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哪來的鬼合同
今天,是交房租的日子。
上午秦殊給房東轉完賬以後,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他將餘額那行數字點開又退出去看了好幾遍,雖然遠沒到捉襟見肘的程度,但以如今這個隻出不進的生活狀態,最多堅持到明年,他就得打包行李回老家了。
哦,還得拎著自己的植物和烏龜。
“啊——”
他悶在被子裏憤憤喊了一聲,又在**蜷著被子翻滾了好幾圈。
當初信誓旦旦,跟爸說自己一定能留在H市,現在他隻覺得這話在啪啪地打自己臉。
還不如前年和毓文一起考個研呢……
他歎了口氣,讀個研究生的話,在H市找工作還不是輕鬆許多?總不會餓到自己的。
但考研確實辛苦,愛美如毓文,那一整年都灰頭土臉的,十次見她有八次穿著睡衣,每天不是拿著本子背單詞、拿著肖秀榮刷題……就是在生無可戀地聽網課。
一想起毓文,他就回憶起了上周那場稱得上是“離奇”的聚會。
他和毓文兩人,與一群不熟甚至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起,竟也玩鬧到很晚。在樓下表演的樂隊還上樓跟他們喝了幾杯,當然主要是跟陸老板喝。
結束時差不多已經是淩晨兩點多,秦殊困到不行,連盧晟這個“煙酒大亨”都醉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秦殊依稀記得,後來是陸追叫了好幾輛車,把他們每個人安頓好的。
迷迷糊糊間,他將頭靠在了車窗上,透過灰蒙蒙的暗色玻璃,看著窗外的陸追有條不紊地將每個人都送上了車,跟司機說明地址。
車燈一閃一閃,照在了陸追身穿的黑色襯衫上。
他當時心裏想的好像是:
送醉酒的客人上車,莫非是酒吧老板的必備業務?
……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不重要,關鍵是:他記得自己主動加了陸追的微信,說要給他轉打車費來著。
老天爺啊!
要加人微信就去加唄,還找這種理由!
陸老板一看上去就像是閱人無數的,這點小破心思,怕是早就被他看透了。
秦殊一隻手撐著額頭,感覺已經尷尬到無顏麵對江東父老。
他劃拉了幾下好友列表,很快找出了陸追的名字。
作為一個酒吧老板,陸追的微信名叫Cloud Top。很到位,看著就像個商務專用號。
他的朋友圈裏也沒什麽東西,一片空白。
要不是秦殊憑借對陸追的直覺了解——他應該是個懶得設置屏蔽分組的人——不然這感覺真像是陸追把他給屏蔽了。
而他倆之間的聊天記錄如下:
Cloud Top: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聊天了
秦殊:微信轉賬30元(備注:打車費)
……
而且對方還沒收,30塊已經退回了秦殊的錢包裏。
秦殊捂住了臉。
盧晟這幾天抓心撓肝的,因為出了點事兒。
正如他口中說的,他這幾年一直在做煙酒貿易。平時的業務,除了給自己的各個客戶供貨、以及聯係煙酒廠商外,他還有兩家線下店。
其中一家,是前幾年他初入社會經濟拮據的時候,在大學城附近租的。
但問題就出在了這個店上。
這個店的店麵很小,正經做煙酒生意的話,麵積是絕對不夠的。
地理位置上,它身處大學城的生活圈,賣零食可以,賣小吃可以,但賣煙酒的話可能不是太合適。
再加上盧晟本身也沒什麽搞副業的想法,他對生活的要求不高,錢夠花就行,於是後來順理成章地,他就把這個店,交由一個從老家來的弟弟打理了。
他從老家叫來的這個弟弟姓賀,人看著很瘦小,為人倒十分真誠。他家庭條件不好,早年輟了學,一直留在家裏給大人幫忙。
盧晟小時候、七八歲豬狗嫌的年紀,在老家的整個村子裏上躥下跳,大人們都煩他得很,隻有小賀,老愛跟著他耍。
後來盧晟高中去了大城市讀書,和老家的“小弟”失去了聯係,也是去年過年時回家,聽說了小賀家的情況,這才萌生了叫小賀來H市做生意的想法。
區區幾平米的小店,他又用不上,也沒工夫雇人管,所以就算白借給小賀用,他覺得都行,權當幫扶老鄉弟弟了嘛。
聽說盧晟要把店給他拿來做生意,小賀感激涕零,覺得自己遇上了恩人,但小賀一聽盧晟不收他租金時,卻又不幹了。
盧晟就奇了怪了,怎麽白來的便宜他不占?
小賀這人很有原則,非要有鼻子有眼地拿筆寫了份合同給他,說服盧晟收了租金,他才肯當這個“小老板”。
盧晟隻好簽了這一份筆跡笨拙的簡陋“合同”。
小賀用這間小小的店麵,開了家風味熟食店,賣的東西味道都還不錯,受眾主要是大學城附近的學生,生意還可以。
盧晟有幾次來找陸追喝酒時,給他帶過小賀做的鹵味,雖然最後基本都消滅在了他自己的肚子裏。
但就在幾天之前,這家店麵的房東老板突然打電話給盧晟,二話不說,在電話中嚴厲譴責他違約。
盧晟接電話的時候,正在外邊和幾個酒肉朋友吃飯。
吃飯吃到興頭上被打斷,他乍一聽房東說“違約”二字,覺得非常匪夷所思,壓根兒沒搭理。
沒想到隻過了一天,熟食店的小賀就給他打了電話,電話另一頭的小賀聽著都快哭出來了。
小賀說,房東老板此時此刻就在他店裏,拿著把鎖要把店門給鎖了。
盧晟沒顧得上細問,先是目瞪口呆了。
現在這個年代,居然還有一言不合把店門給鎖了的房東?
雖然他也不是什麽正經人,可對方這不明擺著是強盜行為嗎?
而且他是交了好幾年租金的啊!操!
他著急忙慌地開了車過去,一下車就看見房東老板正橫著條麻杆腿,腳搭在店裏唯一的一個小凳上,小凳還是供小賀平時休息用的。
這傻逼老板坐在了不滿六平米的店裏,臉卻拉得比驢臉還長。
他趾高氣揚地甩給了盧晟一份合同,手使勁兒戳著倒數第二頁的某行條款:
“乙方不能將店鋪轉讓給他人運營……”
哪裏來的鬼合同!他自己的那份兒早扔不見了。
“我沒轉讓啊,這是我親弟弟。”
盧晟擠出一副商業笑容,伸出胳膊,親熱地搭在了小賀的肩膀上,“怎麽,我平時忙,讓我弟幫我看店不可以嗎?”
小賀呆愣愣地站著,眼淚珠子還在眼眶邊上掛著。
“你姓盧,你親弟姓賀?”房東老板翻了一個非常想讓人一拳砸他臉上的白眼兒,“你騙傻子呢!”
我騙你這個龜孫兒呢!
盧晟皺著眉頭,低聲問旁邊小賀:
“你給他看身份證了?”
小賀用猶豫又膽怯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嗯,他一來就問我要了……我就給他看了……”
“我倆那合同你也給他看了?”盧晟又問。
“……嗯。”小賀瑟瑟發抖。
……
盧晟簡直服了。
但也不能全怪小賀,當初也是他沒講清楚。
再一看老板這架勢,盧晟就知道不能善了。他實在沒耐心跟他扯那麽多,幹脆直接問:
“那你想怎麽解決?”
房東老板說,如果要由小賀來開這個店,那麽小賀必須單獨和他重新簽一份合同,再交一份轉讓費。而之前跟盧晟的那份合同,因為盧晟“違約”,就不做數了。
小賀才剛來H市,隻賣了不到三個月的熟食,哪來那麽多的錢去交好幾萬塊的轉讓費啊。
於是事情就僵在了這裏。
房東老板把門一鎖直接走了,他說,大不了你們去告我,白紙黑字的合同寫得一清二楚不準轉讓,你要能告得贏,我把店都送給你。
盧晟氣得跳腳,怒氣衝衝地瞪著這張神憎鬼厭的驢臉,看著他慢悠悠地騎上一輛電動車,又慢悠悠地開走了。
旁邊那家店賣的是移動電話卡,臃腫的男老板挺著啤酒肚走了出來,伸著腦袋看了他們好幾眼,那眼神說不上是好奇、幸災樂禍還是湊熱鬧,他被盧晟狠狠瞪了一眼後,哼了一聲,又挪著步子轉身回去了。
“神經病!”
盧晟蹲在門口地上,心情煩躁地點了根煙抽,一側頭發現旁邊還杵著一個人。
是正在無聲淌著眼淚的小賀。
“你哭個屁!”盧晟罵道,“多大點事兒啊,老子找人把這傻逼揍一頓不就結了?”
小賀聽了,很慌張地搖頭,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操,老子最討厭看見人哭哭啼啼!”
小賀眼見著盧晟起身準備要走,連忙上前一步,抓住了盧晟的胳膊。
“你幹嘛?”盧晟皺著眉。
小賀擔心焦慮了一個上午,店開不成了,對他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
這裏又是人生地不熟的H市,碰到這種事兒,他腦子裏沒有半點主意,隻覺得麵前這個小時候常帶著他玩耍的鄰家大哥,是他唯一的救星。
此時他哭得眼圈紅腫,張開嘴想說什麽,但又沒說,隻十分執著地又搖了搖頭。
盧晟多年如一日的粗神經,在這一刻竟然出現了神跡。
他繼續皺著眉,看了小賀一眼,低下了頭,從煙盒裏又捏了根煙出來,又抬頭看了小賀好幾眼,才說道:
“你不想讓我找人揍他?”
小賀用力地點了點頭。
“怎麽,你想跟他再簽個合同?”盧晟冷笑問,“你有錢嗎,這位慈善家?”
盧晟說話挺不客氣的,但小賀知道他心是好的,於是他隻是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
“那你說要怎樣?”盧晟看著他,眉眼間全是不耐煩。
小賀緊張地抿了抿嘴,那副神情好像是盧晟提出了一個很難的問題,而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不知道問題答案的笨蛋學生。
盧晟不再問了。
他低下頭去點煙,打火機摁了半天也沒半點火星,隻覺得心情更煩躁了。
他將報廢的打火機隨手扔給了小賀,那隻手用力地拍了一把小賀的腦袋,隨後頭也不回地朝路邊的停車位走去:
“我知道了,這事兒你不用管了。”
作者有話說:
盧哥的cp上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