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轉讓費
“雲頂”酒吧的一間包廂裏。
陸追聽著盧晟前言不搭後語地罵了半天,總算明白了這一切是怎麽一回事兒。
租期五年的小店鋪,前幾年一直是盧晟本人在做生意,從沒出過什麽岔子,這才剛交給老家來的弟弟經營了三個月,房東就突然冒出來了。
先是問小賀要了合同,拍了照。
隨後打電話給盧晟,指責他違約。
再不由分說地鎖店門,阻止營業。
最後要求重新簽合同。
一氣嗬成。
以陸追的經驗,怎麽看,這都是個坑。
況且,他知道盧晟的那個店的具體位置。
大學城附近的小店鋪一般變動性很大,很少有人能一下子堅持開五年,租期長達五年的合同就更少了,一般來說簽一年會比較常見。
聽盧晟的意思,當初是老板堅持一定要簽五年。盧晟那時初入社會沒那麽多心眼兒,恐怕在簽合同的時候,老板就已經謀著這一手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盧晟已經簽了那個五年合同,並且他和小賀之間也確實有個新的合同,房東老板還掌握了證據,那這事兒就有點難辦了。
假如房東老板早有預謀,那他的如意算盤打得確實很好:
隻有傻子才簽這份長達五年的合同,簽了之後他就有極大的可能性在幾年內轉讓給別人經驗,房東老板隻要瞅準節點兒,就能“合理合法”地收到翻倍的轉讓費。
而合同明明白白,傻子也隻能吃了這個悶虧。
在陸追對麵,盧傻子已經抓耳撓腮了一整個下午,看上去既焦急又煩躁。
他氣呼呼地點了瓶福佳白,想要借酒消愁,往杯子裏倒的時候卻灑了一桌子,白瞎了半瓶酒,又罵罵咧咧地跑出去拿抹布去擦。
陸追看著他這副模樣,有些無語,但其實心裏也能理解。
盧晟回來的時候手機正在響,是小賀打過來的電話。
小賀說,他想起來店裏還放著很多新做好的鹵菜,過兩天之後肯定全都放壞了。
菜全放壞了,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損失。
小賀初來乍到,還沒來得及在城市裏穩下腳跟,哪裏經得起這樣的風波。
陸追思忖著這事兒到底應該怎麽處理。
事情徹底解決其實不難,但關鍵還得讓盧晟消氣兒。
不然這貨萬一想不開,哪天跑去尋釁滋事,這也是極有可能的,畢竟盧晟高中的時候就幹過這事兒。
高一那年,盧晟和校外一個女生談了對象,喜滋滋地過了一個月的“熱戀期”,但很快他就發現那女孩兒跟她的前男友還沒斷。
盧晟氣衝衝地拎著羽毛球拍去網吧找這對狗男女,在女孩前男友的挑釁下,他在網吧裏就直接動了手,砸壞了人家兩台電腦,還被老板報警送到了派出所。
當時他賠電腦的錢,還是陸追借給他的。
盧晟接完小賀的電話後,立刻氣衝衝地打給了房東老板,強烈要求他現在就把門給打開,讓小賀先正常做生意。
聽了緣由後,房東老板事不關己:“開門做生意,那是我跟他簽了新合同之後的事兒。”
“操,”盧晟破口大罵,“你他媽要不要臉,有你這樣的……”
另一頭,老板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盧晟火冒三丈,起身就要走,嘴裏嚷嚷著要去把房東老板揍上一頓,或是幹脆把他這個店砸了,誰也別好過。
“你坐下!”陸追揉了揉眉心。
盧晟回過頭瞪他,但腳步卻停了下來。
“你打了他,砸了店,小賀怎麽辦?”陸追繼續說。
“什麽怎麽辦,”盧晟罵罵咧咧,“我他媽真是服了,幾百年沒遇見過這種貨色的純種傻逼,我上輩子是翹了他祖墳還是日了他先人……”
他又罵了兩句,才突然反應過來,隨即罵人的嘴停頓了下來。
陸追麵無表情地看他。
“那,”盧晟皺著眉,有些猶豫地坐了回來,“那你的意思是……”
“你去跟小賀說,讓他今天跟房東把合同簽了。”陸追說,“轉讓費你先替他一交。”
“什麽意思?”盧晟乍一聽就急了,但他絕對不是為了轉讓費,而是他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忍氣吞聲:“我們還得順著這個傻逼?”
“不然你讓小賀怎麽辦。”陸追看著他,“大老遠把人叫過來做生意,身上本來就沒多少錢,因為這事兒虧上一筆還做不成生意了,這樣合適嗎?”
盧晟緊緊皺著眉頭,沒說話。
“生意耽擱不起,先讓小賀盡快開門營業。”陸追又說,“還有,這回簽合同的時候,你必須要盯著點兒,可別再傻逼地簽個五年了。”
盧晟在凳子上坐著,一支支煙蒂被他摁進了煙灰缸。
他難受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提議。
“給是可以給,那點轉讓費也不算多,”他低著頭,雙手撐在了膝蓋上,說,“但我不可能讓那黑心老板這麽輕易地拿到錢。都是出門混社會的,掙這黑心眼兒的錢,總得受點兒懲罰吧。”
陸追沒吭聲。
“老陸,你覺得呢?”盧晟抬起頭,一臉不痛快,“哪能這麽容易讓他拿到錢啊?我要不找人……”
“這事兒容易,”陸追打斷他,“但不能由你來做。”
當天傍晚,盧晟給那殺千刀的房東老板打了通電話,言簡意賅,要求他半個小時內到店裏,簽合同,開鎖。
“我說了,這個合同是我和那個姓賀的簽……”老板慢吞吞地說。
“我知道!”盧晟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我接了我弟一起過來,我不在的話誰知道你會不會又搞出什麽幺蛾子。”隨後,他繼續說道:
“對了,合同給老子寫成一年的。”
“怎麽可能一年!”老板喊道。
“你要是不想簽,就別簽了。”盧晟用惡狠狠的語氣說,“大不了以後小賀不幹了,還是由我來運營,我隨便賣點兒什麽,或者壓根兒關門歇業,反正我也不缺這點錢……當然了,這額外一年的轉讓費,你也撈不著了。”
老板那邊被堵得啞口無言,過了好半天,才說:“行,那半個小時後見。”
盧晟打完電話後,陸追叫來阿齊,讓他把店看好,隨後兩人就從後門走了出去,陸追發動了車,盧晟坐在副駕上開始給小賀打電話。
“喂,小賀。”盧晟說,“我們現在去簽合同,我過來接你……什麽都不用帶……對,你把地址發我微信上。”
陸追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裏的疑惑:“我一直想問,為什麽小賀能直接把你倆的合同給那房東看?”
盧晟麵如土色:“誰知道呢,那傻逼問他要合同看,小賀沒半點兒心眼,他就拿出來了,跟我說他以為是人來檢查的呢。”
陸追頓時非常無語。
盧晟的老家到底在哪裏啊?他對此突然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這地方的人一個兩個的智力都是怎麽回事?
十幾分鍾後,他們在一個村民自建筒子樓下接到了神色不寧的小賀。
“怎麽住這地方啊。”盧晟嘴裏嘀咕了一句。
小賀聽見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兒房租五百塊一個月,比較便宜,我從軟件上找的,附近沒有比這兒更便宜的出租屋了。”
盧晟皺了皺眉,又仔細打量了下這棟自建樓,轉過頭想說什麽,看到小賀那張白淨的臉時,又閉了嘴。
小賀看到了駕駛座上的陌生男子,用有點拘謹的、疑惑的眼神看向盧晟。
“這我哥們兒,陸追。”盧晟簡單介紹道。
“哦,陸……陸哥好。”
“不用緊張,”盧晟看了陸追一眼,覺得有些事兒還是瞞著小賀比較好,於是回過頭對小賀說,“他就是剛好順路送我們一下。”
“好的,謝,謝謝陸哥。”
小賀一直安靜地縮在後座,等車開進了那條街的時候,才支支吾吾地張口問道:“盧哥,那個,要簽合同的話,是不是……得付轉讓費啊?”
“廢話。”盧晟說。
“那……”小賀一下子有些坐立不安,“那需要多少錢啊?”
盧晟皺著眉,說道:“你不用管。”
離店鋪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陸追把車停下來,將車門鎖打開了。
小賀下了車,而盧晟都準備關車門了,又轉了回來,一屁股坐在了副駕上。
他看著陸追,非常深情地說道:“這回真是謝謝了,哥哥,你曉得我愛你的吧?”
陸追用一種盧晟看了想轉身就跑的眼神回看他:“滾吧。”
盧晟和小賀下車以後,陸追就坐在車上等他們的消息。
五分鍾過去了,十分鍾又過去了,等待實在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很容易令人暴躁起來。
盧晟這人也是絕了,幹的都他媽是什麽破事兒。
實在沒事兒幹,他掏出了手機,回複了幾條非常無關緊要的消息,往常他那些消息都是不會回的。
退出微信前,他的手指微微停頓,往下翻了幾下,點進了一個聊天記錄。
那天聚會結束後的情景,因為他一點兒也沒醉,所以記得尤為清晰:
他把那小孩兒送上了車,跟司機師傅安頓了幾句,正準備往回走時,後座的車窗慢慢降了下來,露出了秦殊的一張臉,隻見他喚道:
“陸哥。”
陸追上前,並未開口,隻注視著車窗裏困倦得都有些抬不起眼睫的小孩兒。
“我加下你微信吧,回頭把車費付給你。”
秦殊的聲音輕軟,許是因為喝了酒。
小孩兒見陸追垂著眼眸,半天沒回應他,於是自顧自地拿出了手機:“我掃你吧。”
後來早上十點多的時候,秦殊給他發來了轉賬,估計那個點兒他剛剛睡醒。
這小孩兒好像一點兒也不想欠他人情。陸追看到了,但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他沒有收。
陸追垂眸,點開了他的朋友圈。
與他從不發動態的生活習慣不同,秦殊的朋友圈有趣極了。
他在家裏養了許多花花草草,會在朋友圈裏po花開得很漂亮的銀葉菊、一些看著就很好吃的飯菜,懶得一動不動的小烏龜。
除此以外,他還會拍下在街邊看到的人事物,大到繁華街景,小到一枚掛在樹枝頭的舊風箏。
但手指翻了幾下就沒有了,秦殊的朋友圈是僅一個月可見的,動態隻有十多條。
劃到底的時候,陸追因為這些充斥著生活趣味的動態,而逐漸揚起的心情,像是一枚飽滿的氣球被忽然放了氣。