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火焰的印記林傾白曾經見過。

在魔皇閻秋司後脖頸處,就有一塊火焰印記。

每一代的魔皇繼位時,都會經曆烈火之灼。

同樣當魔皇將魔物收入自己的座下時,魔物的身上也會出現這個印記,而現在那個印記就在這隻小狗的身上。

郗安彎下腰,看了看林傾白指著的位置。

“師父,這個怎麽了?”郗安問。

“........”

林傾白不知該如何說,半響他說:“這個是他的花紋?很奇怪。”

郗安似乎也覺得很新奇,將小狗放到了座位上,另一手來回的蹭了蹭小狗胸口的那塊紅毛。

過了會他笑著抬起頭,抬起手對林傾白說:“師父,這是小狗的身上沾的血,你看。”

林傾白再望過去,果然小狗身上早就沒有了那塊印記。

那應是自己看錯了。

想想也覺得不可能,一個凡間的流浪狗怎麽可能有魔皇的印記。

林傾白這樣想著,閉上眼睛舒了一口氣。

他自從那日見到魔物之後,整個人就像是擰緊的琴弦,隨時隨地都會崩斷。

但是轉念一想,魔物能夠墮入凡間也應是偶然。

況且魔物雖然強大,卻時時刻刻需要魔氣的供養,如今墜入凡間的魔物既不在魔界,又不在魔皇身邊,過不了多久自身的魔氣耗盡,便會死了。

倒也不足為慮。

郗安見林傾白沉默,又將那隻小狗抱了起來,一人一狗,兩雙黑亮黑亮的眼睛都一眨不眨的望著林傾白。

“我可以養它嗎,師父?”郗安又問了一次。

“想養便養吧。”

得到了林傾白的答複,郗安激動極了。

他跟個小狗一樣,搖著尾巴一下就衝到了林傾白身邊,想要蹭著林傾白身邊坐著,卻沒輕沒重的撞到了林傾白的膝蓋。

林傾白吃痛的皺起了眉頭,輕聲吸了一口冷氣。

郗安見林傾白痛了,立刻將手撫到了林傾白的小腿上,小聲的說:“師父,我不是故意的。”

隨後郗安坐在他身旁,低著小腦袋,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一下下的給林傾白按揉著小腿。

旁邊還有一隻小白狗,激動的一下下的想要往郗安的身上蹦,被郗安一下又一下的撫開了,繼續給師父揉腿。

郗安仰頭問林傾白:“師父,這隻狗以後就叫小白好不好?”

孩子起名就是直接,一身白毛便叫小白。

林傾白不由的笑了笑說:“隨你。”

黑暗中郗安的眼睛格外的明亮,他轉過身望向了那隻狗,低聲的說:“那便叫小白。”

小白就是魔物。

郗安來到了凡間,沒有了法力,唯有的就是一身魔族的血。

當年魔族的先祖四處征戰,主要依靠的就是魔物的力量打下江山,但是魔物的種類太多,有的體型龐大,有的隻能水遊,不方便長途跋涉,於是先祖在魔血裏下了一種法咒。

但凡喝了魔血的魔物便是自動認主,可跟隨主人的意願化為任何的東西。

“山莓已經過季,今夜你去後山又所為何事?”這樣鬧了一通,林傾白也沒什麽氣了,淡聲的問道。

郗安的笑容瞬間淡了,他皺眉想了想,麵不改色的答到:“師父,昨日秦府的小少爺給我炫耀他新得的寶劍.......”

林傾白不明所以,恩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他拿著寶劍要和我比武,但我沒有武器.......我今晚便想著去山上看看,能不能尋個好的木頭做一個木劍,若是我能打過秦小五,這樣秦小五就不敢瞧不起我了。”

說道這裏

郗安氣的臉蛋子都是鼓的。

林傾白卻沉默了。

小男孩之間打打鬧鬧的也是尋常的事情,隻是郗安一直都想要學武,林傾白是知道的。

這種六七歲的男孩,最是坐不住的時候,不願意讀書,隻羨慕那些騎馬佩劍武功高強之人,為了此事郗安小心翼翼的和林傾白提了好幾次,但每次都被林傾白拒絕。

不為其他,隻有兩點。

一是,郗安年紀還小,過早的練武容易讓身體受損。

二是,從武比從文危險。

林傾白上一世經曆了太多次戰場,看過太多倒在刀劍之下的人。

林傾白自己大無畏也就罷了,可是對郗安他總是自私的,他不想讓他的小徒弟也去經曆這些危險。

林傾白低聲的開口問:“安兒,你以後想要做什麽?”

郗安眼睛一下就亮了,說道:“師父,我想要做大將軍。”

“為何想要當大將軍?”

“當將軍威風啊!上次你帶我去看楚將軍回朝的時候,他穿著一身亮晶晶的盔甲,坐在大馬上,身後跟著好多好多的士兵,百姓都在朝他扔鮮花,他是個大英雄,我也想像他一樣。”

郗安說的手舞足蹈,一個抬腿差點就蹦起來,林傾白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目光冷冽的望著他問:“僅是這些?”

“恩......也不全是。”郗安撓了撓頭,支支吾吾的說:“以後我長大了,還想要保護師父,若我武功很高,做了大將軍,肯定就可以保護師父了.......”

林傾白垂下眼睛,難得的又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林傾白抬起了眼睛,眉眼淡淡的說:“你想要的,我會給你,明日便去習武吧。”

說完林傾白也沒看郗安愕然的神情,他就像是允諾了郗安一個蘋果一般平常。

“真的嗎師父?!”

林傾白沒理郗安,他側過頭望向了窗外,道:“膝蓋。”

郗安立刻將小手挪到了林傾白膝蓋處按揉,模樣乖巧的不得了。

“師父,是這裏痛嗎?”

“恩。”

得了師父的吩咐,郗安又低下頭,更加認真的繼續按揉。

林傾白看了他一會,嘴角不自覺的勾了起來。

-

八年後。

匡元八年,元月初六。

新年是京城最熱鬧的時候,街道上不停歇的響著鞭炮聲,舞龍舞獅齊聚鬧市。

元月初六是郗安的十四歲的生辰。

林傾白不喜京城裏太吵鬧,初六一大早就帶著府內一行人去寺廟。

郗安自小無父無母,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自己的生辰是何時。

於是在林傾白將他帶回家的那一日,便算做了郗安的生辰。

王府的馬車停在了山下。

八年前,林傾白是在這裏撿到了郗安。

那時候林傾白剛穿到人間,碰見了鬧饑荒。

正值寒冬,大批的難民湧進了皇城,聚集在了寺廟前,祈求佛祖的庇護。

林傾白大病初愈,便帶人在寺廟外施粥,正好瞧見幾個孩子在打架。

大雪紛飛,其中幾個大孩子的腳不停的踹在一個小孩的身上,下手沒輕沒重的,嘴裏罵著:“小偷!讓你偷東西!”

“你活該餓死!”

“我呸!”

小孩穿的破衣爛衫的,蜷縮在雪地裏默默的承受拳腳,瘦弱的肩膀不停的顫抖,眼瞧著就要被打壞了。

林傾白不喜與人交談,吩咐了一個丫鬟去處理這件事情,便隔著漫天飛雪遙遙的望著。

那個丫鬟斥走了打人的孩子,問那個孩子:“他們說你

偷東西,你偷了什麽?”

那個小孩穿的太薄了,被凍得嘴唇發烏,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隻見他抖著小手,從懷裏掏出來半個髒兮兮的包子。

可即便如此那個孩子還跟個寶貝一樣捧在手裏,一雙大眼睛怯生生的望著周圍,生怕被人給搶了去。

林傾白於心不忍,便又吩咐下人拿了些厚衣服還有肉乎的鮮肉包子給他。

誰知那個孩子接過了包子,並未像尋常的難民一樣抱著吃食狼吞虎咽,或是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祈求再多給一些。

他隻是轉過頭,隔著道路上的重重人影,望向了林傾白。

林傾白正站在寺門下避雪,距離很遠,雪花紛飛,全然沒有料到那個孩子會看向他。

他淡淡的挪開目光,撐起了油紙扇,踏下了台階打算下山。

誰知那個孩子跟在了林傾白身後。

林傾白走了一路,他就不遠不近的跟了一路。

等到林傾白回頭的時候,那孩子就站在不遠處。

他赤腳著一雙腳丫站在雪地裏,腳被凍的紫紅泛腫,臉也被打的都看不清楚容貌,隻留下一雙黑的耀眼的眼睛望著林傾白。

林傾白輕歎了一聲說:“外麵雪大,過來吧。”

那個孩子眼睛一亮,立刻跑到了林傾白身旁。

林傾白將手裏的油紙傘向孩子的身上傾了傾,抬手撫開了他肩頭的風雪。

後來林傾白將那個孩子帶回了家,收他為徒,起名——郗安。

希望他可以一生平安。

......

昨兒夜裏剛下了一場大雪,路上的雪蓬鬆白淨。

林傾白的白布靴踏在雪上,踩著咯吱作響,這一路走的晃神。

他問道身旁的紅月:“郗安已經有多久沒回家了?”

紅月算了算,說:“已經有兩個月了,王爺。”

林傾白垂下眼眸,又問:“今日他來不來?”

紅月打量著林傾白的臉色,半響說了一句:“回王爺,郗安少爺說近日很忙.......恐不能前來。”

林傾白臉色果然不好看了,他默不作聲的向前走了兩步,忽然的甩了一下衣袖,聲音冷冷的說:“不來便不來!今日是他的生辰,若是不來寺廟裏還少了布置的麻煩。”

話雖是賭氣這樣說,可是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林傾白還是坐在桌子前望守著。

在寺廟裏不能吃大魚大肉,可林傾白也是尋了人做的好餐食,全部都是郗安愛吃的。

林傾白不吃,下人們站在一旁也不敢勸,如此這般林傾白一人望著桌上的餐食,反倒是悠然生了一種孩子長大就不歸家的錯覺。

他沒有胃口,午飯隻是草草吃了兩口。

到了晚膳時候,林傾白又如同中午一般坐在餐桌上,久久不動筷,臉色也比中午更難看。

這下旁邊的下人莫說是說話了,就連氣都不敢喘。

眼見著外麵的太陽都要落山了,林傾白才沉沉的開口:“紅月。”

紅月嚇得一驚,連忙站出來應著:“王爺。”

“郗安現在每日都在做什麽?”

紅月哪裏知道郗安少爺每日都在做什麽,她戰戰兢兢的回答道:“少爺......每日都在勤奮的練武,不想讓王爺失望。”

林傾白又是半響沒說話,最後他垂下眼眸拿起碗筷,開始吃飯。

紅月剛鬆了一口氣,就見林傾白那口飯還沒有吃到嘴裏,又砰的一聲將碗筷摔在桌子上。

紅月嚇得瞪大了眼睛。

林傾白沉著臉,從案幾前站起身,一言未發的大步的走出大殿,殿門被砰的一聲重重的合上。

屋內又靜了許久,下人

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響了才緩過勁來。

紅月回過神,連忙追了出去。

她跑到了殿外,看見林傾白背手站在殿外的長廊下,身子消瘦,衣擺被風吹起,目光定定的望著院門的位置,瞧著竟有幾分的落寞。

紅月站在原地撓了撓頭,絞盡腦汁的想著現在說些什麽能勸林傾白吃飯。

正在這時院門外忽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馬鳴聲。

紅月看見林傾白的身子一頓,結了冰的臉色瞬間化了。

他抬起腳向院外走了兩步,卻又覺得不妥,猛地頓住了腳,站在原地靜靜的等著。

沒過多時,一個俊朗的少年走了進來。

那個少年身材高挺,身著一身藍色衣袍,麵如冠玉,頭上束著銀邊發冠,高發尾隨著風飄動,腰跨著一把藍白佩劍。

他那雙漆黑的眼眸似夜星,一望見了林傾白就亮了,大步的朝林傾白走來。

“師父,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