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喬進城

程芸芸並非湊巧到這兒, 她是特意來到這裏見喬茗茗的。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突兀,於是假裝有事,挽著籃子在村口到曬穀場的這條小路上反複走上三個來回,但愣是沒見到喬茗茗的人影。

最後實在腳酸, 都要放棄回去, 沒曾想峰回路轉。

程芸芸莫名有點兒心虛, 四目相對後趕緊移開眼神,笑著點點頭,頭也不回地跑回家。

喬茗茗眨眨眼, 她有這麽可怕嗎?

跑遠了的程芸芸刹住步伐後大口呼吸,捂著胸口心說自己不是怕她呀, 她是自己就是個特例, 瞧見不尋常的事物或者人都會如同驚弓之鳥啊。

她一路心跳如擂鼓地跑到家裏,家中不出意外的正在清理她的小茅屋。

幾根已經要腐爛的木頭被堆放在牆角,連小茅房都給拆了下來了,準備讓太陽暴曬個四五天後拿去生火做飯, 也不枉費他們家費好大勁兒把木頭從山上搬回家。

程母鼻子裏塞了兩團紙, 繃著臉說:“我都幫你處理了,往後別再搞這些, 姑娘家就該安安生生過日子。”

程芸芸:“你處理唄。”

她算是發現了,自己做啥啥不行,碰啥啥完蛋。

她也怕了,生怕自己的改變會把上輩子村裏發生的那些事給搞沒了。

萬一村裏人因為她的那些失敗, 不信任寧渝該咋辦,那他們村還能不能富?

要知道上輩子他們村是遠近聞名的富裕村模範村, 是上過好幾次報紙的, 甚至比那些擺攤的下海的人還富。

她要是把這些給搞沒, 那她就是罪人,也別活了,幹脆找塊石頭把自己撞死。

程芸芸心有戚戚,昨晚睡前想到這些關竅後嚇得失眠到天明。

程母臉色終於放緩,心說閨女終於稍稍恢複正常。

“不過我過幾天想去趟縣裏。”程芸芸又道。

“去幹啥?”

“去買書!”

她想忽然又打了雞血,興致勃勃想道。

她也不能幹等到寧渝提出那些事兒的時候再努力吧?總得自己先買書來看看,看看果樹該怎麽嫁接才最好,雞鴨該怎麽養殖才不生病,以及什麽叫做林下套種等等……到時候自己也承包一塊地賺錢。

重活一輩子,她什麽都沒學會,就學會一個道理:求人不如求己。

可是……讀書真的好累啊!

程母心梗,大聲喊說:“別買了,你就會作賤書!三天看不到兩頁,拿來燒火都比給你看強。”

程家母女你一句我一句的鬥起嘴來,而此時的舊牛棚中,夫妻倆剛回到家裏,準備在晚霞還沒消失前將屋後的“地基”給打好。

木柱總得埋深些,寧渝說這裏四季分明,冬日氣溫低,大雪紛飛能在院子裏蓋層到達腳踝之上的雪。

每年還有長達三個月的雨季,在這三個月裏當然不會每日都在下雨,但狂風暴雨卻少不了。

最近就是,喬茗茗今兒下午上工時就聽周蘋果抱怨,抱怨說過幾日怕是要下雨啦,下雨後地裏的活更難幹,要時時排水呢。

不過雨水也能帶來收獲,雨一下,山上的菌菇野菜便會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喬茗茗負責哼哧哼哧地運土,隨著時間的流逝,寧渝漸漸挖出四個深坑。

幾根木柱子用的是翻修舊牛棚騰出來的木柱子,這幾根舊木頭能比山上現砍的木頭還好用。

眼瞅天要黑了,寧渝幹得飛快,喬茗茗也坐在院子裏開始編製大號蓑衣。

想不到吧,她會編這玩意兒。

說來還得感謝原主,原主小時候編過不少回蓑衣,方法都在記憶裏擺著,喬茗茗試幾次後便能上手,而後逐漸熟練。

蓑衣用的是棕絲,棕絲在上陽村裏常見,幾乎家家戶戶都會在家裏備著些。因為這玩意兒從樹上扒下來時是要曬曬的,免得臨時想修補修補蓑衣時還得去別人家借。

而喬茗茗又是從哪裏找到的?

前邊有說當初這裏廢棄後就成了雜物房,而這些棕絲就是雜物房裏的遺留廢棄物。寧渝整理屋子時把它綁在一起掛在了屋外牆上,喬茗茗剛剛解開瞧了瞧,發現還能用後就開始編啦。

寧渝幹活幹得渾身是汗,忍著腰酸站直身體,走到院子來時就見他家茗茗邊編還邊哼著輕快的小曲兒。

“……”

他覺得他家茗茗不僅心寬心大,其實性格還頗為堅韌。

她想做的事無論如何都得做好,在她眼裏似乎沒有困難和不困難,反正無論如何先上手做,做不好另說。

就跟當年兩人相親,才見麵還沒說兩句話呢,她就主動開口,提出下一次的見麵地點。

寧渝當時著實被這姑娘嚇到,她雖大膽,卻又莫名討人喜歡,相處下來隻覺得她可愛至極,是難得的真性情。

等他出事被下放到這兒,她又“魯莽”地跟隨前來,她會不知道這裏的生活苦嗎?

當然知道,但在她這裏苦不苦之後說,我先想辦法來了才是最重要的。

現在來了,發現真的好苦。

當初因為上火吃黃連都苦得哭天喊地抹眼淚的姑娘,如今竟也能把這種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缺廁所廚房我就建,材料沒有我就自己編,在她這裏仿佛一切都不是事兒。

茗茗從前常說是他拯救了她,而寧渝卻覺得是她拯救了自己。

第二日。

今日淩晨時分同樣下了小雨,比前一晚更大些,早晨醒來時竟然有些冷意。

在鄉下睡得早,他們昨兒大約九點半便進入睡眠,所以喬茗茗六點起床毫無問題。

“難怪計劃生育不好推行,鄉村的晚上還是要有點娛樂活動才行。”

起床了,喬茗茗擰把帕子蓋在臉上,用力抹幾下,徹底清醒後感慨道。

她記得上輩子她奶奶曾說,說她們小時候會有電影隊來村裏放電影,也不知上陽村有沒有。

要是真什麽娛樂活動都沒有,每天活幹完就聊聊天下下棋,完了便回家。回家能幹啥,十個人裏頭有五個都是在造人。

你要是有**也就算了,鄉下許多人又沒有用**的習慣,這懷上就生,要不然就打了,真真傷身體。

這事兒她目前管不上也不歸她管,喬茗茗在腦袋裏過一圈,又遺憾放下。

洗漱完匆匆吃個飯,寧渝把兒子搖醒,幫他刷個牙後,將裝著兩個饅頭的布袋掛在小孩的脖子上,牽著還睡眼惺忪的他往山上走。

喬茗茗手裏拿著根細木棍子,抿著嘴巴強壓著笑意。抬頭一看,這當爹的嘴唇也是微翹的,低頭看一眼,笑容就擴大一分。

“哈哈哈哈哈哈!”

喬茗茗終於忍不住,兒子那滑稽的模樣實在讓人想笑。

“怎麽能這樣搞人家!”她虛偽譴責無比正直響亮,話說完又話鋒一轉,“搞就搞了,還沒有相機拍下來,實在可惜!”

夫妻倆都扼腕至極!

這三頭身的小人兒好似還處於半睡半醒中,被人牽著往前走,從背後看,就跟隻小企鵝一樣。

關鍵是那脖子上掛著個布袋,他還未完全清醒呢,就能把手伸到布袋裏,掏出饅頭用他的小米牙慢慢啃起來。

寧渝慈父之心雖遲但到,快到山腳時把人抱起來,衡衡就舒舒服服地把頭靠在他爹的肩膀上,傻傻地衝著後頭的媽媽笑。

“知道咱們現在要去幹啥不?”

喬茗茗問他。

“知道呀,采蘑菇!”

此時山裏道路濕潤卻不黏腳和滑人,實在適合上山采摘。

水乃生命源泉,經過夜裏的小雨,菌菇和野菜長得實在不錯。

喬茗茗背著個竹背簍,還沒到達目的地就采了半竹簍的野蔥。

這真是,難怪不少人說當初在青黃之間吃不飽的時候都得山上采食物。不說別的,就單單是各種野菜都能填飽肚子。

寧渝不懂:“這麽多野蔥采來幹什麽?”

喬茗茗噎住,梗著脖子說:“我自有我的打算。”

她總不能說自己跟個沒見過世麵的一樣,看到一叢叢野蔥心裏高興。若是不采呢,就跟眼睜睜的看著大把紅票票從她眼前飛走。

要知道,這玩意兒在幾十年後難找的很。

寧渝也隨她,喬茗茗能認野菜,卻認不來各種的蘑菇。

於是夫妻倆一個摘野菜一個摘蘑菇,慢了好幾拍終於清醒了的衡衡咧開嘴巴笑,在山裏蹦了好幾下。

他興奮至極,在爹媽之間來回跑說:“爸爸媽媽,衡衡也來幫你們找!”

別說,這小孩還真會找。

他能認得草菇雞樅牛肝菌,還能識得冬葵薤白豬殃殃。

喬茗茗一直覺得她兒子真的很能選擇性繼承,當他這輩子說的第一個詞是寧渝那陣子常說的“豬殃殃”後,她就覺得穩了。

真的,她和原主在學習上都算不得什麽聰明人,所以還是隨他爹吧。

這小孩出生在七十年代,往後得麵對競爭力頗大的高考,不聰明點兒可不成。

山間霧氣漸散。

在各種童言童語(囉裏吧嗦)中,他們一家人摘了得有半個小時的野菜和菌菇。

他們也不多摘,反正家離這兒近,多摘回去放久了也不新鮮。

於是瞅著天色差不多了,一家人就開始下山。

喬茗茗在回家的路上就想好了自己那半筐野菜的用途,拿來幹啥呢?拿來做蔥餅。

她傻了呀,她完全可以在空閑的時候多做些飯放在空間裏備著,等沒空時再避著兒子拿出來,免得累著困著的時候還得考慮做飯問題是吧!

喬茗茗是個心裏不能存事兒手上不能存活的。在今天的活做完又提早下工後,她趁著兒子沒回來著急忙慌趕回家,開始製作蔥餅。

一大把野蔥加幾個雞蛋和幾碗麵粉,喬茗茗做出一簸箕熱乎乎的蔥餅。

就在她把蔥餅放回空間時,院子門口外傳來敲門聲。

喬茗茗用抹布擦擦手,從窗外往門口一看,原來是舅爺來了。

“舅爺。”喬茗茗走出去喊人。

老周頭沒多寒暄,直接問:“過幾日縣裏有集會,你們可要去?”

他想著夫妻倆在這定居了,又是剛到,總有些東西需要添置吧。

喬茗茗雙眼一亮:“去!寧渝許是沒法去,不過我會去。”

“你成嗎?”老周頭打量兩眼問。

“行啊,我可行了!”

這時候不行,等肚子大了,惹人注意了,她就真的去不了了。衤糀

老周頭點點頭:“成!咱們村都是我趕車,你寫個報告交上來,等五天後早晨五點在村子門口等著就成。”

“……”

早晨五點啊……

喬茗茗憋出個笑:“好,謝謝舅爺。”

說完,老周頭溜達離開。

喬茗茗稍稍關上點院子門,咬著嘴唇,開始計劃這次該買些什麽。

夜晚。

今晚雲朵重重,天上繁星比昨日稀少且暗淡許多。

喬茗茗披著衣服,坐在桌前,咬著筆頭在那兒奮力思考。

寧渝幹完活後去洗了個澡,帶著一身水汽進屋,順手就把她嘴裏的筆頭撇開:“這壞習慣怎麽又複發了?”

喬茗茗趕緊呸呸兩聲:“我沒注意。”

說著,她歎聲氣,托著小臉兒,燈火影子在她臉上明明暗暗的晃動:“我有好多東西想買,可我必須精簡舍棄,這簡直是在割我的肉啊!”

她嚎叫一聲,趴在桌子上。

寧渝揉揉她腦袋表示安慰,拿起她的筆記本,隻見上頭密密麻麻地寫著一個又一個的東西。

“……”

就是把空間騰出來,也不夠她放的吧?

“對呀,所以我得劃了些。”喬茗茗抬頭,手上的筆轉啊轉,扁著嘴不舍道。

寧渝幹脆接過她的筆,把煤炭飯碗塑料布等等東西都給劃了。

喬茗茗趕忙拉住他的手,震驚問:“你幹啥呀!”

寧渝點點她眉心:“這裏的冬天沒有煤炭確實不行,但鄉下不似城裏,煤炭不必買。咱家這兩天是都在燒竹子,等過兩日我砍些柴火回來,煤炭就能一天天攢出來。”

再不濟,他自個兒搞個土坑,燒些煤炭也成。

喬茗茗眼睛瞪得圓溜溜,忍不住誇讚:“我的天,你好厲害哦。”

寧渝眉梢一挑,輕咳兩聲:“盤碗調羹也不必了,我順手做個土窯就能燒出來。”

同理,杯子水壺都一樣,他不僅能燒出陶的,條件允許的話還能燒出瓷的。

喬茗茗震驚:“我怎麽沒聽你說過!”

“沒話頭引起,我總不能好端端跟你說我會燒這些對不?”

呃,也對。

“而且我燒歸會燒,燒的其實不算好,當年和老師學的時候我就沒怎麽學明白。”

喬茗茗點點頭,又疑惑說:“塑料布呢?你總不能連塑料布都能做吧?”

沒石油也沒那個條件呀。

寧渝:“那倒沒有,我是瞧見舅爺家有一些,已經說好咱們偷偷朝他買了。”

喬茗茗:“……好吧。”

塑料布嘛,市麵上隻有透明的,不過也夠用啦。

村裏確實有人買,有的時候紅薯催芽得用到它。而喬茗茗買塑料布是打算用來覆蓋屋後的兩個木棚的。

兩個木棚隻蓋蓑衣或許還不夠,得再加一層塑料一層稻草才成。

寧渝又唰唰劃了幾個,喬茗茗撐著臉也不阻止。等到最後,這張原本密密麻麻的紙更加密密麻麻了,但要買的東西隻剩下六個。

有啥?

一是肉,家裏不嫌肉多。啥肉都可以,這是易消耗品,喬茗茗正處於孕期,之後還要坐月子,再然後兩個小孩都得補充營養。

寧渝特意叮囑:“沒有肉,買點骨頭來也成。”

骨頭裏煮不出鈣,卻能吊出味兒來。

茗茗和衡衡嘴都挑,沒有東西增味兒他們吃飯都苦大仇深的。

等冬天到了,就用骨頭吊出一鍋湯來,放點蘿卜白菜進入煮煮,熱乎乎的吃得人舒服。

喬茗茗是萬萬沒想到寧渝都想到冬天了,隻點點頭,在紙上寫著肉的那一行補充“骨頭”二字。

二是衛生紙。空間裏的紙是不夠的,他已經粗粗計算過了,還不知道能不能用到月子做完,這是必需品。

對哦,喬茗茗原本想著再買一卷就夠,算算少說得再買兩大卷吧。

三是手電筒電池,如果能買到的話。家裏有手電筒,還有兩個呢,不過都快沒電了,照射出來的燈光昏暗,上個廁所都費勁,想必沒過多久將徹底熄火。

四就是煤油,這是二選一的題目,能買到電池就可以不必買煤油,煤油也費事。

五則是酒精,平常受傷得用。

六是報紙,村裏廣播播報的新聞不全麵,寧渝覺得他們夫妻得通過報紙來獲取外界的信息。

幾十樣東西精簡成六樣,喬茗茗真挺佩服寧渝的。

關鍵吧,他列出來的都是不買不行的,真就沒有一個東西是多餘的。

喬茗茗“嘩啦”一聲撕下紙,疊好來夾在筆記本中,唉聲歎氣地想:要是她上輩子雙十一的時候有寧渝就好了,這人絕對會幫她避開許多因為湊單而掉入的購物陷阱……

五日後。

這幾日氣溫漸漸升高,總帶給人一種悶熱之感。村裏燕子飛得低低的,他們家門口的那排樹更是燕子聚集地,喬茗茗時不時要防備從天而降的白色炸彈。

種種現麗嘉象表明,最近怕是要下雨了。

喬茗茗和寧渝趕在下雨之前把兩個木棚搭建完成,成品真的比預計的要好上許多。

首先,幾根木柱子埋得深,地麵之前還做了穩定處理,如今怎麽搖怎麽踢都不晃,喬茗茗佩服死寧渝了!

這男人怎麽這麽厲害啊!

其次,木棚蓋了三層,最頂上一層是稻草,稻草下是一排排木板和蓑衣,最下方才是塑料膜。

寧渝也對喬茗茗心悅誠服,她是真能把蓑衣編得無比密實,倒了三杯水,愣是一點都不透。

小夫妻倆你誇我我誇你,仿佛對方在這五天裏都完成了什麽媲美挖水庫建大壩的工程。

如今兩個木棚倒也能稱得上是廚房和廁所了,雖然隻是臨時的,但也很不錯不是嗎?

廚房廁所一左一右,隔離得遠。

為了方便再過幾個月就不方便的喬茗茗走動,寧渝找了許多廢棄的瓦片和鵝卵石,在廚房和廁所之間鋪出一條不易滑的道出來,再把土給壓實嘍,一切便這麽大功告成!

喬茗茗很開心!

她表達開心的形式就是時不時對寧渝來個親親,以及做飯和上廁所的頻率直線上升。

寧渝:“……”

挺好,這麽來看廚房廁所搭得都挺值的。

木棚搭完的第二天,朝霞漫天。

古人曾說: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

村裏懂得看天象的老人都說這是快要下雨了,還好集會是今天。

在如今這個年代,集會是對買賣管控得稍微輕一些的時候。

據寧渝解釋,此地的縣城集會每一個月才有一次,村民們帶著家裏的農副產品到縣城,先出售給縣裏農場品收購站,這天裏收購站大多都會收購。

緊接著收購站再把東西運到供銷社等地方,就能對外賣出。

所以老周頭才提醒喬茗茗今日要早晨五點出發,因為大家都是拎著東西要去賣的,去晚了收購站收滿了咋辦?

除了縣城外,鎮上也有集會。

鎮上的集會就比較簡單了,每月農曆的初一、初六、十一、十六等每隔五天的日子就有一次小集會。

“鎮裏集會上有時也能買到好東西。”

略微顛簸的驢車上,周蘋果悄聲和喬茗茗解釋這些。

半個小時前,喬茗茗迷迷糊糊起床,全程遊離的被寧渝帶著去洗臉刷牙,被屋外冷風一吹,又吃了兩塊空間裏存著的蔥花餅後,她就精神抖擻了。

屋外天還未亮,遠方天際處露出一抹魚肚白。

淩晨四點多的風吹得人不禁摟緊身上衣服,喬茗茗這會兒短袖外還披了件長袖外套呢,竟然還覺得有點寒冷。

“要不要回去多加一件?”寧渝牽著她出門,搓搓她的手問。

夫妻倆走在去往村口的小道上,小道裏時不時能聽到各種鳥叫聲,清脆悅耳。

喬茗茗搖搖頭,打個哈欠:“不要,等我動起來就熱了。而且,驢車那麽多人,擠著不會冷的。”

寧渝想想也是。夫妻倆很快就到達村口,喬茗茗帶著大隊長開的證明坐上驢車,晃晃悠悠地就往縣城而去。

車上人多,整整坐了八個,關鍵是人人都帶著東西,基本上是雞蛋,還有一些瓜果。

周蘋果瞧見喬茗茗來時就悄悄招呼她坐在最裏頭,因為這個位置最穩也最不易掉下車嘛。

等到驢車開動後,她就和喬茗茗說著縣城集會的事,從縣城說到鎮上。

驢車上的大娘嬸子們你的聲音我的聲音此起起伏,在黑暗中透著一股極強的生命力。

周蘋果幾乎是靠在喬茗茗的耳邊說:“其實我有時還更願意去鎮上集會,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鎮上集會除了糧食啊花生黃豆啊和豬肉買不到,其他很多東西都能買到。”

喬茗茗眼睛放光:“其他肉也成?”

“成!我們村裏每戶人家養的雞鴨都舍不得吃,就等著拉去集市賣呢。”周蘋果說,“有的人腦子好,唐際秋你應該曉得吧?我們這裏每個鎮子的集會時間不一樣,他就會爬大半天的山路去隔壁蘭花鎮,從他們那兒買了羊,隔天再到我們這裏賣!我偷偷觀察過了,這樣一倒手,每回都能掙四五塊!”

最後“四五塊”三個字,周蘋果幾乎是用氣音說出來的。

喬茗茗真真是驚奇了,竟然還有這種操作!

村裏人都說唐際秋是懶漢,可他能做出這種事,說明人家腦袋瓜挺靈活的,絕對不是世俗意義上的懶漢。

周蘋果還可惜,歎氣說:“我其實也這樣想過,但是我沒法走山路去隔壁鎮,他每回回來時天都黑了,這太危險了,我不能幹。”

唐際秋這小子膽子也忒大了,大晚上的還能在山上拖著羊走,錢真該他掙。

喬茗茗趕忙說:“天大地大,安全最大。”

她許是真有仔細觀察過,心裏估計也計劃許久,最終因為種種原因把計劃擱置。

倒騰一次利潤就這麽多,誰看了不想掙呢?

喬茗茗忽然覺得周蘋果這姑娘不但膽大心細,她還懂取舍,這點很重要。

錢她眼紅,幾方她評估後發現自己做不了就能利索放棄,寧願多編點竹筐慢慢掙錢,也不冒自己承受不了的險。

最重要的是,她思維超前呀!

在這個嚴禁倒買倒賣,村裏人都覺得唐際秋走的是不正經的小道時,她卻覺得人家夠聰明夠厲害。

喬茗茗覺的再過幾年,等改革開放了,這姑娘心性若沒有變的話,那將如魚得水了。

她在這裏心生讚歎,殊不知旁邊的程芸芸也不由得震撼無比。

程芸芸今兒也去縣裏趕集,她是最早到的,上車後便一頭靠在稻草堆上,正準備睡一覺呢,就見喬茗茗來了。

她頓時睡不著,於是斷斷續續的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唐際秋這事兒村裏人許多人都曉得,但大家都沾親帶故,人家這事真查起來也算不得“倒買倒賣”違禁物品,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當然了,唐際秋有心思瞞著,村裏大多人便都覺得他累死累活隻掙那麽一兩塊。

周蘋果是自己好幾次偷偷觀察出來的,而程芸芸則是上輩子的幾年後曉得的。

幾年後,唐際秋在鎮上買房,又擺攤做起了生意,村裏嘩然一片。人們這才曉得,原來他手裏有這麽多錢呢!

而周蘋果呢……

程芸芸開始回憶,上輩子村裏實在發生太多事兒了,她又不和人相處,好些事情都遺忘了個七七八八。

周蘋果也該是很厲害的吧?她想。

驢車噠噠噠地往前走,天空漸亮,一抹朝霞出現在天空之上。

喬茗茗和周蘋果聊了幾句後便靠著稻草堆睡過去了,早晨起得實在太早,伴著大娘嬸子們的聲音,她竟然也能睡得安心。

然而,就在驢車路過一個水坑,“哐當”一下輕微搖晃之時,程芸芸猛地坐直身。

她瞪大眼睛,心跳飛快。

想起來了,周蘋果死了呀!

就在半年後,周家給周蘋果招婿。蘋果懷孕八個月時那男人的爹死了,女婿就帶著周蘋果回家奔喪。

結果呢,還沒三天,周蘋果一屍兩命的消息便傳到了村裏。

這消息一傳來,周蘋果她娘受不了,一包耗子藥就跟著去了。她爹呢,那個原本總是在槐樹下說著東家長西家短的男人瘋了。

村裏人看他可憐,便聚在一起約定好,輪著給他飯吃。

但沒出三天,他趁著大家農忙時從家裏跑出來,嚷嚷著要去女婿村裏找蘋果,結果在半路上摔到河裏溺死。

這件事實在讓人心悸,程芸芸那時候正懷著孕,也是八個月,不敢多聽。

她娘生怕她會害怕,愣是把她關在家裏,不許她打聽周蘋果的事。

然而多麽震駭的事都會隨著時間流逝漸漸被人遺忘,都不需半年,隻要過一個月,周蘋果一家人便消失在人們的談論中。

半年後,那個周家女婿回來了,說是在自個兒家那頭已經又娶了一個,這次來上陽村是打算把周蘋果家的東西給帶走。

帶你家老祖個屁!

村裏人氣得牙癢癢,可人家是正兒八經領了證的,真真是周蘋果的丈夫。

後來是周隊長這個新上任的公社主任跑回村裏來,一通嚇唬後,他才帶著周蘋果的那份東西走,而周家父母的隻能忿忿放棄。

最終?

程芸芸絞盡腦汁地回憶,想得都頭疼了。

她最後一次聽到周蘋果家的事,是在她家小丫上小學的時候。

那時候嚴打,村裏有人提起當年周家的女婿,說有男人跑出來舉報,舉報周家女婿幾年前和自己的婆娘通奸搞破鞋,害死了老婆。

證據?

證據就是周家女婿如今的兒子比實際年齡要大上半歲,村裏人都曉得!

於是在這嚴打的關頭,這“可抓可不抓都得抓”的關頭,周家女婿進去了,沒再出來過。

上陽村人感慨過後對此拍手稱快,但沒過多久,這消息跟風一樣很快消散。

畢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周誌才又沒什麽關係親近的親戚,聽聽也就過去了。

回憶完畢,程芸芸眼睛都要紅了。本以為自己很可憐,原來周蘋果比她還慘呢。

頓時間,她看向周蘋果的眼神有些複雜。

周蘋果:“……”

咋、咋啦?

因為要趕集,老周頭趕車時特意趕得快了些。

他趕車的技術實在是好,喬茗茗一覺睡到縣城就是最好的證明。

老周頭不但得趕車,還兼具看守喬茗茗的任務。

喬茗茗這會兒深深覺得“村裏有人好辦事”的道理不錯,老周頭跟在她後頭走著,有熟人了就“咳咳”一聲,喬茗茗買東西的動作就會立刻停下來。

老周頭對縣城還十分熟,有他指路喬茗茗著實少費許多功夫。

她一路走來,忍痛放棄了許多東西,隻奔著寧渝說的幾個買。

喬茗茗挎著個大袋子,站在肉鋪前,靠著能在無形之中把人吹捧得飄飄然的嘴買到了一塊一斤的五花肉,這是如今有錢有票都難買的好部位。

難得來一趟,一塊五花肉可不夠。

她身上肉票不算少,於是又買了兩斤瘦肉以及幾根骨頭和半斤豬心半斤豬肝半斤豬肚。

這些下水通通是用肉票買的,於是肉鋪大叔很是爽快地給了她。

不買不行啊,肉票也快過期了,還不如給用了,唉!

因為舅爺站得遠,喬茗茗把東西塞到布袋裏邊時就偷偷放一部分到空間中。

舅爺見到不算鼓的布袋點點頭:“過日子就該這樣,往後要用到錢票的地方還多著。”

喬茗茗乖巧地嗯了嗯。

見她聽老人話,老周頭特別滿意,帶著她偷偷到一處巷子裏,左看右看見沒人後就敲敲門,門便打開了。

“豬蹄有沒?”老周頭問。

對麵也是個老頭兒,笑嘿嘿說:“咱倆什麽交情,你問哪能沒有。今兒趕集,就等著留給你。”

老周頭點頭,把手伸到喬茗茗麵前:“把錢和你那肉票給張給我。”

喬茗茗有點懵,但不妨礙她懂得看人眼色行事。

她掏出錢票,對麵的老頭也從屋子裏拿出一袋豬蹄。

老周頭接過後掂量一下,特別熟練地給錢給票,然後把豬蹄和剩下的錢票重新交給喬茗茗,啥也沒說就帶她離開。

一場趨近於無聲的交易完成。

喬茗茗走了得有百米遠才驀地反應過來,我去,舅爺從前是常來這兒吧!

肯定是,而且那位老人看著像是縣裏肉聯廠的,要不就是家裏有人在肉聯廠做事,否則很難搞到豬蹄!

喬茗茗頓時佩服無比,望著前頭舅爺的背影,覺得人家更加高大了呢。

從巷子裏出來後,喬茗茗買到了衛生紙和電池。想了又想,她幹脆又買幾根蠟燭。

蠟燭加上燈芯能反複用幾次,手巧的“海螺姑娘”寧渝肯定會有辦法搞到燈芯的啦。

一口氣買完這些,喬茗茗的下一站是藥房。

縣裏有藥房,平常會對外收些中草藥。她到藥房時就有挺多農民帶著自家采摘晾曬的中草藥來賣。

喬茗茗買了酒精買了繃帶,又想買一些常用藥。

老周頭見忙阻止:“好啦好啦。”

她聽話的收手,離開藥房後老周頭就說:“村裏不缺這些藥,要用時到我那裏拿就是,而且你家邊上那兩大夫可比這些藥更好用。”

他這雙老寒腿,被兩人調理半年後好個七七八八,如今完全失去了天氣預報的作用。

喬茗茗不禁感慨:“在村裏可真省錢。”

“嘿!那可不嗎,我們都是必須買的才買,一年沒往外花一分錢的人也有呢。”老周頭笑著道,“還要去哪兒,該快些了。”

喬茗茗立刻說:“廢品站。”

“成吧,知青院那些娃娃也愛去那裏。”老周頭邊走邊說。

去那兒幹啥?買書嘛。

書店的書種類少,價錢也偏貴,所以很多人都愛去廢品站裏淘。

廢品站不遠,喬茗茗很快就到了。

這裏也很大,她發現許多家具橫七豎八的放在裏頭。

喬茗茗環看一圈後,直奔書本最多的區域。不過喬茗茗也沒買什麽,隻拿了一疊報紙便算錢出來。

老周頭好似更加滿意,誇讚說:“不管到哪兒,懂得識字就不會做睜眼瞎。”

喬茗茗笑笑。

回去路上,要經過農產品收購站。

周蘋果和程芸芸似乎都在那兒排隊,老周頭見她好奇便道:“想看就去看看。”

喬茗茗確實想去,她都來縣裏了,總不能還等著蘋果轉述給她吧。

“哎,你也來啦。”

周蘋果被太陽曬得有點暈乎,見到喬茗茗後驚喜地揮揮手。

程芸芸立刻轉頭,也衝喬茗茗不好意思地笑笑。

喬茗茗來到兩人旁邊,抬頭望著收購站掛出來的一排木牌:“這都是會收的東西?”

“對呢,這次收的可真多。”周蘋果遺憾說道,“金線蓮我前兒在山上也摘些來了,結果被我爹當涼茶喝了!你瞧瞧,同樣是涼茶,夏枯草可比金線蓮便宜好幾倍,他就非喝金線蓮。”

周蘋果想起來就氣,氣得跺腳。

程芸芸強忍著笑,陽光照耀下的周蘋果無比明媚,她忽然就覺得這姑娘不能平白無故的沒了生命。

喬茗茗安慰她:“沒事兒,你下回再采些,也讓你爹去多采些。”

直接誇大價格,告訴他這玩意兒這回收是一斤三塊錢,然後再把人趕到山上去,沒采夠一斤不準下山。

當然啦,喬茗茗想歸這麽想,到底沒說出口。

她仔仔細細看了一眼木牌,忽然之間,眼神稍稍停滯。

“那是山葵?”

“是嘞,挺難找的。”周蘋果點頭。

程芸芸忍不住補充:“水裏生的能比地上生的多賣些錢。”

確實是,喬茗茗上輩子常吃日料,水生山葵要更好吃些,聽說日本那裏的山葵就是水生的。

喬茗茗就好奇了:“那咱們這兒有水生的山葵嗎?”

“有吧,但是不多,很難找到。”程芸芸回想一番,“要不然收購站也不會掛出來。”

說的也是。

喬茗茗走上前看,發現基本沒人帶著山葵來收購站,水生的更是看不到影。

快至午時,前來趕集的人早已登上了回家的驢車。

喬茗茗還是坐在最裏頭,布袋放在身邊,津津有味地聽著大娘嬸子們說有趣的事兒。

“際秋那小子今天賣了不少錢吧,背了滿滿一大簍的菌子去縣城。”

“沒有嘞,我瞧他是去他姐家,估計也是給他姐的。唐家那閨女兒嫁的好,這胎生完,她婆婆剛好退下給她帶孩兒,她就接了婆婆的空去罐頭廠。”

周蘋果偷笑,悄悄對喬茗茗說:“那些菇他姐哪裏吃得完,保準是放在他姐那兒,讓那些鄰居用東西換……”

緊接著,嬸子們又說:“雞好像不好賣了,咱們隔壁村辦了個雞廠,搞得縣城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雞。”

“那味兒滂臭,風一吹,站在河邊我都隱隱能聞到。我上回瞧周隊長還到隔壁和他們說得注意衛生,人家還閑咱村多管閑事呢!”

程芸芸警覺:來了,雞瘟來了。

上輩子隔壁村有雞瘟,後來是村裏那兩位大夫開藥給調好的。

後來寧渝跟隊長說了許多養雞的法子和注意事項,這才走到大夥兒的眼前。

“哎,可惜可惜。我昨兒進山,在龍虎窟那個地界的水裏見到了山葵,沒想著去挖啊你們說說,那個挖來,少說也能賣兩三塊錢……”

喬茗茗豎起耳朵:哇塞,真有水生山葵!

山葵對環境的要求特別高,不管是水源還是土壤都高。

這代表啥?代表著上陽村有環境有條件種植山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