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潘嶽齊因為欺負嘲笑同學被記過處分,而謝尋意打人反擊出發點雖然好,但是行為過激,政教處不鼓勵學生之間用這種方式去解決問題,將會點名批評。所以最後兩個人都受到了懲罰。潘嶽齊還要向謝尋意和孟朝熙當麵道歉,但輪到讓謝尋意去向潘嶽齊道歉和解的時候,她扭開了頭不從,她說:“我這個道歉留到畢業,要是到畢業我和他沒有再起衝突,我就道歉。”

王主任完全沒有想到謝尋意這麽有個性,他的調解到一半僵持住很尷尬。潘嶽齊的家長又嚷起來氣道:“她這是什麽態度,她這分明是在威脅!她還想動手是不是?王老師,她根本不把你們學校的決定放在眼裏!”

“他不惹我和孟朝熙,不就沒事嗎?”謝尋意回嘴。

陳月蘭看出謝尋意不服學校對她的處分,這讓她感到很驚訝。她想起第一次見到謝尋意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來一個文秀的女孩敢做出這種事情,她無害柔軟的外表之下藏著一顆異常堅硬勇敢的心。而她那一腳踩在別人書桌上的樣子,像一頭獅子威風凜凜。陳月蘭已經很久沒有在一個年輕的學生身上看到這樣的血性,隻是過剛易折,她希望謝尋意能懂這個道理。

“一個人行事應當能屈能伸,學校已經為你和孟朝熙主持公道,你也不是完全沒有錯。要說對,其實你隻占了出發點是對的這一點,點名批評沒有記過已經對你很寬容。你不要太過於意氣用事,那就太孩子氣了。”陳月蘭清咳一聲,徐徐說道。

吳新雲也勸謝尋意:“塵塵,陳校長說的很對,凡事有個度。畢竟你也真的用紙團砸了別人的臉,還掀翻了桌子,這麽做不行。”

謝尋意聞言想了會,這才低下頭轉過身對潘嶽齊說了句:“對不起。”

“哼,誰要你的對不起。”潘嶽齊的家長還是氣得不得了。潘嶽齊本人則下意識往家長身後躲了躲,他覺得這個道歉接受和不接受都不是,他莫名兩邊不討好變得很尷尬,他甚至不敢看謝尋意。

謝尋意心裏頭也還有氣,隻是她看了眼麵色沉靜嚴厲的陳月蘭很多話便咽了回去,她知道陳月蘭看出了她的不服,也知道此刻自己再不服也爭取不到更多。

這場小風波總算結束,家長和學生都一一離開了辦公室。潘嶽齊一家人像躲瘟神一樣,出了政教處辦公室就趕緊走,還教育自己的孩子:“這次你就當自己倒黴了,遇到蠻橫不講道理的同學!以後不要和這些人打交道,你拿人家當朋友開玩笑,人家可高貴了,不能開玩笑的!”

吳新雲聽到這些話很生氣,要是謝秉正在指不得要追上去,和人在外麵吵起來。可她不想節外生枝,回頭對謝尋意說道:“下次別動手了,你到底是個女孩子,要是吃虧了怎麽辦?”

謝尋意異常安靜沒說話點點頭,她一步三回頭轉過身又看了看政教處辦公室,孟朝熙和季奶奶還沒有出來,估計季奶奶又拉著孟朝熙要他給校長和主任道謝或者道歉了。謝尋意很喜歡季奶奶,但她覺得這種事情好悲哀,她發現原來有人的家庭是真的完全保護不了他的。

吳新雲處理完謝尋意學校的事情,在校門口坐公車回到城裏,為了早點回家,她下了公車在方便打到車的地方就轉出租車回家。她回到院子門口,發現謝秉正的車已經停在門口,一時疲憊化成火氣就騰了起來。謝秉正說什麽國慶假期帶她們母女去看車不僅沒有踐行,後麵跟完全忘了一樣沒有再提起,她也不想再多次提醒他,她知道他要是有心早就應該辦了,他就是不想給她買車而已。她不吃嗟來之食,隻恨自己沒本事。

吳新雲在家門口掏鑰匙,謝秉正聽到響動開了門,但他一邊開門一邊還和屋裏的人在說話,他隻是隨意掃了眼吳新雲甚至沒有問一句謝尋意學校的情況,回身就往裏走。

吳新雲怔了兩秒,火氣再也壓不住,她甚至不想進這個家門了,生氣問道:“謝秉正,你怎麽都不關心一下你女兒在學校的情況?”

謝秉正則不以為然回頭笑道:“關心什麽?是她打了同學,又不是她受了欺負,就這事其實你都不用去,你自己非要去。這麽一點小事,她自己就可以和老師校長說清楚。學校也是的,就這點事請什麽家長?”

“什麽叫就這點事?你知不知道她把同學書桌都掀翻了,一個女孩子在學校裏動手像什麽話?今天是在學校裏動手,明天要是在外麵動手真的惹到不得了的人怎麽辦?你說這些話的時候,到底有沒有過腦子,替塵塵考慮過安危?”吳新雲怒不可遏。

謝秉正聽到這些論調就煩,皺了皺眉,回頭又看了眼吳新雲說道:“你還站門外幹嘛?進來再說,賀大哥來了,我們在談事。”

吳新雲感覺自己要氣到缺氧了,她也受夠了一直被當空氣的感受,冷冷說道:“你們談事情吧,我不打擾你們,我走了。”

謝秉正聽到這話覺得吳新雲簡直莫名其妙,他變得不耐說道:“你走了?你走哪去你?”

吳新雲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謝秉正見狀穿著拖鞋追出門口喊道:“你發什麽瘋?!有什麽事進屋再說!”可吳新雲已經轉角下了樓,他便趴到走廊欄杆上看她走出院子,也生氣上了頭又吼道:“你給我站住,我下去和你說!你現在要走了,晚上別回來了!”

吳新雲還是沒有回答,徑直出了院門口。她知道他就是嘴上喊喊,根本不會真的下來追她。

謝秉正則如吳新雲所料,氣了兩秒之後,覺得她就是鬧脾氣,晾晾就好了。於是,他在給她打了兩通電話被掛斷之後,管自己回了屋關上了門。他對坐沙發上的賀延忠吐苦水:“這都什麽事,我讓她不用去學校了,她自己非要去,去了回來又要生氣,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賀延忠作勢要起身,說道:“弟妹她一向很心疼塵塵。你還是出去找找她吧,天已經黑了。”

“她走不遠的。”謝秉正按賀延忠重新坐下,苦惱說道,“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讓你看笑話了,賀大哥。我們還是繼續說說金安的事。”

“你盡早先起訴吧,金安在國外投資失敗了,這錢你等也等不來,近百萬美金貨款看能追回多少追多少。”賀延忠麵色凝重說道。

謝秉正愁容慘淡,他拿過茶幾上的煙抽出兩支,遞過一支給賀延忠,自己點上一支沉默不語。金安是他這幾年發展起來的一個外貿公司大客戶,一直在歐洲做生意,訂單量很大,一開始他是從不欠款,去年年初因為他自己在國外搞投資,資金緊張慢慢開始賒賬。謝秉正心想都是老客戶,一向年底都清賬很有信譽,又是外貿訂單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結果這雪球越滾越大,如今都欠到百萬美金了。

謝秉正思索著和金安一起發展的這幾年,良久沉聲說道:“這時候告他也無濟於事,款已經欠了,他也不是不還,隻是資金緊張。人都有困難的時候,想想我以前做生意那會,也欠了不少賬,是一點點慢慢還上的。起訴的事,我還是再考慮考慮。”

賀延忠拿著煙沒有點燃,隻是在鼻子下嗅了嗅,他看了眼謝秉正,不太苟同他做生意太過於重感情的方式。但這是個人方式,他也無心再勸,隻是多說了一句:“金安在國內有資產,我還是那句話能追回多少就追回多少。”

謝秉正頹然抽著煙,神色矛盾憔悴,他不像往常一樣精神,仿佛一下蒼老了很多。

賀延忠起身拍了拍謝秉正的肩膀,意味深長說道:“你好好考慮,自己總要先顧上。”

謝秉正沒說話,好一會回神過來賀延忠這是要走,忙起身相送說道:“金安這事麻煩你調查了,賀大哥。”

“小事,我隻是動動嘴皮問問朋友,他人就在意大利恰好認識金安,沒費什麽勁。”賀延忠說道。

謝秉正默默送賀延忠走出門,賀延忠臨走提醒謝秉正:“這事一時半會也解決不了,你還是先去把老婆追回來,現在已經晚了。”

“我等會出去找找。”謝秉正頷首。但關上門後,他隻是回到客廳獨自坐著,他也想一個人靜靜,他也會疲倦。

賀延忠從謝家離開,開車沒多遠就在路上遇到了吳新雲,他便趕忙把車停在一邊,放下車窗喊住了她。

吳新雲聽到有人喊她,在車水馬龍的街頭,她停下腳步茫然回過了頭。

金榕高中的校長室門口有個意見箱,這個信箱一般收到匿名信比較多,這兩天陳月蘭收到了一封有真實姓名的信,來自謝尋意。

她讀完信,感觸良多,這封信無疑會讓她印象深刻。

謝尋意在信裏說:“陳校長,我不是不服學校給我的處分,我隻是感到很茫然。當一個學生麵對另一個學生的惡意的時候,選擇沉默或者告訴老師,都很少能真正解決問題。我曾經也備受同學嘲笑,我的經曆告訴我,自強揮拳是最好的辦法,如果這條路都被學校認定為是過激錯誤的行為,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們到底應該怎麽做?每個受到其他同學嘲笑的同學,他們肯定也和我一樣迷茫,畢竟相比欺負人的同學,被欺負的同學都是更膽小弱小的那一方,他們更容易受到校規的約束,要是不鼓勵他們自我保護,隻會讓他們更軟弱。我寫這封信不是想為自己辯駁什麽,陳校長,隻是我很希望學校能不僅僅給處分,更要教辦法。”

陳月蘭在信裏讀到謝尋意難得博愛的心胸,教育是一條很漫長的路,即便像她這樣從業二十來年的老教師還一直在問自己什麽是對什麽是錯。謝尋意的信敲擊著她的心靈。

這天晚上,陳月蘭回到宿舍休息前又看了遍謝尋意的信。恰逢陳蒙回來拿兩件換洗的厚衣服推門而入,她摘下眼鏡放下信想到了什麽,問道:“蒙蒙,你和謝尋意還有孟朝熙是同班同學,上次的事情你怎麽看?”

陳蒙有些意外母親忽然和她討論這事,立馬說道:“我沒什麽看法,隻是他們為一點小事都能鬧起來,很影響班級紀律,真的很不好。”

陳月蘭聞言沒說什麽,緩緩重新戴上眼鏡,低頭繼續讀信。

陳蒙瞄了眼陳月蘭的反應,緩緩鬆了口氣,她心想這麽回答應該沒什麽問題。而她實際的想法是學校的處分很公正,謝尋意這樣激進的學生應該好好管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