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從樓裏出來時, 天已經快黑了,溫辭走在前邊,偶爾回頭看一眼,衛泯慢悠悠跟在後邊。
路燈的光亮落在腳邊, 兩人像一直走在光裏。
走到公交站, 正巧車進站, 溫辭剛要回頭跟他說再見,卻見他也拿著硬幣, “你……幹嗎?”
“不是說好了, 送你。”他一臉理所當然。
“我又不是不認識路。”
“送吧。”衛泯轉著硬幣,“第一次呢。”
“……”
上了車, 溫辭才扯扯他袖子問了句:“你真是第一次?我怎麽看你還挺熟悉流程。”
衛泯似笑非笑地說:“剛想起來,還真不是。”
溫辭唇角一抿, 說不意外是假的,嘀咕了句:“難怪。”
“送你不是第一次。”衛泯胳膊抵著車窗, 歪著頭看她:“但送女朋友是第一次。”
溫辭愣了下,很快記起高一那個冬天的晚上, 那一點點吃味來得快去得也快,紅著耳朵說:“你別總把……女朋友三個字掛在嘴邊。”
“行,你說什麽是什麽。”他腿長,座椅的空隙不大, 膝蓋總是隨著車子撞在她腿側。
溫辭回撞過去。
他也幼稚地撞了回來。
溫辭笑:“你幼不幼稚啊。”
衛泯靠著椅背, 脖頸拉出一道筆直的線, 鋒利喉結隨著話語上下滑動著, “誰先開始的啊。”
溫辭看著他, 想到關於他的那些八卦傳聞, 歎道:“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衛泯。”
“後悔了?”他輕嗬:“晚了。”
“真後悔了, 你還能把我怎麽樣?”這個點車上沒多少人,溫辭不用刻意壓低聲音跟他說話,視線也一直落在他臉上。
衛泯的神情沒什麽變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窗外一閃而過的光影在他臉側映出斑斕的光影。
片刻,他閉著眼說:“不怎麽樣。”
他認了。
溫辭見他神情倦怠,湊近了說:“你昨晚沒睡好?”
“何止昨晚。”
她無法反駁,坐直了說:“那你睡會,到了我喊你。”
“嗯……”衛泯的聲音已經有些模糊,忽然一個顛簸,腦袋往旁邊一倒,枕在了身邊人的肩上。
溫辭扭頭,臉頰蹭著他軟乎乎的頭發,小聲道:“衛泯?”
他沒應。
溫辭沒再說話,視線從他身上略過,衛泯的手長得很漂亮,骨節分明,每個指甲上都有一塊小月牙。
隻是長年累月的勞作,手指間有許多細小的傷疤。
溫辭看到他的虎口處還有一道淺色的紅痕,沒忍住伸手碰了下,卻忽地被他抓住了手:“做什麽?”
她嚇了一跳:“你沒睡著?”
“嗯。”衛泯也坐正了,抓著她的手,慢慢擠開指縫牽住了:“想牽手?不用這麽偷偷摸摸的。”
“我說不是你信嗎?”溫辭這麽說著,卻也沒抽回手。
“信。”衛泯說:“但我想牽。”
溫辭笑了笑,很大方地說:“牽吧,這是你的權利。”
衛泯禮尚往來:“也是你的權利。”
“謝謝你哦。”
“不客氣。”
溫辭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麽幼稚的一天,有些受不了,卻又樂在其中,隻是可惜那段路太短。
下車時,衛泯先鬆開她的手,站在夜色裏,“我走了。”
溫辭也沒有被愛情衝昏頭,看時間確實不太早了,擺擺手讓他快回去,“學校見。”
“嗯。”
直到看著他走遠,溫辭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問今天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他是什麽時候喜歡上自己的?
她剛想叫住他,一輛公交車擋住了她的視線,等車開過,馬路對麵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
回家的一路上,溫辭逐漸冷靜下來,雖然這段戀愛是因她主動嚐試而起,可好像主動權一直都在衛泯手裏。
他進一步,她才會跟著進一步。
他要是退一步,她或許也會跟著退回到最合適的位置。
在這一刻,溫辭忽然有些慶幸,在她踟躕難熬的時候,他和她也有著同樣的心情。
想到這兒,她覺得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當下他們彼此的選擇。
是未來,他們即將要麵對的挑戰。
考慮到時機不對,和衛泯在一起的事,溫辭沒告訴任何人,連林皎都稀裏糊塗的不知道他們怎麽突然和好了。
不過她也沒什麽時間八卦別人。
高考結束後的第二周是八中的期末考試,這場考試是他們進入高三之前的一次模擬小高考。
考試範圍涵蓋整個高中三年的內容。
溫辭忙著備考,跟衛泯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有時候都會覺得戀愛跟沒談似的。
她問衛泯會不會很介意這樣。
他直接屈指往她腦門上重重崩了一下:“說什麽廢話,要是會介意這個,我就不會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在這兒就夠了。”衛泯不怎麽在意地說:“又不是完全見不到。”
溫辭揉著額頭:“那如果我不在這兒呢,去了更遠的地方,也會有很多天都見不到麵,”
這是第一次,他們聊及不可避免的未來和即將到來的分別。
“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自己沒信心?”衛泯放下了手中的筆,很認真地看著她:“你隻管走你的路,我會一直待在你能看得見的地方,我希望你在這段戀愛裏能感受到的是快樂和輕鬆,而不是負擔跟壓力。不然,我寧願沒開始,也不想看到你從現在就處於擔心的狀態中。”
溫辭心裏酸酸脹脹的,錯開了話題:“你幹嗎這麽嚴肅。”
“誰讓某人在這兒胡思亂想的。”衛泯拿筆杆敲了下她的腦袋:“趕快寫試卷,再有一個小時我就要走了。”
溫辭好像看見了第二個江主任,忙道:“寫寫寫,這就寫。”
衛泯拿她沒轍,笑著歎了聲氣,滿是寵溺的意味。
期末考試一結束八中就放了暑假,學校今年寒假補課被人舉報,暑假沒敢造次,安安分分放了一個多月的假。
“你暑假還在海洋館兼職嗎?”考完試那天,溫辭沒急著趕回去,跟著衛泯去了安江巷。
“在。”衛泯慢悠悠道:“但是今年沒有美人魚表演。”
溫辭跟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簡直要蹦起來,語氣激動:“我又沒說要去看這個!”
“是嗎,我還以為你很想看呢。”衛泯輕嘖:“可惜了,今年沒有,當初的照片你還扔了。”
“沒扔。”
“?”衛泯露出很震驚的表情,緊接著又變得理所當然:“也是,畢竟你對我也算蓄謀已久了。”
溫辭簡直想直呼救命,怎麽會有這樣自戀的人啊。
她撇撇嘴:“我回去就扔了。”
“你上次好像也是這麽說的。”衛泯笑歎:“留著吧,好歹是我第一次當魚呢。”
溫辭好奇:“你見過自己當魚的樣子嗎?”
“沒,我一開始過去不是負責表演的。”
“那後來怎麽又去了?”
“長得好看唄。”
“……”溫辭真的有口難言,“你還記得當時我第一次到這裏來找你,你跟我說過什麽嗎?”
“什麽?”
“你說你欠揍。”溫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我之前沒信,現在信了,你這樣,不欠打就奇怪了。”
衛泯失笑:“就這一個優點,我還不能多誇誇了。”
“那也不用這麽無時無刻,隨時隨地地誇吧。”
“那還是用的。”衛泯總有話在等著她:“要沒有這張臉,我也找不到女朋友啊。”
溫辭很嚴肅地看著他:“你不要把我說得那麽膚淺,我最開始可不是因為你的臉才關注到你的。”
衛泯眉尖一挑:“我還有別的我不知道的優點?”
溫辭跟快被逼瘋了似的,做了兩次深呼吸才說:“好吧,我坦白了,還是因為臉。”
他一臉我就知道的樣子。
她說:“畢竟臉皮厚也沾個臉字。”
衛泯無語凝噎。
溫辭終於扳回一城,狠狠出了口“惡氣”,走起路來都覺得一身輕鬆,等回過神,可不一身輕鬆。
她的書包和暑假作業全在他手上。
溫辭內心又有些過意不去:“你怎麽不說話了?”
衛泯沒看她,說:“怕你說我臉皮厚還話多。”
“我開玩笑的。”溫辭看著他:“你不會還當真了吧?”
“嗯。”他聲音很低。
溫辭有些慌了:“我真的開玩笑的,我發誓,絕對沒有覺得你臉皮厚,你的優點很多啊,孝順,能幹,肯吃苦……”
她掰著手指頭數,忽然聽見身旁壓不住的笑,才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了,又嬌又氣:“衛泯!”
“在。”他不笑了,表情認真:“情人眼裏出西施,我懂。”
溫辭氣急:“你懂個屁!”
衛泯沒再逗她,空出手去抓住她的手:“好了,是我不對,別生氣,我跟你道歉。”
溫辭沒搭理他,卻也沒甩開他的手。
溫辭平時也不是常往這邊來,每來一次,常雲英都很高興,招呼她吃這吃那兒,今天也是一樣。
她在安江巷待到快天黑才回去。
“我送你。”衛泯起身去洗手。
“不用了,出門就是站台,我自己可以。”溫辭拎起書包,衛泯堅持送她出門,一直走到站台,看著她上車才回去。
巷子裏的夏天很熱鬧,衛泯躲過打鬧的小孩,踩著一地光影進了院子。
常雲英坐在井邊洗碗,看到他回來,擦著手站起身,神情很嚴肅:“你跟我進來。”
衛泯沒猶豫,立馬跟了上去。
一進屋,常雲英忽地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你是不是犯渾?她是誰,你是誰,你招惹人家跟你不學好。”
衛泯站著沒動,也沒說話。
常雲英最初看到溫辭跟衛泯來往,還是高興的,也沒往深處想,直到最近聽見巷子裏閑言碎語才意識不對勁。
她以為衛泯是有分寸的人,可沒想到他懂事了那麽多年,到頭來卻在這件事上犯了糊塗。
常雲英不是不心疼他,隻是這世道,這現實,對他來說會是一道很難跨過去的坎。
她沉聲說:“你給我趁早分了。”
衛泯隻是搖頭,常雲英拍著胸脯,紅著眼說:“你讓我以後怎麽去麵對柳主任啊。”
“應該……”他垂著眸,像是早已窺見故事的結局,卻依舊說得很艱難:“不會有那個時候的。”
作者有話說:
衛泯:很委屈,但我不說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