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奚嘉嵐的情緒鬆弛下來,把感激的,喜愛的話語說了許多,但是她沒想到,溫斂會提前掛了電話。她怔怔地看了一眼手機界麵,這許多年,溫斂從來不會提前掛斷她的電話。不過很快,她給自己找了借口,或許她的兒子太忙了,或許她的兒子今晚心情不佳。

這些借口安慰了自己,使得她能繼續過向以往一樣舒適肆意的生活。

-

第二日遲穗起來時,看到校園完全變了樣子。昨天的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夜,將整個世界都染上了一層白。這種時候便能看出來在這個北方的校園裏,南方人也是有許多。

操場上的人比往常多了許多,各色的雪人出現,就連宿舍樓門口,也被堆上一個巨大的雪人,引來許多同學圍觀。還有玩心重的,將雪球塞到他人的帽子裏,惹來報複。

寢室裏除了遲穗,還有另一個從未見過雪的南方人,她們在北方人被賦予“大驚小怪”這個成語的目光下,也興致勃勃下樓堆雪人。

這是下雪必有的儀式感。

遲穗還想著昨天對溫斂的承諾,堆雪人這項活動變得如同美術課的期末作業,必須花費十二萬分的精力來對待。她備足了裝備,端端正正地堆了一個雪人,紐扣做眼,口紅做唇,還解下脖子上的圍巾,細致地替它圍上。

室友看看自己的,有看看她的,笑著說:“連堆個雪人也這麽認真?”

遲穗拿起手機,點頭,“要拍給別人看呀。”

也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看著雪人的眼神,柔軟又帶著期待。

室友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在遲穗低頭發消息的時候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遲穗,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那張雪人的照片靜靜躺在對話框裏,在與溫斂的聊天界麵等待良久,也沒等到一條回信。

她收起手機,說:“隻是有喜歡的人。”

遲穗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室友卻很感興趣,緊接著追問了一句是誰,是不是我們學校的。

遲穗一再地否認,最後還是含糊地說出了一句,是校外的人。

她總是無法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那是一團糾結曖昧的毛線團,她理不清。可能對於溫斂來說,會更好定義一些。遲穗這麽想到,忽然感到悲哀,酸澀到難以下咽。

溫斂的回複很晚,是遲穗上完一天的課後,在去往圖書館的路上收到的。

那個時候,似乎是學生會的人員在宣傳欄裏張貼告示,遲穗看了一眼,上麵大意是近期有不明人員尾隨學生,提醒學生尤其是女同學,出行最好結伴。

遲穗將這一張告示拍下,傳到宿舍群裏時在想,是不是要買些防身的用具。因為打工的緣故,她出校比一般人更要頻繁。

溫斂的信息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打斷了她的思緒。遲穗看著微信跳出來的提示,竟是呼吸了兩口氣,等雪後冰涼的空氣進入肺腑,才打開對話框。

她這個時候還在想,是不是女生在對待喜歡的人的時候,都是如此小心翼翼。

溫斂發來幾句話,似模似樣地點評了她堆的雪人。也許不能叫做點評,應該是無聊至極的挑刺。上一句是頭大身小,下一句就是眼睛顏色與嘴唇的顏色不搭。

遲穗又好笑又好氣地回複:“那隻是一個雪人。”

不久手機上挑出他的回複:“隻是一個雪人,所以,那圍巾應該在我身上,而不是它身上。”

學校道路的積雪都被清理到兩旁,遲穗注意著不踩到積雪,同溫斂發信息。他今天極有耐心,或者說有格外的好興致,和她一句一句聊天,仿佛兩個普通情侶。

遲穗在輸入法上停留了很久,也沒法按下一個字母。她說不清自己現在的感覺,喜悅與酸澀交雜,釀成一股無法言說的感受,這感受讓她走著走著,仿若要飄起來一般。

她花費了一段時間,才想出一句不高明的回複:我下次送給你。

聊天框另一端的人顯然沒有那麽糾結,與遲穗的回複時間相比,他可以稱得上迅速。

我不要別人的東西。溫斂仿佛很嫌棄。

她順著溫斂:不是別人的,就隻是給你的。雪人是你的,圍巾是你的,什麽都是你的。

但是這一次,卻是沒有得到回複。

上天總是公平,一天之中,不能每一秒都是開心的情緒,總要有那麽一部分要給予其他。

那天遲穗在公告欄中看到的尾隨事件愈演愈烈,不僅是S大,就連隔壁的首都學府也出現了類似事件。輔導員在群裏再三強調出行注意安全,卓茵茵在網上購買了防狼電擊棒,雙份,另一份是贈予遲穗。

“畢竟光看外貌,你比我更需要。”購買的時候,卓茵茵是這麽對遲穗說的。

當遲穗在寢室拆快遞時,室友看到她的電擊棒,拿到手上翻來覆去地看,猶豫自己要不要也買一個。

遲穗上鋪的室友,探出頭來,一頭長發垂下,猛一看過去有點像貞子。

不過這位貞子一出口,恐怖片的氛圍就沒有了,她天生有點娃娃音,聲音嬌嬌軟軟的,在抱怨周邊那麽多攝像頭,怎麽還沒有把那個可疑人員抓住。

話題轉過去,大家都心有戚戚,畢竟一直窩在學校也不現實,而出去總有落單的時候。總有些時候,不適合結伴而行。不過眼下到了期末,為著期末績點,大多學生都日日跑向圖書館,倒是少了出去的時候。

複習起來,連時間過得都快了不少。遲穗在這麽緊要的時候,卻病了一場。

到底是第一次來到這麽寒冷的地方,有諸多不適應,屋內暖氣屋外嚴寒,兩相夾擊下,她實實在在的感冒了一場,就連期末考試,也在熱水藥片下陪伴度過的。

最後一門考試完成後,寢室就空了一半,不少室友是本地人,早早收拾了東西回家。還留在這的,都是買了票需要晚一兩天回去的外地學生。

方圓早早就同遲穗打過招呼,一起回烏江。一同回去的還有同是烏江人的兩位師姐。平京到烏江的路程不短,這一路下來,多個人也是多份照料。當時方圓是這樣對遲穗說的,她總有這樣細膩妥帖的心思,照顧到遲穗。

回去那天是晚上,這個時間段的飛機票相對來說更便宜一些。遲穗走在方圓身後,再前麵是兩位新聞專業的師姐,因為一起買票的緣故,飛機上的座位也相近。

遲穗的感冒還沒好,一坐到座位上就戴上了眼罩,生病加著夜晚的疲憊,令她想好好睡一覺。可座位狹窄,不能很好入眠。

師姐們倒是沒有困意,在後邊輕聲聊天。遲穗聽到了一個略微耳熟的名字,顧曉蕾。好像是她為學校拍了一個小視頻,在社交軟件上還小火了一陣。

有位師姐聲音低低的,對她們說,這個顧曉蕾,似乎還有傳言要去演戲。

學校中的風雲人物,總是一筆不錯的談資。這位剛入學的學妹,有著極其漂亮的一張臉和足夠吸引人的事跡,自然而然,就成了風雲人物。

方圓的聲音壓得很低,怕打擾到正在睡的遲穗。

“她好上鏡,上次來我們學校拍的那個綜藝看了嗎,我甚至覺得那幾個明星還不如她好看。”

後麵是輕輕的笑聲,師姐在說那幾位明星不是以麵容出名的,再後麵,就隱約聽到對顧曉蕾家境的討論,似乎並不富裕。遲穗已經記不清太多了,昏沉的睡意終於來尋她,可以得一場好眠。

烏江的冬日要暖和一點,陽光燦爛,能感受到鋪陳在皮膚上的溫度。今年的冬日沒有纏綿的陰雨,一直到正月,都是陽光朗朗普照,這多日的陽光仿佛也能將人的心情也照得好起來。

這幾年遲穗都是同鄰居家一起過的年,鄰居嬸嬸是個熱心腸,見她和奶奶兩人過年不免冷清,總是要拉著她們過來,熱熱鬧鬧將一年的最後一天過去。

烏江多水,遲穗屋前就有一灣綠水,可惜是在冬日,若是在夏日,岸邊的綠樹繁茂成蔭,漁民乘舟搖擼而過,是最婉約的風景。遲穗叮囑著嬸嬸家未滿五歲的男孩,不要貪玩去水邊。

男孩還在上高中的姐姐端著菜出來,聽到遲穗的話,忙狠狠瞪了一眼他。弟弟對姐姐有天然的懼怕,忙乖乖地回去,玩他的動力火車。

遲穗與姐姐一起進廚房,想要幫嬸嬸的忙。廚房裏亂糟糟的,年夜飯的準備是一項大工程,嬸嬸在下午的時候已然開始忙碌,但是看到遲穗進來,還是假裝生氣地想趕她出去。

遲穗哎了一聲,指著鍋,待嬸嬸回頭看鍋時,她自然地走到魚蝦處,開始處理。姐姐和她一起,用牙簽去挑蝦身上的蝦線。

小姑娘才上高二,身高已經到了遲穗的眉骨,臉上的線條都是青澀柔軟的。她興致勃勃地問遲穗,平京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嬸嬸被遲穗騙了一次,也不生氣,聽到女兒的話,也接上一句,“她想去平京的大學,來向你取經。”

遲穗想了想,對小姑娘說:“平京這個時候,大概在下雪。”

她喜歡上了雪天,在平京的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