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其實舌頭伸出去的瞬間,肖逸海就後悔了。

極度清晰的苦順著舌尖,迅速麻痹了他的全身,讓他立刻放下杯子,忍不住罵了聲。

肖逸海一口氣把自己的那杯酒灌下肚,才覺得稍微清醒了點,他光是沾了一點都覺得苦得要命,秦暮可是直接喝了一大口,怪不得會有如此誇張甚至說癲狂的反應。

溫肅檸詫異地看了肖逸海一眼。

沒見過主動找虐的。

溫肅檸迅速離開客廳,秦暮從衛生間敞開的門裏看到了他的身影,暴怒的吼聲噴出:“抓住他!”

肖逸海當即渾身一激靈,秦暮的憤怒猶如實質,噴湧而出地淹沒了整個客廳。

他非常確定,就算溫肅檸回去房間關上門,秦暮也一定會直接把門窗砸碎,將少年直接揪出來,到時候怒火一層層累加,後果不堪設想。

而如果有自己在其中勸解,說不定情況能略有緩和……

肖逸海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溫肅檸手腕,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

“別把他惹得更惱了。”

溫肅檸還沒來得及回答,秦暮就從衛生間裏衝了出來。

他滿臉濕濡,發梢還滴滴答答向下流著水,顯然直接把頭伸到水下麵張著嘴狂衝了。

秦暮幾乎是轉眼就到了溫肅檸麵前,他步子還沒停住,就高高地揚起了手。

——啪!

非常清脆的一巴掌,發出的巨響印證著那暴怒中的力度。

溫肅檸摔倒在地,有點頭暈腦脹,但最痛苦的人並不是他。

“操啊!”

肖逸海慘叫出聲,在秦暮出手的那一刻,他本能地伸出胳膊,擋在了溫肅檸麵前。

他手臂挨了秦暮毫無保留的一巴掌,並且因慣性擊中了溫肅檸的臉。

但力道被肖逸海緩衝了太多太多,落到溫肅檸臉上時,單純就是撞了一下。

饒是如此,單薄的少年還是被撞得跌倒在地,如果秦暮那一巴掌直接挨在他臉上,溫肅檸大概會當場七竅流血,被送去ICU。

劇痛讓肖逸海額角青筋直跳,隻覺自己的胳膊斷掉了。他另一隻手狠狠揪住秦暮衣領,咆哮道:“媽的,你這是要把人打死啊!”

“你讓開!”

肖逸海用盡全力揪住正在掙脫秦暮,吼道:“你知道你這一巴掌力氣有多大嗎?你想把他打死?好,打,打啊!讓你精心給夏敬雲準備的房子裏死過人,你就高興了是吧?!”

秦暮胸膛急促地劇烈起伏,他冷冷盯著倒在地上的溫肅檸,少年正捂著被肖逸海胳膊擊中的臉頰,試圖站起身來。

“你冷靜一下,本來咱不好好的,還挺高興麽?收收你這臭脾氣吧,以後敬雲回來你要是還這樣,不得把人給嚇死啊?”

“而且你就算把他打死了,又能怎樣呢?你們倆合同馬上就結束了,犯不著往自己身上背個故意傷害罪,你要是氣不過,頂多是原模原樣地搞回去唄?”

肖逸海的勸說逐漸被盛怒中的大腦理解。

對,他不能下太重得手把溫肅檸的打死,這是他為敬雲準備的房子,這賤人不配在這裏出事。

秦暮深吸幾口氣,勉強冷靜了一點。

肖逸海見狀,鬆開了秦暮,但他仍警惕地站在溫肅檸斜前方,萬一秦暮突然腦抽發難,好歹能阻攔一下。

溫肅檸的舌尖抵了抵口腔內壁,方才肖逸海的胳膊撞上來,讓他的牙齒把口腔被咬破了一點點,輕微的血腥味道正在蔓延。

他很感謝肖逸海,甭管出於怎樣的心思,確實是救了自己一條命。

溫肅檸正要調整姿勢慢慢爬起來,突然聽到秦暮冷聲道:“跪下。”

他抬眸瞄了眼麵前盛怒中的男人,深知這種情況不好再和秦暮對著幹了,乖乖將姿勢調整為跪著。

恐懼充斥著整個胸膛,讓呼吸變得顫抖,心髒也在急促跳動著。

但這並非溫肅檸的情緒,準確來說,應該是身體做出的本能反應。

——別怕啊,有什麽好怕的,他又不能殺了你,頂多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唄。

而且看看他現在這幅樣子,雙眼通紅,表情扭曲,滿頭滿臉是水,衣服還被肖逸海揪得皺皺巴巴,多有意思啊,你應該偷著樂才對。別怕。

驚恐感在溫肅檸的自我勸解下,逐漸消退。

溫肅檸正想著這是個鍛煉心理承受能力的不錯方法,臉就被捏住了。

力道大的溫肅檸差點以為自己的下巴都要碎掉,他被強迫著仰起頭來,和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秦暮對視。

黑沉眼眸中滿是憤怒。

但溫肅檸敏銳注意到了,秦暮的唇角和眉梢還在因嘴裏沒消退的極度苦味抽搐。

忍住,別笑。

肖逸海欲言又止地站在旁邊,最後還是決定啥也別說了,自己提起精神做好準備,要是秦暮腦子不清醒得立刻出手。

“是不是覺得我多收留了你兩天,飄了,找不清自己位置了?明明馬上就要滾出去,還想著給我惹事?”

秦暮冷笑著,一字一句地質問著溫肅檸:

“還是說……你知道我給敬雲準備了那麽多禮物,忍不住心裏的嫉妒,想要用這個吸引我的注意力?”

唉。

怎麽兜兜轉轉又成了我想要吸引你注意力了,大膽點,就不能是我單純想要報複你,看你出糗嗎?

“那你確實成功了,很成功。隻可惜,就算你做的再多,我也不會用正眼看你一眼。”

秦暮說著,拿起了桌上溫肅檸專門為他調製的苦精雞尾酒。

他狠狠地捏著溫肅檸下巴,強迫少年把臉仰得更高,然後,將酒杯懸在溫肅檸上方半米的位置,手腕傾斜。

棕黃色酒液形成的水柱晶瑩,盡數落在溫肅檸臉上。

溫肅檸隻能閉上眼睛和嘴巴,同時控製著呼吸,以防**被吸入鼻腔。

但秦暮的手捏著他下巴,強迫他把嘴張開,於是那些極度酸苦的**,無可避免灌入了溫肅檸口中。

真苦啊。

隻是相比於原主這短暫二十年的遭遇,還弱了些。

頭發和臉頰被完全澆濕,冰涼的酒順著臉頰和脖頸,沒入衣領當中,滑過胸腹,帶走身體的熱量,讓溫肅檸忍不住發抖。

“剛才不是還看我嗎?有本事再睜眼啊,嗯?”

秦暮的話一句句刺來,而溫肅檸的耳孔裏進了些酒,聽著朦朦朧朧,並不清晰。

“臨到結束非得想證明自己的存在感是吧,那我就清清楚楚的告訴你,你,隻不過是個臉長得有幾分相像的冒牌貨而已,就你這種唯唯諾諾的廢物模樣,趕不上夏敬雲的一根頭發絲!”

聽到了嗎?

之前你就是為了這種人情緒消沉,傷害自己,值得嗎?

心中的恐懼和悲哀,正在溫肅檸的耐心引導下,變為怨氣。

恨他吧,痛痛快快地恨,憑什麽傷害過別人的人,隻需做一點好事,就能獲得浪子回頭的美譽?

一點點酒流進緊閉的眼睛裏,刺激得溫肅檸流出淚水,眼淚努力衝刷著,防止更加嚴重的情況發生。

縱使溫肅檸在努力控製呼吸了,仍然有**嗆進鼻子,他當即劇烈地咳嗽起來,高濃度的酒精和苦精刺激著呼吸道,讓他隻覺整個身體都燒了起來。

好在秦暮終於把那一杯酒倒完了。

“咳、咳咳……”

溫肅檸猛烈咳嗽著,盡可能把酒咳出來別嗆進肺裏,那聲音稱得上撕心裂肺,一旁的肖逸海強忍著才能不讓自己衝上去,把溫肅檸扶起來。

秦暮欣賞著溫肅檸狼狽的姿態。

縱然少年滿臉都是酒和淚水,表情因品嚐到的苦味痛苦著,但不得不承認,仍是賞心悅目的。

甚至充滿著被淩虐的美感。

他被淋濕的睡衣緊貼身體,隱約勾勒出胸腹和腰臀的線條,整個人還在無助地瑟瑟發抖。

秦暮很想拎著溫肅檸的衣領,揪著他的頭發,把他死死按在地上,施以更恐怖的懲罰。

這是溫肅檸活該。

秦暮後槽牙幾乎要咬碎,但肖逸海還在,他隻能壓製住心中的殘暴。

轟隆隆——

窗外毫無征兆地傳來悶雷聲,然後,是一滴雨砸在了玻璃上。

秦暮轉身,坐在了沙發上,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

肖逸海遲疑片刻,他看了眼秦暮,見對方麵無表情,似乎氣消了,試探著攙扶起溫肅檸。

溫肅檸兩條腿不住顫抖著,似乎膝蓋很痛,少年更是沒辦法睜眼,猛烈的咳嗽讓他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肺也在疼。

他跌跌撞撞地被肖逸海扶回臥室,立刻衝進衛生間,衝洗眼睛。

酒精進眼可不是鬧著玩的,保不準就會把角膜燒穿,溫肅檸可不想當瞎子。

他仍在繼續咳嗽,雙手竭力撐著盥洗台,似乎下一秒就會倒下。

秦暮就在客廳,肖逸海看著就算再心疼,也不好對溫肅檸多說什麽,隻能離開。

溫肅檸一直到眼中的異物感消失,才停下。

他不斷喘息著,劇烈咳嗽過的肺裏相當疼痛,嘴裏令人頭皮發麻的酸苦被血腥味衝淡,溫肅檸不確定自己剛才咳嗽,到底有沒有吐血。

終於把臉上的酒洗掉,漱幹淨口,溫肅檸緩慢地靠著盥洗台,坐在地上。

他並未去看鏡子裏的自己如今是何種模樣,無論狼狽還是楚楚可憐,都不是他該關注的。

目前的心情還好,精神狀態相對穩定。

這就夠了,反正挨打的是肖逸海不是他,差點被氣死的是秦暮不是他。

至始至終,除了裝樣子有些辛苦之外,他可以稱得上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