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清點存款

寧渝趕回家時已經日落西山, 村中房屋上方炊煙嫋嫋,村民們喊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也在村裏各處響起。

他沿著小路到家,正好和趕來吃飯的喬小弟碰個照麵。

喬小弟身後背著畫板,身上還有汗漬, 頭發上更是粘著不知是什麽葉子的枯葉, 一瞧就曉得他這是鑽到山上去畫畫了。

“嘿, 姐夫你打哪兒回來?”

寧渝騎著自行車進門:“縣城。”

“去縣城幹啥呢,該不會是去給衡衡買餅幹吧,他昨兒念叨著鐵盒裏的餅幹沒了。”

寧渝停好車, 還沒回答,喬茗茗就從廚房出來, 問:“商量好了?”

他點點頭, “好了。”

“行,那洗洗手吃飯吧。”說完,就又轉身回廚房去端菜。

喬小弟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撓撓頭困惑不已:“你們兩夫妻玩兒什麽啞劇呢這是?”

寧渝洗洗手, 拍拍他肩膀:“晚上,晚上你就曉得。好好吃飯去吧, 吃飽了才有力氣。”

……才有力氣搬鴿子。

喬小弟滿頭霧水,這對夫妻演啞劇也就算了,現在還跟他打起了啞謎。

晚飯很簡單,吃的是雜糧飯。

這時候吃雜糧飯可不是為了減肥, 而是因為家裏雜糧確實多,不吃放在那裏得壞咯。

村裏不僅有種大米, 還有好些地用來種各種雜糧, 他們家今年也分到了兩百多斤, 有糙米,有薏米,還有各種豆。

雜糧飯配著蔬菜,再加香菇蒸雞蛋以及土豆炒肉絲,光是聽著就覺得健康。

吃完晚飯,趁著最後一抹餘暉還未消散,喬茗茗和寧渝開始擼起袖子清點鴿子數目。

家裏有鴿籠,是竹子編的。他們家自然編不了這麽多鴿籠,所以大多數是找村裏人買來的。

說是買,其實人家也是半買半送,以遠低於市場價的價格賣給了你。

大籠子裏裝十隻,小籠子裏裝五隻,清著清著喬小弟也反應過來了,愕然問:“你們這是要把鴿子賣啦?”

不錯嘛,總算曉得了。

喬茗茗斜他:“不賣了,這麽多鴿子能吃得完兒?”

喬小弟忙說:“你、咱們做這事兒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萬一被抓了……我覺得在村裏無論如何都沒關係,可和外頭的人打交道……等等啊,是賣給外麵的人吧?”

他臉上的表情糾結得要命,五官皺著跟個小老頭兒似的。

寧渝笑笑:“沒關係,你搬吧。這人是打過幾年交道的熟人。”

喬小弟咬牙:“搬就搬!”

心想:你們夫妻都不在意了,我還在意個啥呀。

喬茗茗歎氣,把鴿籠搬到車板上說:“你也別整天往山裏鑽,多看看報紙,家裏報紙那麽多就從來沒見你翻過。”

如今形勢明顯有變化,就連項琪都敏銳地察覺出來,甚至偷偷來舊牛棚問他們了,而喬小弟還一無所知。

在暮色四合,天已完全暗下來,沒有開燈都看不到路的時候,鴿子籠終於清點完畢。

原本打算搬一半去賣,搬著搬著,喬茗茗和寧渝商量一下幹脆搬走三分之二!剩下的那些足夠他們吃的了,就是不夠,村裏其他人也養了鴿子,他們可以去買。

鴿子正好湊了六百隻,每隻脫毛去血後估計都有半斤重。當然了,他們並沒有宰殺。養了這麽久的鴿子,喬茗茗曉得多大的鴿子能達到這個重量。

喬小弟累得滿身是汗,擦擦額頭好奇:“這麽些鴿子能賣多少錢?”

喬茗茗直喘氣,坐在板凳上:“一斤一塊錢,你自己算。”

目前的市價老母雞是一塊二一斤,他們這鴿子比不過老母雞,肉就不如母雞多,更別提老母雞身上油水也多。

鴿子是新鮮些,售賣時目標人群是家裏不差錢的,所以定價稍微高點也能賣出去。

再說,於明拿去,肯定不是拉到農貿市場和供銷社去,保準是偷偷私底下賣,價格自然要更高了。

他們這時候一塊一斤賣出去,等於明再賣時怕是能賣到一塊五甚至兩塊一斤!不要肉票嘛,自然會高很多。

喬小弟眼睛瞪大:“厲害了,這麽說養鴿子養得好也是真能賺錢啊。”一年養下來完全抵得上在工廠裏上班。

喬茗茗:“是啊,現在想想讓我上班還不如讓我在家養鴿子。”

寧渝:“……不能這麽算,工廠是鐵飯碗,有退休金。再說還有年節福利,光是票證那些就很有吸引力。”

這對姐弟都是比較懶散的,幹活能幹,但最愛這種自由度高的活。

氣溫漸低,喬茗茗去洗澡了,寧渝和喬小弟因為等會兒還要拉著這輛滿載鴿子的板車去岔路口,所以沒敢洗澡。

喬茗茗洗完澡後就去哄彰彰睡覺,又去陪衡衡讀了幾個故事。

時間滴答滴答流逝,枕邊手表上的時鍾很快就來到了十點。

此時夜已深,村子徹底沉睡,早睡的農村人們幾乎都進入了甜美的夢鄉。雞已眠,狗已睡,唯有不知名的昆蟲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快到十點半時,喬茗茗從**爬起來。她手上拿著兩個手電筒,打開院門,給後頭拉著板車的寧渝和喬小弟照亮前方的路。

板車吱呀吱呀響,車上的鴿子也在“咕咕咕”個不停。

喬茗茗邊走邊慶幸:“還好咱們這裏人少,就是楊姨和餘叔聽到了也不會說什麽,要不然這聲音真能把人吵醒。”

小路凹凸不平,板車還挺難拉的。

十點半時,板車到達岔路口。

岔路口中停著一輛貨車,如此大手筆,看來於明對這批鴿子很是期待。

於明確實滿意,稍微看兩眼,就拉著寧渝說:“不錯不錯,你們這兒……還有嗎?”

寧渝隻打算做一次生意,於是搖搖頭:“我家反正往後是沒有了。”

“不準備再繼續?”

寧渝堅定地搖搖頭:“不準備。”

於明微微歎氣,可惜道:“好吧。”

兩個板車肯定拉不完,寧渝和喬小弟又拉了三四趟,才把鴿子全部運來。

於明相信寧渝,粗粗一數,數量差不離後就掏出錢:“三百整,再給你幾張票。”

寧渝點點頭,沒數,然後就走了。

回到家裏,把錢塞給喬茗茗,喬茗茗眼睛瞬間比房頂的電燈泡還要亮:“這錢拿來,再攢攢錢,等過兩年咱們回首都時怕是能再買一套房了吧!”

寧渝覺得她此刻像是見到食物的貓咪,就連那“貪財”的笑都覺得無比可愛,笑道:“你怎麽知道咱們過兩年能回首都?”

喬茗茗心裏一突,嘴上迅速道:“報紙嘛,最近這風向……許是都不要兩年呢。我聽說隔壁餘水縣挺多知青都想辦法招工回城了,還聽說西山農場那裏,挺多人都回去了來著。就連楊姨和餘叔,最近天天喜笑開顏,好像好事兒將近。”

西山農場離他們這裏不遠,不過靠腳走是挺遠的,在山的背後。

那裏有挺多下放的人,喬茗茗原先還不曉得,是今年年初,有人偷偷接楊姨和餘叔去農場給人看病,她這才曉得他們附近還有這麽一個地方。

這裏就是風向標啊,要看情況轉沒轉變,隻要看西山農場有沒有人走就行。

寧渝挑眉:“見微知著嘛!”

喬茗茗驕傲挺胸,深覺得她就算沒有幾十年後的記憶,也能憑借自己機靈聰慧的腦袋瓜子在這個年代過上好日子。

寧渝又把票瞧了瞧,說:“有兩張布票,夠做兩身衣服的了。你這幾年都沒做新衣服,你都拿去做了吧。還有三張肉票和十斤的全國糧票,這我可能要用。老師女兒懷孕了,昨天來信中說。老師很高興,他正四處打聽票,咱們最近也不需要用,要不給他?”

喬茗茗驚訝:“懷孕啦?沒事沒事,給孔老師吧。咱們家不缺糧不缺肉,可比城裏寬鬆多了。”

寧渝點點頭,又看了看,竟然還有兩張購買劵。這時候購買劵能買收音機,還能買相機電視風扇這些,不過得看商店裏有沒貨。

他想想說:“這就留著吧,哪天小弟要是想買相機,或者咱們買風扇都能用。”

又道:“至於房子……咱們家現在有多少錢了?”

喬茗茗看了看彰彰,見她睡得香,又看了看窗外,小弟還在洗澡。於是把空間裏的一個鐵盒拿出來,小心翼翼打開鐵盒:“數數!”

也不要數錢,鐵盒裏有賬本。

“……當年我坑張西華的錢,還剩一百二十八呢。”喬茗茗美滋滋道,坑來的錢確實更令人高興些,“然後就是咱們家原先的,不多,就三百來塊。原先有六百的,來到這後用了好多。”

當初在首都時他們家花錢就大手大腳的,屬於完全沒有節製,想買啥隻要有票都會去買的那種。所以還能有600多剩下,喬茗茗其實還有點意外。

“再然後,大頭是村裏這兩年來發的錢。”喬茗茗看看賬本,詫異說,“沒怎麽用,大大小小合起來竟然能剩一千二。”

主要是今年發了實在多錢,八百多呢,城裏好些家庭一家人的存款加起來都沒有八百。

寧渝思考兩秒說:“所以加上今天的三百,兩千元是有了的。”

“不止,你和於明搞那些舊手表舊收音機啥的,就有800來塊錢了。”喬茗茗翻到後麵一頁去,掰手指頭數,說,“加上我給市裏桂芬和秀嬸兒寄油,她們還寄錢來啥的,家裏怎麽說也有三千。”

三千是筆巨款,但能買院子嗎?想是不夠的,位置偏點的,破點的,位置小點的估計能撿漏。

外頭傳來動靜,喬小弟洗完澡出來,喬茗茗道:“你去洗吧,我也就是隨便一說。”

說完,把賬本放回鐵盒子中,然後收到空間裏。踢了鞋子上床,清涼的晚風從窗外吹來實在舒服。

寧渝洗完澡回來,喬茗茗還沒睡著。

好久沒熬到這麽晚睡覺了,猛地來一下竟然還有點興奮。

寧渝失笑:“你不會是還在想著房子的事兒吧?如果能回去,房子能還回來,目前來說咱們家的房子是夠住的。就算是往後衡衡和彰彰大了也夠住。”

家裏正屋帶著堂屋和左右耳房,兩側還有東西廂房,格局和正屋一模一樣。門邊還有兩個門房,一個是洗澡間和廁所,另一個放著堆雜物,清理出來也能住人。

如果人多,正屋後還有空地,可以加蓋。當初這裏就有一排後罩房,被他爸爸給拆了,想要蓋回去也行。

喬茗茗:“……”

她不可思議,撐起手看他問:“等你兒子閨女兒結婚了,你還想讓他們都住家裏。”

寧渝認真答:“他們要是沒房住,或者因為其他什麽原因,住家裏當然可以。”

他看慣了婆媳相處(從喬家看的,喬家素材多多),不管是城裏還是鄉下,當媳婦兒的好像總比當女婿的要艱難點。心想若彰彰嫁人了不僅得工作還得負責一家老小的飯菜,得天天洗衣服,做家務……還沒人幫襯,那他肯定是受不了的,得把彰彰接回家來才行。

喬茗茗看他都跟看傻子似的:“成家立業,成家成家,就是有了新的家庭。往後咱們就是三個家庭,三個家庭待一起……哇偶,想想就恐怖呢。我可不管你,我是不願意的。”

她想了想,眼眸在月光中發亮,道:“有機會我得到處去玩玩兒才行。”

國外國內都行!自己有錢啊,不去玩玩多可惜啊。

寧渝:“那我呢?”

喬茗茗:“你啊,你留在家當保姆吧。”她轉身,拉起被子就要睡。

寧渝:“得,買吧,不買你就得把我留在家裏自己出門瀟灑。咱們多攢點錢,買在咱們家附近。攢夠錢買大點,唉,到時候院裏還有分房爭取……”

他攬著喬茗茗,想著想著,也不知不覺進入睡夢中了。

夏至,又是一年蟬鳴季。

夏至過後就是端午,端午時田野裏已經是綠油油一片了,到處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粽子香好似彌漫在村莊的空氣裏,喬茗茗騎著自行車從隔壁黃莊回來時都好似能聞到一股誘人的粽子味兒。

“我回來啦!”喬茗茗沒停歇,一溜煙兒騎進了家中,刹車停好興衝衝問,“怎麽這麽香啊,粽子是熟了嗎?”

沒人回答。

寧渝正在給彰彰摘衣服和頭發上的鬼針草和蒼耳,隱隱約約有股怒氣。

而衡衡呢,坐在角落不敢說話,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心虛。

喬茗茗“嘖嘖”兩聲:“完了,你這是要挨打了。”

衡衡飛速抬頭瞄一眼爸爸,小聲嘀咕:“我不是故意的,妹妹非要和我出去玩兒。”

喬茗茗拍拍他:“回房間看書去吧,寫兩張大字。”

衡衡“嗖”一下就躲回房間,然後“砰”一下關門,甚至還聽到他反鎖聲。

寧渝氣得直運氣,朝著他喊:“你有本事今天別出門。”

喬茗茗過去幫他一起拿:“哎你別說了。”隨後岔開話題,“黃莊人說西山那裏又走了兩個,應該是快了吧?”

寧渝平複平複情緒,點點頭:“快了,就是老師那裏今天都收到了電話。”

喬茗茗:“老師去公社了?”

寧渝:“去了,剛回來。老師說恐怕也就這幾個月了,叫咱們準備準備。”

喬茗茗瞪大眼睛,問:“那你們的工作呢?說實話,我目前還是覺得鄉下更好些。”

寧渝思索片刻:“工作不可能停下來,老師也不是很願意把這項目交給別人,這兩三年我們估計都是得在這裏,走不開。”

喬茗茗覺得鬼針草和蒼耳有點難摘,沒摘兩下又躲開,坐一邊,輕咳兩聲:“到時候房子讓……你媽去整整?”

寧渝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長:“行啊,想必她會挺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