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臉
在外雖然隻奔波了一夜,李魚卻已經難以忍受了,身上的衣服皺巴巴濕漉漉,柳秋就那麽一層薄薄的道袍,估計更慘。
於是抬腳就轉進了一家布店,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還是選好布料,量體裁身再做衣服的,所以店裏的成衣選擇性並不大,樣式也都是中規中矩,李魚隻得揀選著挑了一件淺青色的裙子,衣襟和袖口都淺淺地繡著蓮花花紋。又從頭到腳地為柳秋打理了兩套,一套淺碧,一套月白。
這才興衝衝地往食肆趕回去。
柳秋左等右等都不見人,不禁有些慌亂,他是相信李魚不會拋下他的,否則昨天她也不必踏遍坊市來尋找自己。他隻是無比的擔心,她還那麽小,京城裏魚龍混雜,要是被欺負了怎麽辦!
但是柳秋不敢動,要是她回來找不到自己怎麽辦,不能叫她再操心了。
千頭萬緒間,巷子裏一道淺青色的身影突然闖入他的眼簾,還笑著熱情地衝著他揮手。
他的心終於放進了肚子,也學著李魚那樣僵硬地舉起兩條胳膊揮揮手,見她突然笑得更開心了,柳秋不禁抿嘴一笑。
待李魚走到跟前,才發現她整個人煥然一新,這青色的裙子不像道袍一樣寬鬆粗糙,反而襯托的她身量纖纖,含腰若素,更加上她又有那麽一雙含情眸,當她笑意盈盈地將嶄新的衣服遞給他,又毫不介意地蹲下身子給他穿上鞋子。
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逃,他騙不了自己的心,那多年沉淪煙花已經千瘡百孔的心早被眼前這個小姑娘的溫柔一擊打得落花流水。從此刻起,他的生命為她而鮮活,哪怕她輕輕一個口哨,便可以號令他衝鋒陷陣,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李魚幫他穿好了鞋子,一抬頭卻發現這個男人正紅著眼圈一臉感動。不至於吧,都是朋友幫忙穿個鞋怎麽了!她感覺越發猜不透柳秋的心。
“快吃飯吧,一會還要去看病呢,我借到錢了,你放心吧。”效率優先的李醫生沒得感情,簡單到後廚洗了手和小花貓臉,就開始大快朵頤,柳秋看她痛快地吸溜著麵條,不禁隱隱發愁,這個不通心意的傻子!
飯罷後,李魚將柳秋背到食肆的包間裏方便他換衣服。不多時,一身碧色的柳秋就心滿意足地伏在李魚背上,可惜李魚這個愣頭青根本沒能體會到他隱秘的小心思,遠遠看去,兩人倒像是一株剛發芽的小柳樹。
李家這種貴族都養著隨府的大夫,要是家人病的嚴重還可以請宮裏的太醫。所以基本沒在外瞧過病,李魚沒奈何,一番打聽後就直奔大醫館濟世堂。
大醫館果然是大醫館,李魚排到了三十八號!夏日炎炎,柳秋心疼死了,暗罵這天氣這麽晴朗幹什麽!一邊不顧自己也熱,用手掌把射向李魚的陽光擋的嚴嚴實實。
李魚感歎還好吃了飯,否則一會就得倒在這裏。人群一點點往前挪動,說來沒到一個時辰便輪到了李魚。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往上背了背柳秋,正要跨進門檻就被一雙鐵手鉗在那裏,奪走了她的排號,繼而耳邊響起驚雷般渾厚的聲音:“你等下一個再看,我先看!”
李魚在門診看病時就最討厭加塞,那兩年還沒有網絡叫號係統,很多人看病根本不排隊,因為加塞插隊還有打起來的情況,沒想到,今天就讓她碰見了。
李魚麵上不顯,心下惱怒回頭一看,是個身高足有一米九高的女子,虎背熊腰竟如同鐵塔一般。額頭上一朵金花詭異地隻有一半,像個喇叭花形狀,顏色還十分黯淡。她記憶中李太尉額頭上的金芙蓉飽滿、閃亮,根本不是這樣。
她捂著右下腹,黑黢黢的臉根本看不出病容來。李魚都要氣笑了,她心想鐵塔女士分明是看她身量不足,年紀小,又背著個男子瞧不起她才故意找茬搶她的票,早就聽說見著慫人壓不住火,這慫人一下子成了自己,李魚實在忍不了。
柳秋聽了女人的話更是怒火衝天,他腹中滿是歡場中學來的刁鑽難聽話,正要回頭罵她個狗血噴頭,卻正好看到她額上的金花,突然一下就安靜了。他也很委屈,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麽不公平,人生來就分高低貴賤,他怎麽敢得罪高高在上的天運女呢?不要說他自己,就是李魚也得吃虧。
唉,他心中滿是無可奈何的荒涼,低下頭湊向李魚的耳邊低聲道:“小魚,你看到她頭上的金花了嗎?這個人我們得罪不起,你不知道她是天運女,就讓她先看病吧,沒事,我等的起。”
鐵塔女看出李魚的不耐,心下嗤笑她螳臂當車,恐怕都沒見過天運女,待隱約聽到柳秋低聲向那小姑娘解釋後,更是誌得意滿地大踏步就要進去。
“且慢!說一個你能先看病的理由,我看你四肢發達,營養過量,怎麽看也不是病入膏荒的樣子,若你馬上不看病就要死在這,我就讓給你!”李魚不顧柳秋著急的要阻攔她的手,痛快地直抒胸臆,如願以償的看到那女子表情一點點開始扭曲。
她一向脾氣好,可是如果有誰觸碰到她的底線,她也絕不退讓。
“憑什麽?就憑這個!”話未說完一記帶著風的沙包大的鐵拳就向李魚襲來。
柳秋知道天運女和常人不同,與野獸相鬥都是遊刃有餘,何況李魚這般瘦小,這一拳挨下來想必然就要香消玉殞了。
他來不及說話,隨著鐵塔舉起拳頭那一刻,就絕望的閉上眼睛,用手臂緊緊護好李魚,探身向前準備替她擋住這致命的傷害。
拳風剛硬,柳秋甚至都感受到了那駭人的風,可是遲遲沒有落下,他趕緊睜開眼睛,擔心打到了李魚,卻發現那女子的拳頭被李魚細白的手掌抵住,另一隻手抓住她的拳頭一根一根將手指掰開,鐵塔女因為疼痛麵色漲的通紅,黑裏透紅顯得十分滑稽。卻還是眼睜睜看著三十八號重新回到了那李魚的手中。
藥童才不管誰先看病,她隻認票。接過了票據便引著李魚二人步入內堂。
簾子打開,柳秋有些驚訝,這大夫竟然是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他樣貌普通,身量平平,卻是腹有詩書氣自華,舉手投足間十分得體,半點沒有這世界男子卑微的樣子。
秦淮衣聽聞柳秋已經骨折三日之久,連忙叫藥童取來了化瘀祛腫的藥膏,不讚同地看著李魚言道:“怎麽三日之久才送過來,這骨頭壞了也是能耽擱的?”
他看著李魚和柳秋衣著整潔精致,哪裏知道前兩天倆人窮的連飯都吃不上,還以為是李魚吝嗇,不肯給柳秋治病多花錢。
李魚隻得尷尬地笑笑,交淺怎能言深,她並不願意將這些苦衷平白吐露,反惹人笑話。
但柳秋這個護短的,聽不得一丁點埋怨李魚的話,“跟小魚沒關係的,都是我的錯!我的病反而連累她替我奔忙。”他不想大夫誤解小魚,急急地爭辯道。
“唉,這男人沒救了!”秦淮衣把柳秋當成了那種自甘墮落,心甘情願為大女人奉獻一切的傻男人,搖搖頭褪去柳秋的褲子,當看到柳秋腿上層層的舊傷,心裏更大罵李魚是個禽獸。
摸到小腿骨折處剛要敷藥,才發現這已經骨折三天的腿竟然一點也沒有腫脹!他驚奇不已,連連問了柳秋可有敷過藥或者其他治療,柳秋不想泄露李魚與眾不同的醫術,隻是含糊過去。
取出夾板,秦淮衣憑借著多年的手法複位技術,一點點將柳秋斷開錯位的骨頭連接到原本的位置上,柳秋痛得冷汗涔涔,卻擔心李魚擔心他,硬生生將下唇咬出了血來也不吭一聲。
屏風後等待診療的李魚也很擔心,她明明隱約地聽到骨頭接合間輕微作響的聲音,不禁頭皮發麻,接骨很痛,可是病人柳秋卻半天都沒有發出一聲呼喊。
“不會痛暈過去了吧!”李魚有些緊張地問道:“柳先生,你還好嗎?如果疼的話就喊出來!”
“沒,我沒事。”他咽了咽口水,感覺嗓音正常些才敢開口安慰道。
他這樣子,不禁又讓秦淮衣在心裏狠狠吐槽了幾句不爭氣的男人!
兩條腿的骨頭都接上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柳秋的腿上帶著夾板又裹著好幾層繃帶。他的臉色蒼白,額發都濕漉漉的。
見到李魚進來接他,仿佛看到親人,竟有些控製不住,淚眼巴巴地看想了李魚,睫毛上逐漸氤氳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李魚少見他軟弱,見此不禁感覺他太像自己小時候養的小白貓,總是一邊軟軟地蹭著她的手,一邊細聲細語地喵喵叫,簡直甜到人心裏去。
一個沒忍住,爪子就摸上了柳秋的頭,還順手呼嚕了兩下。柳心裏有些美滋滋,暗想她這是開竅了吧!
正想與她多親近片刻,卻等來了李魚迅速地抽回手,附帶一句鐵直女的鋼鐵發言:“回去咱就洗洗頭吧,都打結了!”
柳秋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心中的小鹿撞在了冰山上。
柳秋接過秦淮衣遞給他的藥包,心中還隱隱疑惑,這個大夫為什麽用那麽可憐的眼光看著我?是我傷的太重了嗎?果然是男子間懂得相互憐惜。
秦淮衣卻想著:嘖,這男子實在沒出息,我該怎麽救救他?
不明就裏的李魚背起柳秋離開,剛到門口就碰到了剛才的鐵塔女,還沒等李魚說話,她就咣當一聲倒在了地上。
李魚腦子裏嗡的一聲,心道:“完了,這濃眉大眼的莽婦搶票搶不過開始碰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