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安城今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熱, 溫辭一整個暑假都在外麵補課,八月最熱的那幾天,她因為中暑進過一次醫院。

後來一家人吃飯,溫遠之無意提起這事, 姑姑跟大伯母還埋怨他們怎麽也不說一聲。

不過那時溫辭的補課已經結束了, 柳蕙也說不是什麽嚴重的事, 像是抱怨也像是無心,笑著說了句:“她就是瞎折騰。”

姑姑見狀, 打趣道:“哪是瞎折騰, 小辭這是上進,我們家褚讓要是有小辭這麽認真, 我們也不用替她操心安排了。”

柳蕙喝了口茶:“那也是褚讓聽話,才能讓你們操心安排。”

話音落, 一桌長輩全都有意無意看了眼溫辭,她沒什麽反應地吃著東西, 溫遠之碰了下柳蕙胳膊:“少說兩句。”

大伯母也出來打圓場,“來, 嚐嚐這雞湯,這母雞是天然養殖的,據說喝的水都是這回林山裏的泉水。小辭,你跟小讓今天多喝兩碗, 你們這時候是最要補的。”

溫辭抬起頭:“謝謝大伯母。”

她隻喝了半碗, 褚讓也嚷著要減肥不肯多喝, 跟著溫辭一塊放下了筷子:“姐, 去你房間待會?”

“好啊。”

一進臥室, 褚讓看到桌上堆得滿滿當當的試卷和教材, 發自內心地“哇”了聲:“姐, 你真拚啊,這都是你暑假寫的嗎?”

“差不多,也沒都寫完。”溫辭拉開椅子坐在桌旁:“你之前不是說想去八中嗎,怎麽又去師大附中了?”

褚讓歎了聲氣,癱倒在**:“還不是我媽,說附中離家近,還有很多跟師大直接對接的招生政策,要是我走運,說不定就不用參加高考了。”

“你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既然我爸媽能替我鋪路,也沒什麽不好的,還省得我自己去操心。”褚讓支起胳膊托著腦袋,側身看向溫辭:“姐,我聽我媽說……你之前跟舅舅舅媽他們吵架了啊?”

“嗯。”

“就為了上學的事?”褚讓雖然看著任性,但在人生大事上一向很聽家裏的話,所以也沒辦法理解溫辭為什麽要放棄一條已經平坦順暢的路,去走一條不知道未來的路。

“不止是上學。”溫辭說:“還有很多。”

很多不能說的,比如衛泯。

“哎,值得嗎?你看你現在那麽辛苦,萬一,我說萬一要是沒成功,豈不是白費功夫了。”

“值不值得不在於結果,而在於過程。”溫辭說:“至少我努力過,即使結果不盡如人意,我也認了。”

褚讓不懂,溫辭也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她。

後來,她隱瞞了中暑這一段,把跟褚讓的對話說給衛泯聽:“雖然我跟她說得不在意,但真想了一下,如果都那麽努力了,還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我……”

溫辭想說還是會難過,還是會不甘,可又不想在當下就把結果想得那麽糟糕,平白增加煩惱和壓力。

她自我安慰道:“算了,就像你說的,隻要我還願意嚐試,我就不算失敗,對吧?”

“嗯。”衛泯點了點頭,說:“況且,你不是有一個嚐試已經成功了嗎?”

“什麽?”

他抬起兩人牽著的手晃了晃,溫辭恍然,笑了笑說:“對哦,我怎麽把你忘了。”

衛泯輕嘖:“就一個暑假而已。”

“幹嗎?你又想挑事是嗎?”

“哎。”他語氣哀怨:“就一個暑假而已。”

“你不要這樣。”溫辭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我現在才發現學校裏關於你的那些傳聞,真的都是傳聞。”

“是嗎?那你都聽了什麽傳聞?”

溫辭搖頭:“不好說,怕你生氣。”

“說吧,我不生氣。”

“不說。”

衛泯忽然把人抓到麵前,低頭湊近了,鼻尖蹭著鼻尖,是很曖昧的距離,但語氣卻是惡狠狠的:“說不說?”

溫辭笑盈盈地看著他:“不說又怎麽樣?”

他心頭一動,喉結跟著滾了滾,卻沒有吻下去,隻是抬頭親在了她的額頭上:“不怎麽樣。”

溫辭還是害羞,臉頰很快紅了起來,連著耳朵也發燙,不太自然地說:“我先回去了。”

她說著要鬆開手,衛泯還下意識跟著往前,但是沒牽到,隻是握住了她的手指。,

他輕輕捏了下:“明天考試加油。”

“你也是。”溫辭笑著跑開:“可別再讓讓你英語老師和語文老師互相打擂台比誰更糟心了。”

“……”他擺擺手:“快走。”

溫辭沉浸在初戀的青澀與甜蜜裏,隻覺得又他可愛又幼稚,幾步跑回到他麵前,飛快地在他臉側親了一下:“走了。”

她小跑著走到快轉彎的地方,沒忍住回頭看了眼,衛泯依舊站在原地,頭頂電線交織,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兒。

站在她一回頭就能看得見的地方。

……

那一年安城的冬天來得特別早,還不到十二月份,已經陸陸續續下了好幾場雪。

溫辭偶然間發現她跟衛泯的生日挨得很近,都在一月份,隻是一個在中旬,一個在月尾。

不過衛泯一向不過生日,那兩天也剛好是期末考試,他沒讓溫辭太往心裏去,隻說考完陪她過生日就好。

溫辭說:“我過生日也很簡單的,隻是跟父母家人一起吃頓飯,你也不要想著送我什麽,答應我一個要求就行。”

“好。”他答應得很幹脆。

“你都不問問是什麽要求?萬一是你做不到的怎麽辦?”

衛泯當時正在削鉛筆,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很認真地說:“我努力都能做到。”

溫辭心裏一暖,笑了笑說:“生日那天,你再陪我去一趟寺裏。”

她之前在網上看到別人說,如果在佛前許的願靈驗了,要在下一年再回去還願。

衛泯說了聲好,將削好的兩支鉛筆放進了她的筆袋裏。

溫辭生日那天正好是那一年的小年,也是回學校拿成績單的日子,她去鄭益海辦公室的時候,其他幾個班的班長正在那兒分書。

當時都是在高考成績出來之前填報誌願,學校為了讓學生心裏更有數,提前購置了一批高考報考指南,讓他們拿回去多研究研究。

溫辭按班裏人數捋出兩大摞,剛走出辦公室撞見衛泯從教室出來,他眼神一頓,撞了下杜康的胳膊。

他倆不愧是發小,隨便一個動作都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杜康笑著迎上來:“要幫忙嗎?”

溫辭沒客氣:“裏麵還有一摞。”

“那你這給他。”杜康說:“我拿剩下的。”

衛泯走過來,接過溫辭手裏的一摞,她又領著杜康去拿裏麵的,出來時,衛泯已經先上樓了。

杜康跟溫辭並肩走在一起:“你們等會是要去寺裏嗎?”

溫辭:“嗯。”

杜康眼看四周無人,忽地壓低聲音問:“你跟衛泯是……在一起了嗎?”

溫辭一愣,沒接茬。

杜康不太好意思地笑了:“我就是好奇,看你們這走得挺近的,問衛泯他又不肯說。”

溫辭起初有些詫異,可轉念想到自己也沒把這事跟林皎說,又沒太多想,當下也沒否認。

杜康雖然心裏早就有數,但聽到實話還是有些意外,不過也沒多說什麽:“放心,我也會替你們保密的。”

“謝謝。”溫辭上到六樓,看到衛泯站在一班門口跟錢樹他們說話,裝得像模像樣,也說了聲謝謝。

衛泯說不客氣,等杜康把書交給錢樹,跟著一塊下樓了,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的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輕輕碰了下她的手背。

溫辭心跳空了一拍,強忍著沒回頭去看他,跟錢樹說:“老鄭說一人一本拿回去看,開學來報給他一個目標學校。”

錢樹:“行嘞,我這就去跟他們說。”

在學校折騰了大半上午,溫辭趕過去跟衛泯匯合時已經十點多了,她還記得過午不拜的習俗,大口喘著氣問:“……來,來得及嗎?”

衛泯之前怕時間太趕,提前去借了車,他取下掛在車把上的頭盔戴到她腦袋上,安慰道:“來得及,不用慌。”

溫辭自己調整好了頭盔,衛泯又從口袋裏拿出一雙手套,“這個天會有點冷,手伸出來。”

她由著他跟照顧小孩似的幫自己戴好手套,忽然想到他這些體貼都是這麽多年照顧奶奶學來的,又一陣心疼,捧著他的臉揉了揉。

衛泯臉上沒什麽肉,皮相骨相都剛剛好,被這麽揉著,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幹嗎?”

“看看你有沒有整容。”溫辭還捧著他的臉,墊著腳湊近了,親在他有些冰涼的鼻尖上:“檢查完畢,蓋個章。”

衛泯笑著撥下她頭盔上的護目鏡:“慣得你。”

摩托比電瓶車的速度快很多,本就不遠的距離被縮得更短了,到了半山腰,還是要步行走過去。

年前來寺裏的拜佛的人很多,大多都是穿著樸素的老人,寺廟裏回響著淺淺的佛樂。

溫辭跟著衛泯走在人群裏,依舊請了三根香,走到正殿前,兩人沉默地並肩站在香爐邊。

佛香縈繞,煙霧飄渺。

起風了。

溫辭側目看向站在身旁的衛泯,他閉著眼,麵容虔誠而平靜。

她收回視線,也慢慢閉上了眼睛。

不問前塵,不尋來路,但求所願,終盼靈驗。

心中所念落下,四周一片闃寂。

風停了。

溫辭睜開眼,佛香燃燒,火光若隱若現,衛泯不知何時走遠了幾步,停在濃厚的煙霧裏。

一縷陽光拂落。

烏雲遮天的荒原裏,他是唯一的太陽。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

下章!結束高中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