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澀七日茶（4）
下午六點四十，周見素從辦公室出來，懷裏抱著一遝剛剛批改好的卷子，準備回教室分發。
以為教室沒人的他意外的看見許歸趴在桌麵，抱書枕著頭，發絲胡亂成一團。
許歸秀氣的臉擰巴著，應該是做噩夢中。周見素靜靜注視片刻後回到講台，按照學號整理好卷子一個一個放到桌上。
放完後，他坐在自己的位置，手裏拿著許歸的卷子躊躇片刻正想抬手叫醒他，恰巧許歸睜開眼，他如同觸電般飛速又收回手。
“改完卷子啦？”許歸揉揉眼睛“那我們走吧，先去吃飯。”
“好。”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校道上，周見素始終落後一步的走在許歸背後，看起來像一個保鏢。許歸沒好氣的回頭看他一眼，主動拉著他走並排。兩個男生手拉手在學校裏瞬間吸引不少視線，遠處兩個女生甚至有朝這邊過來的趨勢。
氛圍越來越奇怪，周見素努力想掙脫許歸的手卻發現他的力氣居然比不過對方，不得不開口：“學長，可以把手鬆開嗎。”
“下次再走在我背後像個背後靈一樣，我會打你。”許歸把手鬆開，揚起有一層薄薄肌肉的胳膊，笑容得意又張揚。
“知道了。”周見素無奈的扯開嘴角苦笑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喜歡走在別人後麵，可能因為一開始孤兒院按照身高來決定順序，習慣後那能帶來安全感。
順著去食堂的大部隊，他們走到四食堂，這裏是市一中最好的一個食堂，有自助餐飲和免費的基礎餐，大部分學生都會先領取基礎餐然後一起吃自助菜。
許歸在嘈雜人潮中湊近周見素，自然的從背後反握住他的手，遞過去一張卡，另一邊摟住他的腰，在他耳後喊道：“要吃什麽菜，我去打一點，你幫我取基礎餐好嗎！”
“好。”周見素下意識的低聲回答，措不及防被許歸拍了一下屁股。
“你什麽想法！”這次許歸靠的更近，他溫熱的呼吸幾乎擦著周見素耳廓過去。
他忍不住咬咬下唇，再次被拍屁股之後，恍然間也大聲喊到：“打你喜歡吃的！我去排隊。”
被許歸的氣息圍繞尷尬難耐間，他感到緊緊摟住腰的手突然鬆開，那人的氣息遠去，這才魂不守舍地找個位置坐下，用手捂住自己的眼，他原本冷峻的臉漸漸泛起一陣紅。
從來沒人靠他這麽近，他的腰還殘留著奇怪的敏感，左手指尖全是那人的味道，但這反應也太奇怪了...簡直像，被暗戀對象抱在懷裏的一樣，連臉都紅了，可他從沒感到對誰動心。
平複片刻，他恢複到一貫的姿態，用書包占好位置起身取餐。在人群中他格外顯眼，許歸打完自助很快回來，把菜安置好後跟他排在一起。其他人見怪不怪，這一個人還算好，有時候會是一個人出動給全寢室排隊，那才叫恐怖，以為排到自己，結果突然前麵擠進來一堆人。
“卡還我。”許歸在他身後說。
周見素沒說話，沉默著抽出一張卡給他，兩人的卡都是市一中的資助卡，這種卡極其少見，他從沒見除自己以外的人使用。一般的貧困生也就是補助卡，每頓飯會額外減免四到五塊，而這種卡隻要一次不超過二十五塊錢，就可以免費取餐。
這讓他很在意，因為這很可能代表許歸跟他的出身...是一樣的，至少一樣特別。
在座位上吃飯間，他裝作不經意的問：“學長，你的卡為什麽是純白的。”
“噢你說這個啊？老周給我的，因為我們是親戚嘛。”許歸視線遊離的看看周圍，才對他說。
“這樣嗎，好的。”周見素張張嘴不想顯得咄咄逼人，將話題終結。
沉默著吃完東西，時間來到七點出頭，學校裏各處都有打著小燈複習的人，擔心打擾到他們，兩人選了一條非常僻靜的小路，在昏黃的光線下並肩行走，準備去往醫務室。
周見素走得比許歸這個傷員還慢，許歸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陪他漫步在校園。燈光下，打量著他的側臉，周見素開始梳理剛剛自己的反應。
第一他不可能喜歡許歸，雖然對方確實外表溫和秀氣。
第二他可能隻是不適應和人靠的太近，畢竟這是第一次遇到。
也許以後就好了吧。逐漸步入回廊，借助黑暗的隱蔽，周見素的眼神逐漸放肆，從許歸的脖頸一直掃視到他的唇，最後是他的眼。
卻不料跟那人的視線直接對上。
明顯能看到許歸的眼神帶著玩味，見他神色慌張，又誇張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見素同學，你這樣看我，我會以為你喜歡我。”許歸一笑，肢體動作就大幅度的變形，手不老實地摟住他的腰，一張滿是得意的臉毫無自覺地湊近到他的耳垂，漸漸壓低聲音說道：“見素同學...千萬不要用這種眼神看其他人。”
許歸的聲音帶出陣陣暖流，飄忽地吹到周見素喉結處，那種讓他尷尬不已的感覺又從背脊處向上攀爬，周見素感到渾身有一種無法自控的敏感蔓延出來。
想推開許歸，但做不到，這種想掙脫但沒有掙脫的場景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欲拒還迎、不知所謂的人。
黑暗中他看不見自己已經血湧上頭。
最後是許歸鬆開摟著他腰的手，轉環抱為側抱，捏捏他的手心。
“見素同學，不好意思，你剛剛的反應太好玩了，所以我...”他語氣中帶著回味，又像畢恭畢敬的道歉：“絕無下次。”
昏暗中，周見素深呼吸半晌才讓充血的大腦冷靜，回神之後他覺得許歸隻是跟朋友開玩笑開得有點超過，是自己的反應太奇怪，要先道歉為好。於是他極力吞咽下那湧上來的尷尬感覺，略帶顫抖地對許歸說：“沒關係，是我的錯。”
許歸就這樣抱住他的腰，看著他像白癡一般捂著自己潮紅的臉，渾身癱軟的靠在走廊牆邊，在自己的懷裏用迷蒙中帶淚的眼神看著他，顫抖而斷斷續續地說著對不起。
【哇這家夥，平常太會藏了吧...】
許歸沒理會係統。
在周見素的感知中，氣氛在他迷糊的道歉後就陷入窒息，許歸隻是摟著他一言不發，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很快他的大腦又開始抱怨，一開始不應該跟許歸交換名字，不然也不至於到這種尷尬的地步，幾乎開始自我棄厭。
“不是哦，是我的錯。”許歸的聲音打破沉默的黑暗。
“請不要把別人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會這樣是因為我沒有把握好玩笑的尺度，讓你不舒服了吧，我很抱歉。”
“以後見素同學不主動牽手或者其他的什麽都好，我不會再擅自行動了。”
說著許歸鬆開懷抱。
什麽意思？要疏遠自己了嗎，沒想到這麽快就走到這一步，明明...覺得許歸很好，還產生了好奇來著，不過，確實許歸說的也對吧，自己太沒有邊界感了，被人不禮貌的對待都沒有自覺。
周見素幾乎要回歸最初見麵的狀態。
“學長...”他的話被打斷。
“見素同學，我覺得你很好，我還是很想和你做朋友。”
周見素能聽出來他語氣中的愧疚，與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場景發生。
他想許歸果然是無意識的開了過分玩笑，不然怎麽會這麽誠懇的道歉呢，就算自己很擔心也不能一味拒絕這麽友善的人吧。
兩人靠的很近他能感覺到對方的大概位置，於是難得的主動靠近許歸，輕輕的拍上其肩膀，努力顯示出平常的架勢說：“沒關係，我不在意。”
走出黑暗的回廊，剛剛發生的事情沒有影響到這份友誼，反而周見素感覺更加了解許歸，獲取到一些安全感，知道對方不是徒有其表的善良，做錯事情會積極的反省後，他那種時刻警惕的狀態鬆懈不少。
重新檢查一番，換好藥，醫生沒要錢，許歸也自然的沒給，兩人就此離開。回程路上偶遇趙媛媛和李茜，他們正盯著一張照片嘀嘀咕咕的，許歸主動上去問好，兩人卻突然遠離，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打完招呼立刻螃蟹步走開。
“她們之前也這樣嗎？”周見素疑惑的看著遠去的兩個女生。
“可能是在看電視劇吧，然後正好有吻戲之類的。”許歸摸摸下巴，猜想著。
“是嗎？”周見素站在許歸身旁，即使歲數差了一年，兩人的身高也差不多，看起來非常和諧。
“別想了學長，我們回教室。”他拍拍許歸的肩膀，讓他回神。
月華下，兩道影子逐漸拉長，隻是其中一道時不時會把另一道罩進去。
“可惡，我真的要揍你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打鬧聲音隱約從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