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雙剛裝滿星辰的眸子瞬時又暗淡下來,所以,就算陸慎還活著,她和他之間也再無可能了。

如今擺在她麵前的不是死別就是生離,她得選一個?

她應該想到的,陸慎就算能活命,父皇也根本不會讓她嫁給他,可如今最重要的是他的性命,至於以後,隻要他還活著,就總還有機會,隻是……為何賜婚謝晚亭?

他位及首輔,手握重權,賜婚於他,日後她就算是要退婚也不太好退。

她剛垂下的眼眸又抬起,眸中泛著瑩瑩淚光,澀澀的嗓音說著,“我嫁……隻是,能不能換個人?”

宜貴妃聽到她的話不禁嗤笑了聲,謝晚亭她還不滿意?

“為何換人?”

她喉嚨幹澀,咽了咽口水,總不能說謝晚亭權大,日後不好退婚?

遲疑了片刻,她道,“他年紀比我大,我不喜歡,我想嫁個與我年紀相仿的。”

宜貴妃被她氣的臉色慍紅,呼吸都變得沉悶起來,“你別想,你父皇已經定下了,若是你再提要求,難免你父皇不會改主意。”

既然她不滿,隻好再拿陸慎的命來與她說了。

果真,她不語了。

這時,高台左側行來一人,身形俊逸,眉眼淡漠,一身緋袍官服威嚴凜冽,眼眸半垂著行來,秋嬤嬤第一個瞧見,怕貴妃娘娘與小公主再說出些什麽話來,急忙行禮,“見過首輔大人。”

宜貴妃側首瞧去,心中微微一驚,謝晚亭什麽時候來的,適才的話他可都聽到了?

若是他也不同意這樁婚事,那可就沒辦法了。

謝晚亭頷首見禮,“貴妃娘娘。”

宜貴妃也回禮,“首輔大人。”

謝晚亭清冷的眸子瞥了眼跪在青石板上的小公主,眼眸中那深沉如海的淡漠又帶有一絲隱晦不明,似是傲睨萬物。

他徑直行上高台,楚楚抬眸去瞧他,謝晚亭……她小時候倒是與他說過幾句話,不過自她長大了些,好似再沒見過他。

隻是,雖沒有見過,耳邊卻從來沒有少過他的名字,不是上京城中的夫人小姐提起,就是聽父皇母妃提起。

謝晚亭年少時就帶兵出征,掃**倭賊,一戰成名,回京後又蟾宮折桂,位及首輔,不過行冠禮兩年的年紀已權傾朝野,人人敬而畏之。

朝堂之中又獨善其身,敬天愛民,執筆安天下。

不僅掌管內閣六部,又有上京的金鱗衛聽命於他,可謂是連嫉妒都無人敢。

如此年紀,就能手握重權,位及首輔,又深得父皇信任,也著實值得被人一提。

隻是,嫁給他?

他矜貴自傲、冷情寡欲的,整日裏對著這麽一個人,哪個女子受得了?

可,既然父皇鬆了口,肯饒陸慎哥哥一命,隻能應下。

宜貴妃伸手去扶她,她衝宜貴妃搖了搖頭,“母妃,我想看到父皇的旨意,不然,我跪的這幾個時辰都白跪了。”

宜貴妃隻好深歎口氣,在這陪著她。

真不知道陸慎到底哪點勾著她了。

謝晚亭進了殿內,適才宜貴妃與楚楚說的話他都聽到了,武帝有意饒陸慎性命,喊他來不過是想要個結果,於他來說,陸慎是死是活並不重要。

武帝問他此次陸家一案時,他一一作答,問到陸慎可參與此事時,謝晚亭回了沒有,事實也確是如此。

他一個隻會讀書作畫的公子,自是沒有參與進來。

武帝下旨饒了陸慎性命,貶為庶民,終身不得為官。

隻是,他日後須得改名換姓的活著,陸家男丁凡滿十五歲皆被處斬,豈有留他一人性命之理。

本就是為了他那小公主而做的荒唐事。

謝晚亭應下,淡聲道,“臣告退。”

武帝心裏一直盤算著如何與他言說賜婚之事,見他要走,他突然站起身,臉上多了絲溫和,抬了抬眉,“謝晚亭,先別走,朕還有事與你說。”

謝晚亭欲抬起的步子又落下,神色淡然,“陛下有何吩咐。”

武帝清了清嗓子,走近他,隻當是私事與他言說,這幾年不是沒有大臣來求他將自家女兒賜婚給謝晚亭,每次他有意給謝晚亭指婚,都被他婉拒了,如今,倒是又要將自己的小公主賜婚給他,武帝已在心裏暗下決定,他若是再敢婉拒,必定是要衝他發脾氣,罵他一通,別的小姐郡主他可以婉拒,他的小公主難道還配不上他?

雖說他矜貴自傲,年少有為,無可挑剔,但他的小公主也不差勁,在上京,若是連公主他都瞧不上,那還真是沒人能配得上他了,“你……你今年二十二了?”

“還不到。”

“該娶妻了。”

謝晚亭垂眸,他知,這次……是公主。

“陛下,臣……”

聽到他淡漠的聲音,武帝急忙打斷他,不能讓他先說,得他先把給他和公主賜婚之事說了,再讓他權衡一下該如何答他。

“是朕的女兒,永陽公主楚楚。”

武帝神色嚴肅了許多,將這一句話拋給謝晚亭,隻待他如何應答。

沒等謝晚亭回話,武帝睨眼瞧著他,又忍不住說了句,“這幾年,關於你的婚事,可是給朕找了不少麻煩,那麽些大臣來想要將自家女兒許配給你,朕就算是一口回絕了他們,也是要見的。”

“你爹也跟朕提起過,給你賜門婚事,也是時候成家了,如果永陽公主你都要拒,那這皇城自也沒人合你的眼了。”

“你娶了夫人,也省得還有那麽多人惦記著,既然早晚都要娶,不如朕就做主,給你和永陽公主賜婚。”

武帝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根本不給謝晚亭說話的機會,也是怕他當真敢給拒了,他拒了再與他說這麽多,著實沒有帝王的威嚴,如今與他說了賜婚的是公主,他若是再敢拒絕,就要換一種方式了。

謝晚亭眉頭微蹙,麵容清冷,站在武帝麵前依舊顯得矜貴傲氣,武帝曾說過這是他生來就具有的氣勢,也隻有武帝知道他這股氣勢是隨了誰。

他淡聲道,“聽陛下的。”

謝晚亭答應了。

武帝反倒是一副無措的模樣,他說過數次要給他賜婚,都被他婉拒,這次竟是直接答應了?武帝愣了下神,隨後笑道,“既如此,等下朕便讓司禮局擬定聖旨。”

“謝陛下。”

……

謝晚亭前腳剛離開,武帝就讓劉公公傳話讓公主回殿中去。

聽到劉公公的話,楚楚懸著的心才安下來,瞬時之間,心中是歡喜了,可渾身卻覺沒有了一點氣力。

宜貴妃見她麵容慘白,急忙上前扶著她,將她攙起來,“快起來,回殿中歇著去。”

小公主被攙著起了身,可腳底像是被釘在了那裏,動彈不了,隻覺一陣刺痛,隨後又是發麻,秋嬤嬤見狀,彎下身子給她輕拍著雙腿,來回搓動著,宜貴妃不禁深歎了口氣,“這膝蓋怕是得歇上一段時日了。”

待她的腿能動彈了,宜貴妃看著秋嬤嬤,“送公主回殿中去。”

宜貴妃本是要陪著她去月星殿的,隻是,她此刻心中憂心著賜婚的事,得先去殿內問清了武帝,心裏才算是踏實。

秋嬤嬤扶著楚楚,應了聲,向月星殿行去。

剛出了武台殿轉過行雲門,就瞧見有人迎麵而來,秋嬤嬤心中不安起來,小公主跪了那麽久,如今虛弱的緊,怎還碰上了安遠公主。

瞧著安遠公主的模樣,倒不像是要從這裏經過,而是已在這裏等了多時。

“永陽,你這是怎麽了?呀,臉色怎這麽慘白。”安遠踱著步子隔得老遠就說著,楚楚抬眸瞧了她一眼,安遠一襲藍稠錦衣格外華麗,眼眸含笑的正向她行來。

楚楚微不可聞歎了聲氣,嗓音幹啞的問候安遠,“皇姐安。”

說完她垂眸,繼續向月星殿行去。

從安遠身旁經過時,卻被安遠給握住了手腕,她在這裏等她已有一會了,本來想在她跪在那裏時嘲諷她一番的,可宜貴妃在,隻好在遠處等著。

如今既然等到了,豈有讓她就這樣離開的道理。

秋嬤嬤見安遠公主來勢洶洶,輕笑道,“安遠公主,小公主她身子弱,有什麽事改日再說吧。”

安遠依舊不放開她,反倒是將她的手腕越攥越緊了,她輕哼了聲,眼眸淩厲的說著,“聽說你跪在父皇殿前,求他饒了陸慎的性命?”

楚楚輕應了聲,“嗯,皇姐還有事嗎?”

安遠冷笑,伸出手指想要觸一下她慘白的臉頰,被楚楚給躲開了,“看來你也不至於虛弱的昏倒在這裏。”

“永陽,我記得沒多久前,你還與我說,你與陸慎如何情投意合來著,可是讓皇姐好生羨慕呢。”

安遠得意高傲的凝著她,陰陽怪氣的說著,她對楚楚的不滿就如同皇後對宜貴妃一樣,安遠自認她是皇後所出,身份自然要比楚楚尊貴,可偏偏宜貴妃得寵,武帝雖說待她們都一般疼愛,可她總想讓武帝待她比楚楚好些才是。

“如今陸家是完了……你與你的竹馬怕是有緣無分了。”

楚楚本就因此事心中燥悶,聽到安遠又這樣說她,她攢足了氣力,將手腕從她手中抽出,嗓音極為厭惡,“我不想看見你。”

安遠見她一副虛弱的模樣,還有力氣與她爭吵,瞬時也來了氣,“我就是專門來看你笑話的,青梅竹馬又如何,還不是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說著,她怕楚楚就這樣走了,又握住了她的手腕。

楚楚含霧的一雙眸子透出慍惱,一夜未歇,心中鬱鬱,她早就在強撐著了,此時隻覺眼前發黑,心頭一陣煩悶。

整個人直接倒了下去。

她這一倒,驚得安遠慌了神,她不過就是來嘲笑嘲笑她,這……她若是真有個好歹,被父皇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安遠急忙喊道,“快……快把她扶起來啊,我可沒打她。”

秋嬤嬤適才順勢讓小公主倒在了她身上,將她抱起身見她這麽寒的清晨額頭冒著細汗,一時也慌了神喊著,“公主,公主……您別嚇老奴啊。”

一時間,都慌了……

秋嬤嬤帶著她回了月星殿,安遠愣在原地,怔了好一會,心中暗道,定是裝的,不過就拉了她一把。

這時劉公公從她身旁經過衝她行禮,安遠回過神來,注意到劉公公手裏拿著的是聖旨,“劉公公,你這是要去哪?”

劉公公回著,“回公主,是去謝首輔府上。”

安遠一聽謝首輔,心中倏然一慌,她心悅謝晚亭已久,隻要有機會就上前去與他說上幾句話,可他總是一副淡漠清冷的模樣,她也心知,謝晚亭不但對她如此,對誰都是如此。

可劉公公手裏拿著的可是聖旨……

作者有話說:

謝晚亭:陸慎是死是活於我並不重要。

楚楚:小本本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