得到郗安少爺的喜愛,那便是如同登上雲霄的野雞,一夕之間就變成了鳳凰。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郗安少爺卻不是好相處的。

做事幹脆,心情難測,在有些事情上他的手段甚至可以

算做狠絕。

這些年,郗安越是長大就越是如此。

比如前些日子,一個伺候郗安多年的丫鬟,不小心弄壞了王爺給郗安送的一隻琉璃茶盞。

那個茶盞府裏頭多的是,算不上珍貴,並且郗安也很少飲茶,茶盞就是放在案幾上落灰,鮮少有用到的時候。

眾人原以為郗安會像以前一樣,對這種小東西一笑而過。

可是那天郗安卻冷著一張臉,無論那個丫鬟怎麽求情,他還是將那個丫鬟關在地庫中,關了足足三日。

後來的事情就沒有人知道了。

據說,第三日的時候少爺將那個丫鬟給放了出來,有人看見那個丫鬟渾身狼藉,衣服上沾滿了穢物,精神也有些不對勁。

還有人說,那個丫鬟其實壓根沒能走出地庫。

王府裏是傳的風生水起,但是無人敢將這事傳入王爺的耳朵裏。

誰人不知,郗安少爺隻有在王爺麵前是乖巧溫順的,若是被王爺知曉了此事,那就是觸到了少爺的逆鱗,怕是連活命都難。

於是自此事之後,很少有丫鬟願意去郗安的房裏伺候,就算去了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了一步,就惹得郗安犯了狠。

也就是茵柳是個才來的新人,不知道這些,還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往郗安的房間裏湊。

名曰是報答救命恩人,實則無非是打著那些髒算盤。

可偏生的,郗安對這個茵柳還真的不錯。

每日看著茵柳從郗安的房裏出來都笑的春風滿麵的,還有好幾次郗安甚至還將茵柳留在房間裏一起用了膳。

這下茵柳更加把腦袋翹得高高的。

至於其他的丫鬟牙齒都咬碎了。

紅月想到這裏,有些不服。

她繼續說道:“有好幾次,郗安少爺還留茵柳在房內用了膳,今日的早膳她就是和少爺一起.......”

說道這裏,林傾白轉過頭,目光冷然的看著她。

紅月看著林傾白似冰寒的目光,身子一抖,立刻察覺自己說錯了話:“王爺恕罪。”

林傾白的手在寬袖之內拽緊了袖擺,問道:“今晨安兒就已經回府了?”

“.........回王爺,是昨兒夜裏回來的。”

林傾白這下了然。

若是茵柳和郗安一起用的早膳,倒也說得通郗安早上為什麽沒有煎藥。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畢竟煎藥這種小事,本來就該是府裏的下人做,郗安應該做的事情在朝堂之上,而不該圍著藥爐子轉圈圈。

郗安已經長大了,有些男女之情也是正常。

很正常。

林傾白這樣想著,卻覺得心中絞澀難耐,他一言不發,轉過身就往回走。

“王爺。”

紅月不解,連忙快步的跟在了林傾白的身後:“王爺,我們這就回去嗎?”

“給少爺準備的糕點還沒給啊.......”

林傾白沒理她,腳步卻是越來越快。

紅月跟的氣喘籲籲,眼看著就快要走出庭院了。

誰知林傾白忽而又頓住了腳步。

他一襲長衣白紗的站在原地,陽光落在挺翹的鼻尖上,照的他皮膚雪亮,很是漂亮,隻是眉心沉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紅月提了提手裏的錦木餐盒,猶豫了一下,剛想要開口說話。

林傾白卻猛地回過身說:“給我。”

“啊?”

“將餐盒給我。”

紅月愣了一下,趕忙將餐盒遞到了林傾白手裏。

林傾白拿過餐盒,卻一撫衣袖,又轉過身快步朝郗安的院子裏走去。

紅月望著林傾白的背影怔住了,全然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她又追上去,喊道:“王爺。”

“不必跟著我。”

紅月便僵在原地,望著林傾白快步走向郗安的寢室。

過了好一會,紅月才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兩隻手,自言自語道:“王爺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