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翌日,天光微亮時謝晚亭就離開了雲緲院,七陌正等在月洞門外,滿眼笑意的瞧著外院的一物一景,看到謝晚亭行來,上前笑道,“主子,雲緲院真是大變樣了呢,主子娶了夫人這府宅果真不同了。”

說完,他見謝晚亭麵色並無不悅,又道,“永陽公主昨日待那對母女也很和善呢,備了飯菜,又給了換洗的衣裳,且不說她是尊貴的公主,就連上京裏小姐們的奴仆見著髒兮兮的婦人也都嫌棄的很呢。”

“永陽公主性子真好。”

他喋喋不休說個沒完,謝晚亭瞥了他一眼,七陌跟在他身邊十來年了,鮮少這般多話,他淡聲道,“說正事。”

七陌一大早守在雲緲院外,確實有正事,他臉色一沉,瞬時正經起來,“主子,那對母女祖籍並不是順天府永和縣人,而是平穀縣人,五年前因做事的主家被抄家,才離開的平穀去了永和。”

謝晚亭沉聲道,“五年前,平穀……”

七陌見他心中已有答案,又道,“主子猜的沒錯,平穀縣齊家萬定年間曾被先帝賜爵位,後因匈奴長期犯大盛邊疆,征戰不斷,為節省俸祿,當今陛下收回了一批不在朝為官之人的爵位,其中就有齊家,而齊家,正是已故太子妃的母家。”

“可查出齊家與陸家有何牽扯?”

男人微微蹙眉,陸家的事雖已有定論,可他確實也還在查這件事。

那對母女被引到府上扯出齊家,定與陸家的事脫不了幹係。

“五年前,齊家被抄家,家中四人,除了已故太子妃外,皆被處斬,當時那件案子雖是大理寺負責審理的,可陸老將軍也曾參與其中。”

謝晚亭頷首,“讓大理寺卿將那件案子的所有卷宗送去內閣,”說完,他又道,“此事不要張揚出去。”

“是,主子。”

“秦楊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還沒。”

謝晚亭應聲,徑直向府外行去。

***

楚楚醒來時,謝晚亭早就離開,直到天色暗了也沒見他回來,她白日裏在搖搖**優哉遊哉的翻看了一個時辰的書,又拉著白蘇與她下了幾局棋。

白蘇與紫芍的棋藝都是她教的,往日裏她在月星殿無趣了便會下棋,可白蘇紫芍實在是讓她有些恨鐵不成鋼,無論怎麽授藝都不得門道,就連她自創的獨家棋路都授給她們了,還是讓她找不著棋逢對手的緊張感。

她本是等著謝晚亭下職回來,陪她下上一局棋的。

今日是五月中,皎月如盤,如此之景,她記得瞻之哥哥是最喜愛的,他的每副畫作裏都有月,新月、峨嵋月、上弦月、滿月、殘月,月的任何模樣都能在他的筆下散發著獨有的意趣。

白蘇知曉她在等著駙馬爺回府,去府門前瞧了又瞧,也不見有人回,沒一會,七陌倒是先回來了,溫聲說著,“白蘇姑娘,主子說這兩日公務繁忙,要在內閣歇下了,讓公主早些歇息,記得按時喝藥。”

白蘇心下一急,公主都等了駙馬爺許久了,這怎還連府中都不回了,她脫口說道,“駙馬爺當真是公務繁忙?”

七陌微怔了下,隨即笑道,“這還能有假,主子不但掌管內閣,還有軍務在身,從前也都是這般的。”

白蘇知曉自己適才說錯了話,那首輔大人自是繁忙的,不管是真是假,哪是她能質疑的,就連陛下都給足了麵子的。

白蘇離開後,七陌輕歎了口氣,主子從前再忙也都是會回府上的,他的一應習慣都極其講究,就連帶兵作戰那樣艱苦的環境裏,別的將士渾身臭烘烘的,主子身上永遠都是幹淨的,永陽公主人生的猶如天仙般,雖才嫁進來幾日,卻也能看出性子極好,主子就這般厭惡人家?

也不知昨晚發生了什麽,難不成永陽公主逼著主子圓房了?

七陌這般想著,不禁打了個寒顫,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主子這兩日確實是忙,不回來也是正常的。

一連兩日,謝晚亭都未回府,一是因著忙,二則是不習慣歇息時有人湊在他身上,楚楚本想著去瞧瞧他的,被秋嬤嬤給勸住了。

這日,她剛用過晚膳,正抱著一紙袋李子幹坐在白日裏才置辦好的秋千上悠悠然的嚼著,紫芍在她身後有一搭沒一搭的推動著,聽著她時不時的冒出來一句毫不沾邊的話。

“紫芍,瞻之哥哥為何待我與從前不同了?”

“嗯……母妃曾與我說過,這男子未成婚前是一副模樣,成婚後就會變副模樣,我那時還不信,如今看來,倒還真是的。”

“今天的月亮好似心情也挺悶的,都被烏雲給遮擋著了。”

紫芍張了張嘴,怔了許久,才回著她,“公主,駙馬爺許是這幾日確實是忙,您就別多心了。”紫芍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那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自然是不同的,她也不想明眼說瞎話,隻好隨意寬慰了句。

隻見秋千上的小公主晃了晃腦袋,嗓音中帶著不滿,“他能多忙,我又不是沒去過國子監。”

紫芍抿嘴輕笑。

正這時,白蘇步伐急促的趕來,笑聲說著,“公主,駙馬爺回來了,剛進了書房。”

她心中是歡喜的,微微頷首,隨即站起身,“白蘇,去小廚房將攢盒提來。”

“是,公主。”

攢盒裏是她特意讓秋嬤嬤做的豌豆黃,是陸慎最愛吃的糕點。

她手中提了盞竹篾燈,裙擺在輕盈步子間泛起陣陣漣漪,白蘇跟在她身旁,瞧著她家公主麵若桃紅,她心中也歡喜。

從前,陸二公子雖是會哄公主開心,可她慣來覺得公主與陸二公子並不般配,男兒應當胸有抱負,整日裏吟詩作畫怎成?

國泰民安時是可以這樣,可一旦遇到了事情,還得是謝首輔這樣的人,文能治國,武能殺得倭賊見了喊爺爺,不止這些,陸二公子雖是明月清風,極為俊美,可跟謝首輔比起來,還是差著些的。

過了雕花長廊,行至書房門前,門是敞開著的,楚楚踏上矮階時,七陌正巧從屋內走出,見到是她,笑著行禮,“見過永陽公主。”

楚楚問他,“瞻之哥哥可在忙?”

七陌抿嘴晃腦,沒敢吱聲,主子忙不忙他是不敢置喙的,不過,永陽公主都來了,主子不管忙不忙都是要見的。

楚楚接過白蘇手中的攢盒,提起裙據進了書房。

她還是第一次來他的書房。

這裏同雲緲院一般無二,皆是放眼一瞧空****的,可細細去瞧,又布置齊全,一桌一椅皆是極珍貴的黃花梨木,桌案上的筆墨紙硯更是求不來的珍品。

既簡又奢,風雅又不浮躁。

她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瞻之哥哥可是發了橫財了?陸家雖是幾代功臣,可國子監的俸祿並不豐厚,她本想著問上一問的,可還沒等她開口,隻聽清潤如泉的嗓音問她,“提的什麽?”

她回過神來,將攢盒輕放在一旁的木幾上,“瞻之哥哥,我讓秋嬤嬤做了你愛吃的豌豆黃。”

謝晚亭望了眼,垂下眼眸。

他不喜吃甜食。

小公主白皙的手從攢盒裏將一盤淺黃如玉,晶瑩剔透的豌豆黃端出放在他的桌案上,目光灼灼。

男人眸光微凝,淡聲說著,“我用過晚膳了。”

她輕應了聲,見他並無要品嚐的舉動,隻覺一通熱情砸在了冰塊上。

這麽香甜的豌豆黃,隻可惜,某人沒這口福。

小公主自己拿了塊放入口中,津津有味的嚼著,味道香甜,清涼爽口,她吃的歡喜,謝晚亭瞧著,若不是見她一連用了好幾塊,真以為她是在故意饞他。

夜色靜謐,男人竟是坐在太師椅上失神的瞧著她吃了許久,如春雨過後蒙蒙清晨瞧著將要冒頭的傘菇,新奇而安寧。

再是入口香甜,食了好幾塊也該膩了,謝晚亭起身,給她添了杯新春早茶,嗓音溫和道,“解解膩。”

作者有話說:

七陌:公主難不成逼著主子圓房了?

楚楚:沒有,不過有這個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