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房間沒有開燈,別墅又極其隱私,隻有月光和海浪透了進來。
黑暗之中,身體反應要先於思考。
當許聽韻聞到了濃烈的鬆香味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謝昭懷裏了。
她臉有點熱,腰上還有隻大手,弄得她更覺得燥熱。她微微轉了下身體,想掙脫開,就聽見謝昭低聲說:“別動。”
許聽韻身體僵住。
謝昭的聲音聽上去很嚴肅,不會是什麽活物吧。
許聽韻後背和手心的冷汗都冒出來了,身體也越發僵硬。別的還可以,她最怕的就是蜘蛛了。
她也不敢說話,隻聽耳邊有風聲,謝昭一把把床被掀開時,她覺得他的身體也有一瞬的僵硬。
許聽韻努力讓自己不哭,還撫在謝昭一側肩頭小聲問:“什、什麽東西?”
謝昭沒回話,許聽韻隻覺得他的胸膛震了一下,她頓住,然後就聽到了謝昭的笑聲。
她就知道!
謝昭又在嘲笑她了!
許聽韻又掙了一下,出乎她的意料,這次她很輕易就能掙開謝昭的手臂。
她往旁邊挪了一步,和謝昭拉開距離。
借著月光,許聽韻終於看到了**的東西——大紅色的床品上灑的全是紅棗桂圓這些東西。
許聽韻指尖繞進裙紗,唇線繃得筆直,漆黑瞳仁轉了轉,偷偷瞥向身邊的男人。
月光隻照亮了他半個側臉,從許聽韻這個角度能看到男人優秀的下頜線,卻看不清男人隱匿在黑暗中的眼神。
許聽韻想了想,歪著身子去打量謝昭,想看清他的表情。
反正她現在隱在暗處,謝昭肯定忙著尷尬,也不會注意到她。
正當許聽韻看過去時,卻正好迎上了謝昭狹長雙眸。
許聽韻:“……”
怎麽有一種小時候不想練琴、偷跑出去玩被大伯母在庭院中當場逮住的窘迫……
童年的回憶忽然攻擊她,許聽韻下意識地避開謝昭的眼神,紅潤的小嘴張了張,也沒說出什麽話來。
正當許聽韻盯著滿床的棗子桂圓,思緒已經飄回了國內的北城。
她聽說北城結婚是有這個習俗的,寓意早生貴子。
許聽韻歪著頭想了想,似乎父母去世後,她都沒再去過北城了。
她媽媽陳荔晚是北城人,她聽大伯母說過,當年他倆的婚事兩家都不同意。她媽媽最後不顧外公的阻攔,還是跑來蘇城和爸爸許閱淞結了婚,繼而有了她。
結婚之後的陳荔晚和北城的家人斷了聯係,直到父母去世後,許聽韻才知道原來陳荔晚唯一的弟弟、她的小舅舅陳晝一直同她媽媽有在通信的。
長這麽大,她見過小舅舅的機會屈指可數,連外公都隻有在照片中見過。
一床幹果翻開了許聽韻的陳年回憶,正當她回憶外公的長相時,聽見謝昭叫她:“想什麽呢,許聽韻?”
許聽韻回神,茫然地看向謝昭。
謝昭輕笑一聲,曲起的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抱歉,我奶奶嚇到你了吧,我會和她說的。我現在叫管家來開門,今天不住這裏。”
他說完,拿出手機邊走向門邊,像是在調誰的電話。
許聽韻怔了一下,來不及考慮謝昭忽然的親昵,邊跑邊阻攔:“你不是還讓我和你去北城看望奶奶嗎,這一說她不是都知道了嘛……”
答應了謝昭的事,如果辦砸了她也覺得有愧。
謝昭說過管家算是謝昭奶奶的人,如果管家知道了,奶奶肯定也就知道了。
更何況這裏有管家的呼喚設備,他的電話隻能是打給謝奶奶。
許聽韻有點著急,顧不上什麽淑女作風,提起裙子就跑到了謝昭身邊,拉下他的手臂。
離開耳朵後,手機屏幕亮起,屏幕上寫著“徐風與”。
許聽韻知道,這是他助理的名字。
許聽韻杏眼圓睜,氣憤地瞪著謝昭。
看見她的神情,謝昭忽然笑了:“我也沒說給奶奶打電話。”
“那你說讓管家開門!”
“勺勺,做一件事的方法有很多,不是一定非得走直線過去的。”
這是謝昭第一次叫她小名,許聽韻撇下心裏怪異的感覺,同他辯駁:“現在開門除了管家,還能有誰?”
謝昭笑了,“給徐助理打電話,讓他同聯係奶奶和管家,說工作上有急事找我。”
許聽韻噎住。
謝昭似乎不打算放過她,抄手倚門,“勺勺,我有幾百種方法可以不讓人懷疑我們的關係,也有很多辦法隱瞞,所以你還覺得我們之前的爭吵有意義嗎?”
許聽韻撇撇嘴,垂眸嘟囔:“知道你老成曆練了,吃過的鹽比我走過的路都多。”
她話音剛落,額頭上就被挨了一記。
謝昭收手,眼神涼涼地看她,“嫌我老?”
許聽韻揉著額頭,翻了他一個白眼:“是你先要擺出長者姿態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誰都沒注意兩人之間有一種詭異的和諧,似乎兩人已經生活了很久。
最後還是外麵忽然有什麽聲響,才讓兩人停了下來。
謝昭對著許聽韻比了個靜音的手勢,悄聲走向窗邊。
許聽韻緊張地屏住呼吸,耳邊灌滿了海浪和海風聲。
這是許聽韻第一次住水屋別墅,外麵除了長廊就是碧藍透亮的玻璃海,白天自然沒什麽,印度洋的眼淚果然名不虛傳。可到了晚上,尤其是今晚,似乎是為了烘托他們的氛圍、管家連別墅周圍的燈都關了,幽深黑暗,像是在吞噬著這一切。
許聽韻咬著下唇在周圍尋找著什麽,等謝昭轉身時,就看見窈窕纖細的女孩緊抿著唇,一雙杏眼睜得好大,眼中波光全是警惕。
謝昭似乎是覺得有意思,雙手後撐在狹窄窗台上,笑著看向她——
許聽韻不知什麽時候,雙手緊握著一個細長小巧的玻璃花瓶。
謝昭的視線在房間裏溜了一圈就了然了。
原來是床頭的花瓶,一側的花瓶已經沒有了,另一側花瓶裏盛滿了花朵。
看見許聽韻神色不好,謝昭收斂了唇角,但眼中仍有笑意。
他走近許聽韻,拿過她手裏的花瓶,“勺勺,這麽點兒大的可當不了武器。”
許聽韻尷尬捏著自己的指尖,她知道剛才是她太緊張了,這裏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闖進來的。
許聽韻依然咬著下唇,還等著謝昭嘲笑她,卻見謝昭隨手把花瓶放在邊櫃上,依然走向窗邊。
她看著謝昭走了過去,一手撐著窗台,動作利落地翻窗跳出了房間。
然後,謝昭站在窗外問她:“去海邊走走嗎?”
也不知道謝昭今天是第幾次讓她說不出話來了。
她嫌棄地看著謝昭,“謝總這是什麽習慣,在自己家也要翻窗嗎?”
許聽韻雖然嘴上嫌棄,可卻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窗邊。
窗台不算高,她穿著高跟鞋墊腳就能坐上去,隻不過這種行為如果讓大伯母知道……
冷白月光下,許聽韻纖細白皙的手指捏著窗邊,聲音冷靜:“走窗者謂之賊,我大伯母說……啊,謝昭!”
許聽韻話還沒說完,忽然伸過一隻大手環住她的腰,把她抱坐在窗台上。
謝昭沒等她反應過來,探身抄過她腿彎,把她從屋裏抱到了屋外的走廊。
許聽韻條件反射一樣,雙手緊緊摟住謝昭的脖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暗海,緊閉雙眼,雙手環的更用力了些。
這樣的黑夜和海,同她父母出事那天似乎是一樣的讓人絕望。
似乎是感受到了許聽韻的緊張,謝昭並沒有把她放下,把她又攬的緊了些,加快了腳步走出水屋。
謝昭低頭,借著微弱月光能看到許聽韻雙眼緊閉,眼瞼還在微微顫抖著。
現在在他懷裏的許聽韻,剛才的矜持驕傲都沒了。
謝昭似乎才知道,原來她縮起來隻有小小一團,輕飄飄的。
剛開始,許聽韻耳邊隻有被逐漸放大的海浪聲,裹著風像是什麽東西在嚎叫。她一時分不清這是她的回憶還是現實。
再然後,那個擁抱越來越緊,她隻能把頭貼到一個溫熱的胸膛,耳邊的嚎叫被堅定有力的心跳聲取代。
周身被溫暖包圍,許聽韻漸漸覺得暖和起來,僵硬的身體也舒緩過來了。
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許家是不是不讓你吃飽,這麽高的個子抱起來怎麽這麽輕,還沒一個小孩兒重。”
許聽韻咬著唇,慢慢睜開了雙眼,眼中隻有喉結滾動,許聽韻慌忙瞥向另一邊。
一定是謝昭身上太熱了,她現在渾身燥熱。
謝昭嘴上沒停,一直在叨叨許聽韻很瘦,要在見奶奶前怎麽給她補補。
又提到了一會兒怎麽悄悄回去,像是一直在自說自話,也不用許聽韻回答。
許聽韻聽著聽著,身上倒是放鬆了下來,也不再回憶那晚的可怕,思路倒是被謝昭牽走了。
她還沒徹底緩過來,有點懨懨地說:“剛才你不是翻窗出去的嗎,謝總怎麽回去就不行了嗎?”
她話音剛落,謝昭就停下了腳步。
許聽韻抬頭,正好對上謝昭的眼睛。她有一瞬的緊張,這雙眼睛她永遠也看不透。
許聽韻對上謝昭的眼神時,謝昭卻避開看向前方,聲音不疾不徐、不冷不熱:“不怕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得罪了謝昭,許聽韻垂眸,想自己下來,謝昭卻沒放開她的意思。
“快到了,小心掉海裏。”
他這樣一說,許聽韻身體僵住,立馬不動了。
許聽韻窩在謝昭懷裏,沒看見他此刻上翹的唇角。
走出長廊就到了海邊,謝昭倒是把她放了下來。
許聽韻還穿著高跟鞋,彎腰脫了鞋子提在手裏。她拎著裙子踩著細沙,和謝昭慢慢走著。
這裏沒水屋那邊黑,許聽韻沒在害怕了,還停下來撿了隻小螺,裏麵竟然爬出一隻寄居蟹。
謝昭這時卻沒再多說什麽,結果她的鞋子站在她身邊,等她玩完在拉她去秋千那邊坐下。
周遭靜謐安靜,謝昭一隻手玩弄著打火機,看向遠方的海;許聽韻正在觀察著掌心上的粉色小螺,寄居蟹正藏在裏麵不敢出來。
靜謐下謝昭忽然先開口:“許聽韻,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許聽韻的眼睛還盯著寄居蟹,她也沒從謝昭的語調裏聽出什麽情緒,悶聲問:“要問什麽?”
是問她剛才為什麽異樣,還是為什麽要答應和他的婚事卻又臨時變卦、同他商量不對外公布了?
許聽韻把所有可能都想過了,抬頭和謝昭四目相對,聽到他問:“你小名為什麽叫勺勺?”
許聽韻怔住,訥訥開口:“小時候覺得韻字太複雜,我寫名字時總比別人多寫一些比劃。當時寫煩了,又覺得‘勻’和‘勺’很像,分辨不清,就決定自己叫許聽勺。後來爺爺覺得有趣,家裏都教我勺勺了。”
她認真說著,說到一半謝昭就偏頭看她,似乎是沒料到她會認真回答。【看小說公眾號:玖橘推文】
許聽韻讀懂了謝昭的表情,聳了聳肩,“這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
謝昭笑了笑,沒再問其他,“公平起見,你有什麽想問我的?”
許聽韻坐直身體,平靜地看著謝昭,想了想。
似乎他們從來沒有這麽平靜地交流過。
許聽韻看向謝昭狹長的眸子,淡淡笑了:“你不好奇我剛才為什麽害怕嗎?”
謝昭也笑了,“我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麽會和你結婚。”
許聽韻把寄居蟹輕輕放在腳邊沙灘上,看向遠方的海,“商業聯姻,那有什麽奇怪的。許家雖然沒落了,公司也被我大伯弄得不生不死,到底還是有點底子在的,起碼爺爺在學術界的地位倒還是有一點的。還有我外公那裏……”
許聽韻頓了一下,自嘲笑笑:“外公雖然不認我,小舅舅倒是一直在聯係我。我知道如果沒有外公的授意,袁老師也不會收我的。從我父母去世到我在蘇城上了大學、被袁老師收為關門弟子,繼承了我媽媽的古琴界的名頭,這些我小舅舅可做不了主的。”
說這些的時候,許聽韻倒是沒帶著什麽情緒,就像在講別人的事一樣。
她說完才發現,謝昭正在看著她。
許聽韻也沒說話,似乎這個夜晚總算找到了傾訴的口子,這個口子被她自己越扯越大。她講了她小時候和父母的快樂時光、長大被大伯母教導,結這個婚是因為爺爺說他是靠得住的人,她為了完成爺爺的心願。
她口齒伶俐,聲音溫柔,就像是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一般,能讓人漸漸入迷。
直到講到她父母去世,許聽韻又一次頓住,草草講了原委,“我想我們雖然是商業聯姻,以後我們也可能遇到各自的真心喜歡的人。但是現在,許家對你還有用,你對我大伯也有幫助,我們已經是、起碼是名義上的夫妻,我隻想告訴你我的情況。我怕黑、畏高,大體上也和我父母的離世有關。”
她說得誠懇,聊起這段沒有愛情的婚姻時又很冷靜,似乎比一個男人還冷靜。
許聽韻說話的時候一直轉頭,也就沒看見謝昭眼中幾次的變化。
許聽韻長舒一口氣,低頭看著腳邊的寄居蟹,它似乎露出了一個小鉗子,卻在許聽韻看過來時又躡手躡腳地縮了回去。
許聽韻屏住呼吸,她以為說完這些她會平靜很多,但她的心髒像是被擰了一下。
似乎聽到了身邊一聲歎氣,她疼得鼻腔酸澀。
忽然,她眼前一暗,謝昭蹲在她身前,“不早了,明天還得飛回國,我背你回去。”
許聽韻眼眶氤氳,扭向一邊,“我會走。”
多少是有些情緒在的。
謝昭轉頭,忽然說:“你確定?那裏好像挺黑的。”
看見謝昭的壞笑,許聽韻氣得不行,可想起剛才漆黑的水屋長廊,她又認慫地爬到了他的背上。
隻不過謝昭這次走的是大門,門外還有一些昏黃氤氳的光,不怎麽可怕。
許聽韻氣得想跳下來,正巧遇見管家,滿臉笑容的迎了過來。
許聽韻小聲嘟囔:“像是說好了似的。”
最後許聽韻和謝昭還是沒在那個房間睡,謝昭隻說了句住不習慣一樓,就背著許聽韻上了二樓,隻不過依然是一個房間。
許聽韻倒是累了,也沒在乎這些。
等謝昭從衛生間洗澡出來之後,見到**已經睡熟的許聽韻。
第二天,許聽韻早早就被謝昭從柔軟的**拉了起來,她起身後看見全身鏡前的謝昭差點驚叫:“你怎麽在這?!”
謝昭正係著領帶,看過來時那個眼神讓她瞬間清醒,她想起了昨晚的一切。
都怪晚餐時的那杯酒!
白天的許聽韻又恢複了清冷,同謝昭一同坐包機回國時,她假裝補眠,謝昭又忙於工作,兩個人也沒說一句話。
飛機落地,許聽韻才和謝昭商量,“不然我晚你半個小時出去吧?”
謝昭無奈,涼涼地看她一眼,此時徐總助已經打來電話,謝昭馬上還有個會要參加。
蘇城沒有機場,飛機落在滬城機場。
她記得在飛機上,謝昭說過他的會正好在滬城開。
謝昭從許聽韻身上收回視線,順嘴問了一句:“回蘇城的車安排好了嗎?嗯,知道了。”
許聽韻推了推墨鏡,矜持微笑,就像兩個人不認識一樣。:“不勞煩謝總了,我叫家裏來接。”
謝昭忽然把自己的圍巾摘下,給許聽韻圍好,“這兒比我想象的冷了點,走吧。”
秋風依然沒有繞過江南,下了飛機許聽韻就感覺到了寒冷,雖然穿著大衣,但是這裏的風簡直無孔不入。
許聽韻白皙細長的脖子上皮膚被風一吹,微微泛紅,這條圍巾倒是讓她暖和許多。
隻是,這不對啊!
見謝昭牽起她的手就要走,許聽韻覺得不對勁,忙拉住他:“謝總不用送了。”
謝昭忽然笑得不懷好意:“我也好久沒見過爺爺了,你沒提前說帶我去,得先跟我去買點兒禮品。”
許聽韻:“???”
她什麽時候說要帶謝昭回家了啊!
這時,謝昭的電話響了,是徐風與的。
謝昭似乎並沒想避著許聽韻,在她麵前接通手機,還開了免提。
徐風與聲音同平常並無不同,和謝昭說了車的情況和今日安排後,忽然頓住:“謝總……”
對於徐風與,謝昭似乎不像對待許聽韻一樣有耐心。
他蹙起眉頭,不耐煩地說:“有話就說。”
手機那頭響起了徐風與平靜的聲音,“機場裏今天有很多記者,不過大多是娛樂記者,應該是有明星回來。我會派人去接您和、夫人,避開人群。”
許聽韻杏眼睜大,她滿耳隻聽到了三個字——
有記者!
作者有話說:
抱歉前兩天一直沒更,因為忽然遇到了點事情,一直在奔波。
接下來會日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